老詹小注:
今天刊载的,是写给孙子的两封信。
谁写的呢?不是老詹而是德兄写的。
德民兄有个长孙黑牛,虎头虎脑的,
德民对这个孙子,甭提多么喜欢了!
曾先后两次,给孙子黑牛写信谈心,
写得情真意切,洋洋洒洒好大一篇!
这样的信,只有德民兄才写得出来,
倾注了爷爷那么真挚而深厚的感情,
现转载于后,供读者朋友欣赏学习。
建议黑牛好好保存,随时拿来看看。
爷爷信内容非常丰富值得看一辈子。
孙子高考 爷爷谈心
青龙刀 青龙刀笔记 2024年07月13日 00:05 北京
我的长孙黑牛今年参加高考,凭高分,进名校。
黑牛辛苦,众考生辛苦。考生是我国最辛苦、最紧张,同时也是最有希望的人群。
3年高中生活,谁没瘦几斤肉?谁没脱几层皮?
这几天,发录取通知书,我给考上的小朋友以祝福,给考砸的小朋友以安慰,考上或考砸已成过去,考试只是一张纸,未来才是一幅画,人年轻,路还长,未来可期。
此时此刻,我想起曾经跟黑牛的谈心。
一次是2018年7月9日,他从小学升初中时,儿童变成小青年,小学生变成中学生,变化大,得谈谈。
一次是2024年1月23日,高考前几个月,我看这小子有点松劲,有点犯懒,想“撂挑子”,关键时刻,得谈谈。
都是笔谈。
现将爷爷与孙子的谈心内容公之于众,家常话,祖孙聊,有些话未必恰切,惟愿给《青龙刀笔记》读者中的小朋友以启发,供老哥们、老姐们以参考。
先看2018年7月9日的一次谈心:
黑牛:
上中学了,祝贺!
今天,陪你在中学校门前照相,小学生成长为中学生,祖孙谈谈心。
看看黑牛,想想自己,感慨万千。
1958年,爷爷14岁,参加河南省信阳市小升初考试,落榜。当然不是因为考试成绩的原因。
你老太爷拉着爷爷的手,到信阳师范附属小学问XXX校长为什么?她无言以对,似乎有口难言。
老太爷无奈,我泪流滿面。
癫狂的1958,祸国殃民的1958。
不服不行,服也不行。
落榜在爷爷心里留下永远的创伤,落榜也让我看到人间险恶,人生艰难。
从1958到2018,咱俩先后从小学到中学。
60年,一甲子,往事历历在目,刻骨铭心;60年,一甲子,岁月漫长,从老太爷到你,四代人挣扎。
谁有几个60年!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若按当年命运的安排,爷爷是个小学毕业生,感恩你老太爷,人托人,脸托脸,使我得以就读于新开办的信阳干部职工子弟中学。
同学中不少落榜生,类似的原因,有些至今是朋友。
一进干部职工子弟中学,见老师,问的第一句 话是:“上这学校能考高中吗?” 老师回答:“大学都能考!”
落榜,虽痛苦但没倒下,打了左脸给右脸,胯下之辱记心间,咬咬牙,咽口血,爬起来,“难忍能忍,难行能行”,爷爷一步一步走下去,步步向前。
否则,家史重写。
今天,你如愿步入名校,但要清醒,这才刚进一道门槛,刚上一个台阶,路漫漫,事难难,“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福兮祸兮,一切都还难说。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只能脚踏实地,步步踩稳。
据说该校学生有些出自名门,家世显赫,包括大领导的孙辈。这是好事。不卑不亢,志存高远,“帝王将相宁有种乎!”
虽说你家工薪阶层,小康之家,也不必自惭形秽。同学间,别攀比,比是浅薄和轻浮。若要比,比自己,比德智体美,比身体棒、人品好、朋友多。
注意眼睛保健,千万别戴上眼镜!
骂人(多是被骂)、打架(多是挨打)、说脏话(多是听脏话)是爷爷的老毛病,改也难,因为爷爷幼时混杂于市井,长成闯荡于江湖,没受礼乐骑射之教育,没读过几本好书,没吃过几餐饱饭,遑论什么贝多芬、莫扎特。
社会底层,污泥浊水,耳濡目染,习以为常,粗俗、狂傲而敏感,既自尊更自卑,《水浒传》中的草莽式人物。
而你不同,生在北京,长在北京,上名校,遇名师,自幼无衣食之忧,无“另册”之辱,在北京难得,在中国难得,较之发达国家和地区也不差。
身在福中,备加珍惜。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是《红楼梦》中的名联,毛主席年轻时即欣赏此联。
我体会,是说人要会读书,还要会实践,会做人,实践和做人甚至比读书更重要。不当“书呆子”,也不当“苦行僧”,人活着不是为了吃苦的;吃苦是为了享福;要刻苦学习,也要轻松生活,“文武之道,一张一弛”。
还有一句众所周知的话“女子无才便是德”,知道它后面还有一句吗?即“男子有德便是才”,为什么強调男子之德?这也是个做人的学问。
为什么一些才学平平之人有发展、有前途?而有些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之士抑郁终生?区别在于一个字:“德”,说到底,就是做人,就是让人感到可亲、可信、可靠、可交往。
人品是最亮的名片。
当然,说这些对于一个中学生似乎为时尚早,作为学生,毕竟还是“分、分、分,学生的命根”,高分才是“硬通货”,但这个道理还是早知为好。因为,到你真正需要明白这些道理时,谁知爷爷还在不在呢?谁又会给你讲这些道理呢?
“腹有诗书气自华”,要文明,不要粗俗,多点正气、雅气、贵气,小伙子自然还会有点猴气、虎气,猴气是灵气,虎气是霸气——学霸,而不是打架斗殴的恶霸。
切切不可沾染不男不女的“娘”气。
“要征服自然,先服从自然。”这是培根的名言。而爷爷青少年时信奉的是前苏联米丘林的名言“不要靠大自然恩赐,要向大自然索取。”
怎么索取?不知道,碰得头破血流。
后来才知道了培根。服从、忍受、折磨,是门大学问。没有这些,就没有成熟和成就。
在学校,在社会,难免受点气,受点辱,忍忍吧!青面兽忍无可忍一刀宰了牛二,代价是杖脊和刺配,改变了命运轨迹,几乎丧命。
他忘了,两人身价贵贱有天渊之别,一个是将门之后,一身好武艺,前程万里,一个是欺行霸市,混吃混喝,狗一样的人。
杀泼皮,惹官司,不值。
同样的道理,还要学韩信,他不受当年的胯下之辱,就没有后来的拜将、称王、封侯。
交友要慎重,多结交品行好、有本事的;对差的,离远些。
朋友的素质影响你的素质,从你交的什么朋友,可以看出你是什么样的人,刘关张不会同吕布、蒋干之流桃園结义的。
这即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文明受人尊重,粗俗为人侧目;自尊自强受人尊重,自卑自傲为人不屑。
要感谢每一个帮助你的人,但别指望谁总帮你,更别指望谁同情你,谁也没这个义务,谁也不欠你,包括你的亲爹亲娘。
社会不相信眼泪,社会更不怜悯怂人,“不信上山擒虎易,方知开口告人难”,人人都会有“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要记住,只有自己才靠得住,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升中学,就成了小青年,再不能说自己是小孩了。
祝贺你升学,但爷爷一不送钱,二不送物,送上几句话包括难听话。今后三年直至一辈子路怎么走?日子怎么过?爷爷老矣!不可能永远陪在你的身边,今天说了这些话,你想想……
爷爷 2018年7月9日
再看2024年1月23日的谈心:
黑牛:
爷爷知道,再过5个月上考场,这一段是你的关键时期、紧张时期。但也是你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一个时期,是建功名、图富贵的决战时期,是风起云涌、风云变幻的壮丽时期。
这个时期,恰似罗成准备锁五龙的时期、关羽准备过五关斩六将的时期、岳飞准备枪挑小梁王的时期。
对此,你要有清醒的认识,“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像爷爷虽然壮怀激烈,雄心勃勃,但年已八旬,还有机会吗?没有了。
机会留给了你。人类正是这样一代一代、一茬一茬进步的。
不想多打扰你,想谈谈爷爷在你这个时期的一点感想,或者说是一点哲学思考。
爷爷像你这么大年纪时候,信奉前苏联科学家米丘林的一句话:“不要靠大自然的恩赐,要向大自然索取”。可是,慢慢明白了,怎么索取?谁恩赐你?大自然就是不给呀!碰得头破血流也不给我呀!
好在这时候又知道了英国哲学家培根的一句话:“要征服自然,先要服从自然”。于是,我懂得了服从,我不去抱怨什么体制,不去抱怨什么考试制度,不抱怨现实,而是服从它,顺从它,按他说的办。
存在的即合理的,不服不行。
你较量?跟谁较量?看过塞万提斯的《唐吉诃德》吗?你要学书中的骑士大战风车?他是个傻瓜。
明白了服从自然,我才有所突破和前进。
今天,实际上是你的一个非常振奋、非常幸福的时期。因为人生没有几次搏,特别是这样的搏。
老了,没机会,也搏不动了。而且,即便是年轻时候,像高考这样的拼搏,有几次?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也公平。
凭你的基础,凭你的天赋,凭你的客观条件,只要过好每一天,做好每道题,写好每个字,顺着人家,想开点,比着点,你就可以豁然开朗,进入新天地。
几个月时间不算短,完全有希望,应该有信心,爷爷看好你,关键在你自已。
当年爷爷高考之前,反复思考。最想考的当然是北京大学和北京其他好的大学。但由于当时客观条件限制,爷爷不敢。今天你,“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爷爷羡慕!
但爷爷也有牛可吹。
1978年5月,爷爷考研,当年郧西县只考上爷爷一人。郧西县印刷厂厂长常改成给一个月的复习时间,难得!爷爷临阵磨枪,听着讽刺,忍着羞辱,顶住压力,去拼!
考试时,去认真做每一道题,写每一个字。7月,骄阳似火,到北京参加复试,600多人中,只取80人。
爷爷当年凭考试,凭高分;你今年还得凭考试,凭高分。
考试和高分,咱们的路,咱们的命,别无他途。
只要你努力了,就没有遗憾了。遗憾将疼痛终身!
这是爷爷跟你谈心,不知你听进去了,还是当成耳边风。
小子,鼓鼓气,鼓鼓劲,爷爷依然看好你,你也要看好自己。
等5个月后,听你的好消息。
6月高考之后,不管考得如何,咱俩到那家涮羊肉小馆大吃一顿,你请客,爷埋单。
爷爷
2024年1月23日晨,在病中
从6年前到高考前几个月,跟黑牛谈心,该说的爷爷说了,该听的孙子也许听了吧!
身心健康,连眼睛都没近视,飞行员的视力,又考上名校,这是对爷爷晚年的最大安慰,爷爷的骄傲!
我知道,你小子一上大学,就放飞了。飞吧!能飞多高飞多高,能飞多远飞多远,大丈夫志在四方。
爷爷还要活下去,等着继续听你小子还有什么好消息,还要跟你谈心,即便你不愿跟爷爷谈,爷爷也要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