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张学良被解除“管束”后,搬入在台北的新居,迎来送往日渐增多,为了方便出行,买了一部福特车。轿车是名牌,却是二手货。 张学良选购此车,并非因为经济拮据,他认为依他的现状,用车的时间毕竟不多,没有买新车的必要。更主要的是,倘开名牌新车招摇过市,必然要引人注意,容易招惹是非。 张学良从年轻时就喜爱开车,就是在幽禁中也钟爱不泯,只要有机会总要摆弄两下。从湖南郴州往沅陵迁徙的途中,他就一口气开了90多公里,直到将一挑柴的老人刮倒才算住手,结果赔偿30元。 1963年初夏的一天,张学良听说年已82岁高龄的沈鸿烈,因心脏病突然发作入住荣民总医院,便立即驱车赶至了台北。 沈鸿烈,字成章,湖北天门人,1904年经两湖总督张之洞选送,东渡日本海军学校学习,回国后曾升至松花江舰队司令。1919年,北洋政府为了加强黑龙江防务,将舰队移交奉天张作霖统辖。 1923年,张作霖接受第一次直奉战争中受挫的教训,抓紧时间整军经武,筹建了东北江海防联合舰队。沈鸿烈对张作霖委其为舰队总司令,以“资望不足,不宜负此重任”为理由,坚辞不就,而且力主应由张学良担任总司令,自已甘为副职。 1928年7月,海军司令部移驻奉天,改称东北海军总司令部,张学良兼任总司令,沈鸿烈担任副司令。尔后,他们在合作共事中相互谦恭,十分融洽。 张学良易帜服从南京政府后,改组的东北舰队改编为中国第三舰队,沈鸿烈任舰队司令。1931年12月,他又被南京政府任命为青岛特别市市长。 可以说,沈鸿烈与张氏父子有两代情谊,张学良得知沈鸿烈突发急病,自然十分惦念。可是,当张学良中午时分来到沈鸿烈病房时,却吃了闭门羹:病房外悬挂着“谢绝访客”的标示牌。 原来,1949年沈鸿烈来到台湾后担任“总统府战略顾问”,由于他住在台中,平日里不常到台北来,所以疏于日常往来。此次他刚一入院,山东旧属、湖北同乡,以及各地友好纷纷闻讯而至,一为探访,二示慰问。 医生见病房不时有人前来造访,便对在身边护理的沈鸿烈之婿宫守义说:“应答过多,影响病者休养。”可是,探访之人个个资深望重,医生无力挡驾,只好在门上高挂“免视牌”。 当时,沈鸿烈在宫守义的服侍下用过午饭,略事休息便入睡了。正在阅读杂志的宫守义忽闻叩门声,他惟恐惊扰老人的清梦,急步迎出门去。只见来客仪态端庄,服饰整洁,问道:“沈先生在吗?” 宫守义在美国经商,不认识张学良,只当是一般客人来访,便回答说:“正在午睡。”他原以为来客会就此止步,没料想,问答间客人已径直来到病榻前,连呼:“成章!成章!” 宫守义见来客对比他大两旬的老人直呼其号,觉得于礼不当。因为按照常理,对曾任高职的人,即便已离职,仍应以旧衔相称。岳父退居之后,探访者中晚生均称他为“伯”、“公”,同辈亦称之为“成章兄”。 沈鸿烈侧过身来,竟不待宫守义服侍就既然离榻,与来客握手抚肩,殷切备至,激动得半晌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今日为经国的生日,聚餐时告诉我的。” 随后,沈鸿烈向宫守义介绍说:“这是张副司令。” 可是,沈鸿烈午睡方醒,语音较低,所以宫守义没有听清,误以为是“张副师长”…… 沈鸿烈又问:“我们多少年没见了?” 来客不加思索便回答:“溪口把晤,已经26年了。” 宫守义听到这里,联想他们谈到蒋经国,又端详来客的风度,倏然反应过来,此人就是张学良啊! 宫守义曾听岳父谈到过,张学良初禁溪口时,沈鸿烈正在青岛市长任上。蒋介石了解他与张家的渊源,便拍发电报,言及张学良心绪不畅,嘱他前往安慰。两人见面后,张学良挽他进入室内,抱头痛哭,不能自禁,前后相叙两个多小时。 当时,蒋介石也正在溪口调养西安事变中所受伤疾。沈鸿烈担心自己本是应召而来,却不先谒蒋,便与张学良先行接触,有失检点。但蒋介石没有责怪,只说:“听说你已与汉卿相见,可多留几日,妥为劝勉。”于是,沈鸿烈多住了一个多星期。 此后一别便是26年。 沈鸿烈对张学良幽禁后的处境曾有所耳闻,他对张学良说:“对汉公处境,我无能为力。现今老病缠身,此生已难回报……” 张学良见他言词怆然,悲不能抑,就劝慰说:“我生活起居,尚无不便。你要安心养病,千万不要为此优伤。” 沈鸿烈听了张学良的这一番话,情绪才稍稍稳定,转而问道:“赵四小姐还陪伴在身边吗?她现在多大岁数了?” “50多岁了,她现在就等候在门外。” 沈鸿烈一听,喜出望外,说道:“怎么不请她一起进来呢?” “我们不了解你的病情如何,恐怕贸然相见过分伤感,影响你的身体。”说完,张学良要跟随来的人,赶快去请赵四小姐进来。 此人在他们交谈时,一直缄默自矜,静立门侧。沈鸿烈心里很清楚,如果是张学良的随从,那么应侍立门外;倘若是朋友,则应当介绍入座。既然两种情况都不存在,此人的身份已不言自明,看来张学良还是没有彻底自由,当然比之此前的幽禁还是要好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