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2月12日凌晨5时,华清池外枪声大作,蒋介石一骨碌翻起来了,连声呼叫:“钱主任呢?钱大钧!” 钱大钧慌忙跑出来,当场被一排枪弹击倒在地,子弹直透肩胸上部,他挣扎着一侧身,贴住过道墙壁,一动也不敢动。子弹穿梭般射来,他听见蒋唤他,却疼得无法应声。 初始,华清池外墙四周没有动静,蒋介石以为是局部兵变,指挥叫喊了一会,发现正门一线枪声很密集,他便乘机越窗而出,黑暗中摸摸爬爬,溜到了东侧围墙边。侍卫官竺培基爬在墙头上打枪掩护,贴身侍卫、蒋介石的族侄蒋孝镇挺起瘦小身躯,战战兢兢把蒋介石托上了墙头。 土墙也还结实,秋夏大雨天从骊山冲刷而下的水流,正好贴墙泄去,墙根下形成了深沟,从里边看去不甚高,蒋跳下去,却禁不住“哎哟”一声,仰面朝天摔倒在冻得铁硬的壕沟里。蒋孝镇翻过墙扶他起来,蒋哆嗦着迈不开步。蒋孝镇顺着蒋介石身子摸下去,发现他赤着双脚,满地上是冰凉的砖头瓦块,摸不着皮鞋在那儿,蒋孝镇只好坐在沟沿,胡乱扒下自己的皮鞋,硬给蒋介石往脚上套。 套上鞋,蒋介石仍是“哎哟”着走不动。蒋孝镇便蹲下去,背起他往山上爬。瘦小个儿背个瘦长个儿,山又陡,背后子弹“吱吱”横飞,遍地荆棘丛中什么也不顾了,跌跌撞撞,蒋介石不知被摔下过多少次,每次跌地,他都尽量抓住黑乌乌的柏树杆枝,不使自己滚进边上的悬崖里。最后,蒋介石就势躲进了大石侧畔的一缝山垭里。蒋孝镇精疲力竭,跌倒在二三丈远的右下方。 过了一会,张学良的卫队营长孙铭九带着十多个兵持枪而进,一步步搜索过来,一丛荆棘、一块岩石也不放过。他们发现了就地半躺着的蒋孝镇,孙铭九问:“委员长在哪里?” 蒋孝镇半吞半吐乱支吾,孙铭九用枪指住他的脑袋:“不说,我马上毙你!”周围的枪都指向了蒋孝镇。蒋孝镇抖着嘴唇,眼睛却往东侧的山垭里瞄去。孙铭九一挥手,队伍忽啦一下围定了山垭,一步步裹了上去。忽然有人大喊:“委员长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众人逆着曙色,看见石垭间很快溜下来一条瘦长的身影,那瘦长的身影突然缩了缩,哆哆嗦嗦喊道:“我是委员长,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众人这才看清楚:这就是蒋介石!秃头,短发有些灰白,嘴里没牙,满身是土,身着古铜色长袍,白色布裤的裤管一长一短,赤脚板胡乱套一双小皮鞋,鞋带断了,手和腿腕划出了一条条血痕。 “你们是哪一部分的?”蒋介石望着一眼眼黑乌乌的枪口,两颊抖得很厉害,几乎是站也站不稳,随时有可能一下子跌倒在地。 “张副司令让我们来保护委员长,请委员长进城!” 一听是东北军,蒋介石一屁股坐在地上,低头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浑身似乎抖得不那么厉害了。忽然又一抬头,对着对面而立的孙铭九说:“你是孙营长——孙铭九!”说罢就直直地盯住他。 “啊!你怎么知道我呢?” “嗯,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有人报告我的。”周围的枪口垂下来了,蒋介石看出众人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又对孙铭九说:“你是个好青年……好青年……把我打死好啦,你打死我吧!” “副司令要委员长带着我们抗日,快快下山吧。”孙铭九催促。 “你们副司令怎么没有来?”蒋介石半眯住右眼发问。 “他在城里等你哩,专门等你哩!” 蒋介石一下子显得很不高兴:“你叫你们副司令来,我腰疼,不能走,一步也不能走!”他一面说一面坐在地上摇头。 “你腰疼,我背你下山。” “山这么陡,怎么背?!这里有没有马?骑马也行,我会骑马。”蒋介石又仰起了脸。 “马在下边哩!”四处的枪声还在不住地响,这是个危险地域,孙铭九简直有些发急了,“委员长,这地方不能久待,你再不走,我就要给你下跪了。请你快下山吧!”孙铭九说着跺了一下脚,向众人使了个眼色,左右一拥而上,挟架起蒋介石,簇拥着朝山下走去。 另一边,杨虎城和张学良焦急地等待消息,这时屋里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二位将军屏住呼吸, 侧耳倾听。屋里一声欢呼,接电话的人大喊:“快,快接电话,委员长找到啦!” 张学良大笑一声,跑进屋里。杨虎城进屋之时,张学良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正握住话筒给东北军将领刘多荃、白凤翔下命令:“所有捉到的人,不得就地处理,要一律给我带回西安!” 听筒里传来了刘多荃与白凤翔商量的声音,他二人忘记捂听筒,听筒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白师长,我们把蒋孝先毙了,这怎么交待?” 白凤翔很粗鲁:“怕啥?给孙铭九通个气,统一口径,回去见了副司令,推说是中流弹死的。” 张学良对听筒骂了一声:“你们真混!”就扔了听筒。这时,张学良扬起两只手,大声向诸位宣布:“我和杨主任胆大包天,把天戳了一个大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