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里没人发现林陆骁楼明冶的变化，准确来说是关系变化。
但这也很正常，干消防的假期约等于无，不是在训练就是在出警，要么就是在竖起耳朵准备出警的路上。就连他们自己也是该喊楼站喊楼站，该喊林指喊林指，两眼一睁就是背梯子，公事照旧公办。
除了确认关系后那一周的某天大家伙坐食堂里聊到感情问题，有两个人不约而同低头扒了几筷子菜，没有人发现他们瞥开目光时眼睫颤栗。
平常小情侣约会是逛街电影citywalk，轮到他们：逛街成了背氧气瓶跑圈，citywalk成了内务检查，电影成了隔三差五配合省市新闻部的拍摄任务自己当主角。
最能看出来关系变化的也就是睡前，桌上两盏台灯，俩人先去洗漱，再面对面坐下来整理记录本。从以前各干各的，到现在一个人写完了，仍旧位子上坐着撑胳膊看对方写，光看着心里就暖和。直到另一个也写完了，四只眼睛都困得迷迷瞪瞪的，也不亲也不干啥去，两声晚安后各奔各的床。
刚谈嘛，业务不熟练。
楼明冶慢热，林陆骁没经验，所以不光有些程序是慢慢启动，就连负责小机器人的工作人员都需要学习。两个人的第一次约会林陆骁很重视，他从休假三天前就开始考虑，百度搜了各种情侣约会地点记本子上，咬着笔帽感觉好像都不错，都想和楼明冶试试。
人正纠结，手边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是楼明冶。
林陆骁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刚接通楼明冶就开门见山问那他今晚有没有约，林陆骁听了警铃大作，以为是查岗，当即床板上坐正掷地有声地回答就差敬礼了：你放心！我肯定一个人待着呢。
对面沉默了会。
这种情侣间的小心思楼明冶暂时加载不出来，但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林陆骁，那我们去看日出吧”
“啊？”
“你不想去吗”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哎啥，我去啊我肯定去，哪里啊几点出发”
......
电话挂断后林指导反应了整整两分钟：楼明冶，他的小男朋友，是主动提出要跟自己约会吗。想法一经冒出直接打通任督二脉，林陆骁翻身下床结果动作太急膝盖磕到桌角，忍着痛把家里衣柜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一堆黑白灰里面选出件荧光绿的冲锋衣，清爽保暖，且显年轻。
要说三十几岁的人谈起恋爱来那也是大小伙心情啊，一句人为悦己者容，朝镜子比划了好几下，觉着挺满意，转身找了只背包，塞了护膝护腕吃的喝的，拉链刚拉上又觉着卧室怎么有点乱，抄起抹布就开干，结果打扫到一半想起刚刚那通电话，翻通讯录看到楼明冶三个大字，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删除，输入男朋友，又删除，输入：明冶。
忙活完一看挂钟，时针标准指向一点，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那要不补会觉吧毕竟是爬山还是要补充体力的虽然不知道他会带我爬哪座山不是啊楼明冶居然会主动提出约会看日出算约会吧——林陆骁躺床上，脑子里跟跑火车似的一节节往前溜，睡得着吗，答案显而易见。
最终他败下阵来，出门前往头发喷了点摩丝，踩着一点半的点驱车赶往山脚。
车刚停稳，林陆骁透过前玻璃看到有个人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白色卫衣配灰色休闲裤，胳膊往前环住膝盖，鸭舌帽下只露出半张脸，身影挺瘦。
光线有点暗，不过林陆骁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是谁。
老实说，特勤站里他们那几身制服跟焊身上似的，林陆骁上一次见楼明冶穿得这么学生气感觉已经是两个人没闹掰前的事儿了，那会还挺爱笑的。
听到脚步声，楼明冶循声望过来，圆咕噜眼睛上下一扫，在林陆骁身上那件荧光绿冲锋衣上多停留了会。
等于俩人都提前了一小时，并且都做好了等对方一小时的准备。林陆骁有点哭笑不得，抬腕看了眼时间：“那要不现在走吧，时间多可以慢点爬。诶等会，你饿不饿，要不先填填肚子。”
“这个点吃啥啊，先走再说吧。”楼明冶说完手揣兜里走出两步，又像想到什么，折返回来向林陆骁伸出手。
林陆骁：？？......！！！是是那种意思吗。
手比脑子运速更快，林陆骁刚想握住，下一秒眼睁睁看着楼明冶那只手越过了他，替他整理冲锋衣领口。冰凉的指尖擦过皮肤，后颈被触碰的地方却像在灼烧。
以前也有贴近的时候，怎么现在光呼吸声就受不了呢。尤为漫长的几秒里林陆骁心里冒热，直到听楼明冶用‘好兄弟在心中’的语气拍拍他肩说：好了，出发。
看着楼明冶的背影，林陆骁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说不出话的脸红。他原地挠两下头，快步跟了上去。
消防员常年训练的体力自不必说，虽然挑的是座海拔挺高的山，不到三点两个人已经爬了一半多，几乎没怎么喘气。半山腰有个小亭供以休息，两个人坐下来，楼明冶仰头喝水，手里是只挺常见的那种白色保温水杯，林陆骁注意到上面好像有贴纸又撕掉的痕迹。
他看着楼明冶喝水时并不明显的喉结上下滚动，原本不渴的心思也燥起来，往包里伸手打算也喝点。
......我包呢？
楼明冶见他手僵在背后，咽下最后一口水问：怎么了？
林陆骁苦笑：那什么，我包好像落车里了。
有贵重物品吗？车应该锁了吧。
没贵的，没事。
楼明冶点点头，握着水杯三秒后反应过来，林陆骁浑身上下除了只手机没别的补给了。他掂了掂应该还剩一半水，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小面包，一块递过去：“吃吧。”
这只水杯摁开关键会露出类似接嘴的饮水口，拧开杯盖也能喝，但林陆骁没有，对着楼明冶喝过的地方嘴唇贴了上去。面包是甜的，水也是甜的。林陆骁咂两下嘴，有点惊讶：你还放了红枣。
楼明冶收回目光，耳根有点烧。
谁都没说话，气氛莫名有些旖旎。临近黎明，小亭里的风灌进来也饱含霜露。楼明冶捏紧怀里的包，刚想说点什么，突然有滴冰凉的东西落到颊边。两个人同时往扶栏外看，下雨了。
要不说俩人恋爱没经验，特地赶着提前一小时的时间，结果连天气预报都忘了看。
雨有点大，窸窸窣窣拍在靠山侧的树上，看样子一时半会还停不了。目前状况确实比较棘手，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绝对没什么日出可以看了。
等林陆骁和楼明冶目光撞上，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同时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那你笑什么。”
“走吗。”楼明冶笑的时候嘴角会咧出小括号，牙齿也露出来，像一把锐角尺上面包了层圆弧。
似乎是有点疯狂的举动，尤其是对于最重视安全二字的职业来说。却像找回以前的少年意气，两个人继续往上走，甚至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前后追逐，衣服也从零星雨渍到颜色几乎被染深了一个度。
雨可以扑灭危火，也是万物生长的征兆。或许是有它加注，又或许只是小机器人程序主动往前跑了一大段代码。
等林陆骁牟足劲冲到一段石阶，额前碎发湿透了耷在脑门，他甩甩头，脚刚踏上平层，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只张开的手。
林陆骁顺着目光往上延伸，几行水痕穿过鸭舌帽，楼明冶脸颊被风挟着的雨扑湿了，眼里溢出来的情愫热烘烘。
这回总是那个意思了吧。
林陆骁感觉爬个山给自己爬得不开窍了，也有可能是今天楼明冶很不一样，几个动作拨得林陆骁有点晕头转向，导致在两个人手牵上前莫名煞风景来了句：我这件冲锋衣湿了。
意思是没有领口可以理了，意思也是现在必须只能是跟我握手了吧。
楼明冶愣了愣，一把把他拉到平层，程序鼓弄半天找不出合适的词，耳后攀上火烧云，嘴唇翕张了两下：“呆子。”
日不日出已经不重要了。
等他们站到山顶寺庙的廊下避雨，外套脱在石狮子上，雨声逐渐微弱。两个人手仍旧牵着，掌缝里未干的冷雨掺进热汗，心里冒出荒唐两个字，竟然有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以及—
他们跟庙里借了两条干净毛巾，胡乱擦了一通后毛巾挂脖子上，楼明冶头发半干不湿地潮着，里面是件黑色短袖，图案跟人现在的情况差不多——乱糟糟的炸毛猫。
只是猫的半条胳膊僵硬在翻东西的背包夹层里。
林陆骁觉得奇怪，问他怎么了。
“......我想起来我包里有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