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是个接生婆，那年冬季的一天早早出门，回来后怀里多了个小小的孩子，说是从路边捡来的： 这遭天杀的一家人，看那样子就没想让这孩子活啊。 天这么冷，孩子就裹着一层被单扔在路边，也得亏我出门早，看见的时候还只剩了半口气…… 奶奶解开带大襟的蓝棉祆，把孩子递给了抱着火盆取暖的大姑： 你先抱着，我去找你哥家找个小被给包上…… 大姑接过来，才发现孩子的左手没有手指：娘，这是个残的…… 我知道啊，可只要还喘气，这就是一条命啊，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奶奶小跑着去了我家，让我妈找出我刚出生时穿的肚兜和包被。 我妈问她干嘛？她说她捡了个孩子。 那年我3岁。 看着奶奶往家跑，我也颠儿颠儿的跟在她身后追，我妈一把没抓住，回身取了个帽子就往外撵： 妮，妮，戴上帽子，外面冷，别把耳朵冻掉了…… 几个人追追吵吵进了奶奶家，便发现火盆旁边围了一圈人，大姑把小奶娃双手托在火盆上面，二姑用手搓着小奶娃的那只好手，二叔的眼睛盯在小娃的身上。 两只眼睛仿佛在放光：大姐大姐，你看他长得好丑噢…… 大姑不理他。 二姐二姐，你看他脸上有一层毛，像不像耍把戏的养得那只猴子？ 二姑也不理他。 他抬头看见我们：妮，你来你来，你看奶奶给你捡了个弟弟。 三岁的我说话说的还不是很清楚，二叔让我叫弟弟，我就叫叔叔。 他再教一遍，我还叫叔叔。 奶奶把孩子接过来给他穿上我的旧衣服，又用包被裹了起来。 可能是身子暖过来了，孩子发出微弱的哭声，奶奶让大姑用热水给烫点面糊。 说是孩子身子冷的时候不知道饿，现在身子暖过来了，准是饿了。 用筷子蘸着面糊吃了一点，小孩子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奶奶却犯了愁，这么点的孩子，该往哪里送？ 奶奶让爷爷去找村长。 村长裹着大棉祆，进门带来一阵凉气，爷爷跟在后边连忙掩了门。 嫂子，你到处帮人拾孩子（接生），这十里八乡的你比我都熟，有没有谁听说谁家生了孩子不要的？ 奶奶抖了抖手，还真没听到过。 看来这孩子是从远路上给送过来的，嫂子竟然被你捡到了，说明你们之间也有缘分，这样吧，你给先养几天，等哪天我去镇上往派出所里说一声，让他们给找找。 找不到的话再说…… 这么小的孩子一颗奶，我养倒是好养啊，我去哪里给他找奶喝？ 村长说他家有头奶羊，让爷爷跟他去牵来：你把羊奶接碗里，用锅炖熟了给孩子喝，营养也不差…… 孩子留在奶奶家，村长去了镇上，一晃眼二十多天过去了，捎来回信说没查到。 小奶娃挺好养，一天一个样，小脸蛋眼看着圆了起来，红扑扑的越长越好看。 连我都喜欢，把我妈给我买的最爱吃的饼干偷偷藏起来带去让他吃。 奶奶就让村长问一下，谁家没有孩子愿意要的，就把他抱过去养吧。 一听要把孩子送走，除了爷爷奶奶，一家人都舍不得。 二叔说我妈：嫂子，要不你养着吧，就当给小添个弟弟。 我瞪二叔：不是弟弟，是叔叔…… 村长哈哈大笑：嫂子，不这样吧，孩子户口落在你们身上，就当你们多了一个小儿子。 你要是愿意呀，这事我去办。 奶奶笑着啐了村长一口：瞧你说的什么话，我孙女都三岁了，我要再养这么一个儿子，出门还不得让人笑话死啊！ 老话说的好，养儿不算丑，养到49，你这不刚刚才49岁吗？ 就当是你那夭折的小儿子又回来了，不也挺好吗？ 奶奶沉默了。 我本来应该还有一个叔叔，要在的话比我大7岁，很小的时候得了脑膜炎没治过来。 为此奶奶自责了好多年。 听了村长的话，爷爷叹了口气：这样孩子可不是养小猫小狗，既然养了就得负起责任。 这不是一个人能说了算的事情，你让我们商量一下。 村长走了，一屋子人都不说话了。 二叔小心翼翼的开了口：爹，娘，要不咱们养着吧，你们怕养不大，以后我挣钱了，我管…… 我妈开口呸呸呸：你毛还没长齐呢就想养孩子，这孩子真让你养了，等你到了娶媳妇的时候，我看谁家的闺女敢跟你。 娘，就像二弟说的，要不把孩子落在我们户头上吧。 就当给妮养了个弟弟。 奶奶开口：这不行，要落在你们的户口上，按政策你们就不能要二胎了。 他又是个好的，不要就不要，可他这一只手这个样子，以后怕还是个负担。 我想了，村长不是让把他落在我和你爹户头上么，那就听村长的。 现在我和你爹还有能，我们养着他，到我们没能的那一天，你们能护着他平安长大，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了。 就这样，我有了一个比我小三岁的小叔。 小叔叔留了下来，但他基本上是在我家长大的，等地会走的时候，我就领着他全村逛，后来又有了我小弟，我们三个混成了一个，不管去哪儿，只要找到其中的一个，那两个最远离不了10米。 每当有别的小朋友笑话小叔的手的时候，我和弟弟都是用拳头去说话的。 打不过就抓，抓不过就咬，谁不跟我们道歉，我们就追到他们家里去。 直到他们的父母也拿手往他们屁股上招呼：你惹谁不行啊非得惹这两个小祖宗？（后续评论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