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早，76岁的前公公蹬着那辆老旧三轮车，顶着晨雾，载着两个塞满土特产的蛇皮袋来送给我。他给我打了电话，然后就在楼下等着。我下楼，他看见我就局促地搓着手朝我笑，我却没有好脸色给他。 我和他儿子已经离婚十五年了，本以为我和前公公的关系早该断了，毕竟我已不是他的儿媳。可前公公却仍坚持常来看我们，他总说是来看孙子，可儿子早已上了大学，连我都劝过他别再折腾这份辛苦了。可他只是嘿嘿的笑着说好，之后依旧会出现在楼下。 十五年来，他从最初的自行车换成三轮车，来回100多公里，就为了送一袋子值不了多少钱，在城里花钱也能买到的东西。我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每次因为这个，我俩都要争执好长时间，可是我怎么也说服不了这个倔老头。 看着他在冷风中小心翼翼地将袋子递给我，苍老的手冻得发红，脸上却还是那份憨厚的笑意，我的鼻子一下子酸了。 不起我们娘俩的是他儿子，又不是他，可是他总是在我面前一副小心翼翼，很愧疚的样子。 记得我嫁进这个家的时候，公公对我一脸愧意，“孩子，苦了你了”。他一直对老公的右脚心怀歉疚，小时候的一场意外让老公终身瘸腿。我家里是反对这桩婚姻的，但我坚持，因为我欣赏他的自信和上进。 然而，我错了，错得很离谱，最终换来一地鸡毛的离婚。 离婚时，公公拼命抽他儿子，依然挽救不了我们的婚姻。他想跪下给我道歉，我搀住他，两个人都哭成了泪人。 离婚后前夫忙着照顾他的新家，没拿过一分抚养费给儿子。 可每到了儿子开学的前一天，前公公会准时给儿子送来近千元学费，从怀里掏出用报纸包着的一沓面额不等的纸币，赔着笑递给我，我知道那是他卖粮食的钱。 他年龄大了，干不了别的，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地里的粮食和自己养殖的牲畜，和他女儿偶尔孝敬的钱，他儿子是不管他的。 我儿子上大学后，我的条件好了，不要他的钱，他会急红了脸说，知道钱不够，但是他的心意，只有这样他心里才好受。 这次我俩在楼下又争执了好长时间，我板起脸对他说：“别再送了，真要我会让儿子放假了回去拿。再不听话，我真的不下楼来拿了。” 他挠着头，讪讪地笑了笑，把东西给我放下，又要给我扛到楼上去，让我把他赶走了。 因为他即使上去了，也不进门，更不会留下吃饭，我怎么忍心让老人再给我扛上去？ 回到家，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些自家种的萝卜白菜，还有一些土鸡蛋以及杀好的几只土鸡。我曾劝他不要再干活了，辛苦了一辈子，该停下来好好享福了。但公公说：“只要我还能动，就坚决不给孩子找麻烦。” 我把公公带来的所有菜都翻出来，正准备放进冰箱，这时一个黑布包抖落出来，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钞票，数了数，三千块，零零散散的面额，有些还略微泛旧。我顿时明白了，公公又怕我拒绝，才偷偷把钱藏在菜里。他卖粮食卖鸡换来的辛苦钱，硬是用这种方式递到我手上。 站在那里，眼泪不知不觉模糊了视线。我知道他这份坚持，是为了填补他心里那份长久以来的亏欠。可是，他什么都不欠我，我却欠了他太多太多的温暖和感激。 不过能让我心里好受点的是，刚才我故意推搡他走，在他袄子里塞了五千，今年冬天他的花销估计够了。这个倔强的老人不会知道，几天后，我给他网上订购的新冬衣和取暖炉也会送到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