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黑黑的,下着大雨。我爸妈,一边吃晚饭,一边唠叨:想念阿哥了。 他们说,阿哥的电话打不通,消号了。雨这么大,阿哥不知怎么样? 阿哥是我姨夫。阿姨老年痴呆,已过世多年。姨夫孤身一人独居二楼,房间里有阿姨在世时,留下的红木床红木橱,据说还值点钱,姨夫早就想趁自己还活着,提前把这作为遗产分了,表哥们把手摇得像盛夏的蒲扇:不要,不要。 现代人是不屑于要这些旧物的。就像姨夫,也是又老又旧,不适合和表哥表嫂们融和在一起生活。这个很正常。 姨夫很孤寂。客厅五斗橱上,搁着阿荣阿姨年轻时的相片。照片里,脸色红扑扑的阿荣阿姨笑眯眯看着姨夫。 姨夫每天坐在藤椅上,对着阿姨自说自话:“老太婆啊,你吃了没有啊?” 阿姨笑眯眯不回答。她要能回答,姨夫估计也会吓一跳。 姨夫就自问自答:”噢,你吃过啦?我也要吃啦。“ 人生,最终,谁都免不了面对一场日出日落的孤寂。 我爸82,姨夫89,他们一个住城西,一个住城东,相隔也就八点几公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他们已经一年未见了。 我爸不能走长路。他走起路来,一瘸一瘸,弯腰,脖子前倾。膝盖不大好弯曲,像机器人哒哒哒直挺挺向前。我姨夫,肺气肿,一说话,就像鹅鹅鹅曲项向天歌一样,“hang_hang_hang”伸着脖子不停喘息。 人怎么一下都老了呢? 从前我小的时候,从姨夫家出来,站在娄门桥上看船来船往。人生中第一串香蕉,就是阿姨给我买的。 我剥开黄橙橙的蕉皮,咬一口白生生甜蜜蜜的蕉肉,石拱桥的台阶一级一级串联南北,年轻的阿姨姨夫笑咪咪看着我。我还那么幼小,一晃,我也初老了。 我有姨夫的手机号,拨号,没人接。再拨,终于通了。是姨夫的声音。我喊着:姨夫,姨夫。是我。 姨夫开心得不行。 ”妹妹啊,我刚刚在塞被子。没听见手机响”。姨夫向我解释。苏州人,喊平辈也是妹妹,小辈也是妹妹。 我妈接过去,我妈喊:阿哥,阿哥,我牵记你哉。 姨夫也在喊:妹妹,妹妹,我也牵记你。 “阿哥,天落雨。天好我就来看你。” “天一直不好,你就一直不来看我?” “你阿想我啊?” “想个呀,一直想你们,走不动哉。看不见你哉。没法办法哉。” 我妈的眼睛一下湿了。 “阿哥,礼拜一,不落雨,我就来看你,我让妹妹带我们。阿哥,你阿想吃点啥菜?我来做。” “妹妹啊,啥格也不要做,啥格也不要买,你们空看看我就好哉,一个人清得嘞,” “你们不要又不来啊?” 姨夫的声音又孤单又欢喜。他想妹妹妹夫了。 幸福有时候多么平常。父母双全,热热闹闹。 人到暮年,想而能见,能跑能走,能吃能喝,多么让人欢喜。 附上父母大人和姨夫通话照片,看得我心里发酸。 姨夫阿姨都不是亲的。没有血缘。 五十多年前,母亲在医院照顾哥哥,没吃没喝。阿姨也在病房照顾表哥。看在眼里,恻隐之心顿发,天天给妈送饭。她们结拜了姐妹。 一生缘,就此延绵。 让我就在绵绵长雨里祝福,天下父母们吉安。[祈祷][祈祷][祈祷]
傍晚,天黑黑的,下着大雨。我爸妈,一边吃晚饭,一边唠叨:想念阿哥了。 他们说,
一棵站立的树木
2024-11-01 07:28:16
0
阅读: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