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燥热没由来的给人添了一层烦闷,一大早,几只麻雀在院子里扑腾着,叽叽喳喳的声音显得院子里格外沉闷。
谢云岫穿着一件大红色绣鸳鸯的薄衫,站在窗口望着外面忙忙碌碌的下人。
大红的喜烛还未燃烬,外头却换了白帷。
她是奉旨嫁过来给凌王冲喜的,洞房之礼还未成,还来不及掀开盖头看了一眼那赫赫威名的国之柱石…..她名义上的夫君就撒手人寰了。
这冲喜,直接把人给冲没了….
谢云岫指甲深入掌心,明媚的面庞流露出些许迷茫来。
自打她母亲去世,外祖母把她接入京城,五年来,她寄人篱下,步履如冰,婚事一直艰难。
现如今终于嫁了,不料却是这样的下场…
谢云岫心头茫然,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不管如何,夫君新逝,她得去守丧。
吩咐丫头给她寻来一身银白色的薄衫并一条白色的挑线裙换上,安排陪嫁嬷嬷守院子,自己带着丫头就出门了。
金嬷嬷已经替她打听好了,灵堂设在前院乾正堂,从明熙堂出来,沿着抄手游廊径直往前走便可。
只是因着主路上人来人往的,谢云岫择了一条沿湖的小道。
出了明熙堂,抄着竹林里一条石径小道通往湖边,沿着湖边石径走了几步,发现前面有人,就在谢云岫思量是直接过去还是换条路,她是新寡再加上身份尴尬实在不愿与人对上,不幸的是对方已经先一步看见她了,
“哟哟哟,这不是新晋的凌王夫人吗?啧啧,凌王殿下还没见到您的人就仙逝了,您可真能耐呀,去年才把庾家的二公子给克死,今个儿嫁进来还没一日,又把凌王殿下克死,说你克夫,这下你没话说了吧?”
说话的女子一身月白色裙衫,神色倨傲,面带嘲讽,谢云岫认得她,京都杜氏的大小姐杜若兰。
这事还得从庾家的婚事说起。
外祖母把她接入京城后,便一直留心她的婚事,可惜因着曾在江南落水,落了不好的名声,肯与她议婚者寥寥无几。
直到去年,颍川庾氏进京谋官,时任吏部侍郎的舅舅从中牵线搭桥,外祖家借机给她议婚。
那庾氏在南朝曾与谢家同朝为官,便应了这门婚事,哪只在交换庚帖前夕,那庾家二公子出门打马球落马而死,此事便作罢。
碍着外祖家的声望,外人尚不敢多议,其实暗地里她“克夫”的名声隐隐传了出来。
面前这杜若兰,因着她未婚夫曾夸过谢云岫的相貌类比洛神,是以嫉恨至今。
谢云岫忍着怒火,面色淡淡道,“杜姑娘的父母难道没教你规矩吗?你是过来吊唁我夫君的,还是来看热闹的?”
“我记得杜姑娘的姨母跟凌王府先夫人乃是表姐妹,杜姑娘见到我,是否该行晚辈礼?”
杜若兰闻言顿时大怒,“我呸?你也配!你少在这里装腔作调,你怕是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议论你吧?”
杜若兰身边还站着一位姑娘,那人身穿藕荷色裙衫,看谢云岫眼神憎恶无比。
说出的话更是恶毒:“谢云岫,别以为你嫁进了凌王府就有了护身符,你也不看看你身处什么环境,这凌王有四子一女,想必个个都恨你入骨,世子夫人的年纪都比你大,你以为她会甘愿屈居你之下?”
“我哥哥若不是跟你议婚,至今还会是好好的,你才进这凌王府,王府就办丧事,你就是个扫把星。”
她叫庾青青,正是那庾二公子的亲妹妹,自她二哥死后便四处诋毁谢云岫,将她二哥的死怪罪到谢云岫身上。
谢云岫最初念着她失了哥哥处处忍让,但对方却一次次逼迫她,衣袖下的手紧了紧,
“庾青青,你哥哥的死我也很遗憾,但你不能把他的死怪在我头上,我甚至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哪里有能耐对他的死负责?至于凌王的子女待我如何,那是我凌王府的家事,与你二人似乎没有干系。”
“如果你们胡搅蛮缠,硬要把这些安在我头上,我也无话可说,总之,今后你们二位可要小心了,但凡以后你们的未婚夫或夫君出一点事,那你们也是克夫!“
“你个贱人,竟敢诅咒我们!”庾青青抬手就想去打谢云岫,却被杜若兰给拦住了,
杜若兰往前迈了两步,看着谢云岫,那双丹凤眼续满了挑衅,道,“我还以为一大早过来,能听到你以死谢罪的消息呢,没想到你还有脸去守丧,这要是换做别的贞洁女子呀,怕是早就投湖自尽,以证清白了!”
庾青青跟着道:“就是,但凡你有一点礼义廉耻就该去死,该为他们陪葬。”
谢云岫闻言眯了眯眼,一抹寒光闪逝。
恰在这时,一道凛冽的嗓音插了进来,
“精彩,红口白牙说出的话句句诛心,两位姑娘好生厉害,跑到别人府上逼迫主家主母去死,谁给你们的胆子?”
众人闻言吓了一跳,连忙循声望去,只见那侧边的一颗树丛后,站在一位冷峻挺拔的男子,他一身白衫,身子微微仰着,面容有些邪魅,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眼神更是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谢云岫也大吃一惊,
是凌王次子蒋承弼!
昨个儿大婚,是他骑着马来迎她的,又是他牵着她拜堂,领着她去祠堂拜祭祖先,还是他把她送入洞房。
他的声音她辨别的出来。
谢云岫心噗噗直跳,虽然清楚他是替他父亲迎她,可她乍然听到他的声音,还是不由得脸红。
蒋承弼看了一眼谢云岫。
她一身素白,纤瘦娇柔的身子裹着一件银白色的薄衫,明媚的面庞不施粉黛,仿佛是天山上不曾雕琢的美玉,面颊娇嫩,肌肤赛雪,眉眼竟是精致的无一处可挑,可谓是集天地之灵华。
她是望一眼,便让人难以忘怀的女子。
她长得很美,素来就很美。
脑海里的画面与眼前的她不停交织,他呼吸微微有些凝重,眸光变得幽深起来。
杜若兰和庾青青没想到会碰见凌王府的人,还是京城素来最为人忌惮的二公子,两人忍不住往后缩了步子。
蒋承弼可不管两人如何想,冷声道,“我父王乃为国征战,负伤而死,本是死得其所,怎的到了二位姑娘眼中,便是被人克死?我父王与两位姑娘何冤何仇,两位姑娘要如此诋毁我父王,害他死后名声不保?”
他话音一落,杜若兰跟庾青青吓得心肝儿一颤,立马屈膝,
“不敢,二爷恕罪!”哪里还有刚刚趾高气昂的样子。
这位蒋二爷打小跟着凌王上战场,擅长出其不意,甚至有的时候带着面具出战,用兵诡异,有战场猎豹之称,绝不是她们可以随便置喙的人物,再加上,他身上自有一股生人勿进的锐气,她们二人再能耐也不敢在他面前嚣张。
蒋承弼冷淡的眸子扫过二人,落在杜若兰身上。
“杜姑娘似乎对圣上赐婚的圣旨很不满!”
“不敢!”
杜若兰吓了一大跳,这顶帽子扣在她头上,整个杜家都要遭殃。
她心里郁闷的很,这蒋承弼莫不是吃错了药,这语气怎的听着似乎是要给谢云岫做主似的?
不应该理都不理她,完全不屑她,甚至还怪责她克死了自己的父亲吗?
庾青青见蒋承弼脸色不好,心下也有点慌,她刚刚对谢云岫趾高气扬,那是因为她觉得谢云岫对不起庾家,现如今庾家在朝堂还没站稳脚跟,而眼前的凌王府可是皇帝最信赖的功臣之家,庾家得罪不得。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连忙认错道,
“给二爷请安,我们几位随府上长辈过来探丧,因前殿人多,故才来此处透气,却没想到叨扰了二爷。”
蒋承弼无情打断她,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味道,道,“没错,你们不仅叨扰了我,还冒犯了母亲大人?”
什么?
母亲大人?
他说的是谁?该不会是谢云岫吧?
杜若兰闻言眼珠子都差点要掉下来,而庾青青也险些站不稳。
他居然称呼谢云岫为母亲?
有没有搞错?
蒋承弼年纪比谢云岫还大一些吧?
何止是她们不可思议,就是谢云岫自个儿都差点栽倒。
她暗暗瞪了蒋承弼一眼。
收到谢云岫的眼神,蒋承弼暗暗好笑,不过他面上不显,却是不理会旁人,忽然神态语气十分恭敬道,
“我本是去明熙堂给母亲请安的,哪知道母亲已经到了半路,遂追寻到此,父亲征战多年,因战伤去世,也算死得其所,父亲遗言,不许我们大办,要我们高高兴兴送他,还望母亲莫要难过。”
蒋承弼一席话,再一次把大家给惊呆了。
如果不是那里站着一个十五岁娇滴滴的小丫头,杜若兰甚至还以为蒋承弼真是谢云岫的儿子呢!
那语气,那神态,简直恭敬温和到了极致,与刚刚狠戾的样子判若两人。
湖面微风拂过,平添了几分清凉,谢云岫一时也颇为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庾青青首先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咬牙奉承道:
“是的,想必王爷仙逝,夫人极为伤心….”庾姑娘话说到这,瞅到谢云岫那娇嫩欲滴的脸蛋,那气色红润得不得了,实在是不像是伤心的样子,气得咬牙话也说不下去了。
“嗯…”蒋承弼这才把目光投向她们二人,
“既是如此,那你们二人该当何罪?”
杜若兰闻言险些要晕倒,庾青青也是面色铁青。
这个蒋二爷,怎么抓着不放呢?
蒋承弼逼人的目光直直落在她二人身上,这是逼着她们道歉。
庾青青气的七窍生烟,她能怎么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绷着脸,忍气吞声朝谢云岫道,
“刚刚多有得罪,还请夫人海涵!”
蒋承弼再看向杜若兰,杜若兰一口气差点晕过去,一张脸也能滴出血来,她咬着唇,死活不肯开口,最后是她身边的嬷嬷轻轻推了推她,示意她认错,她才不情不愿敷衍地福了福身,
“刚刚言辞不当,还请夫人莫要计较。”
谢云岫轻轻哼了一声,自是无语至极。
蒋承弼一改刚刚咄人的气势,忽然又眼神温和看向谢云岫,“母亲若是心里不痛快,我就这让人把她们赶走….”
谢云岫哭笑不得,蒋承弼给她撑腰,她却不能真的把人赶出去,遂道,“她们两位还年轻,我就不跟她们计较了,我们去灵堂吧!”
杜若兰跟庾青青气个半死。
蒋承弼唇角微微一勾,“我送母亲去灵堂。”
一路上,蒋承弼落谢云岫半步远,谢云岫却十分不自在,余光一直盯着那一双皂靴,心想着他发什么神经,怎么这样称呼她?
而且蒋承弼这个人很奇怪,总让人捉摸不定,一时看着很好相处,一时又脸色阴冷的吓人。
前面就是灵堂,谢云岫站在游廊的拐角处停了下来,她扭头看向蒋承弼,
“二爷,刚刚多谢二爷解围!”谢云岫屈膝一礼,
蒋承弼立马侧身,“使不得!”
虽然蒋承弼一口一句“母亲”,谢云岫总不至于真的把自己当凌王府的正经嫡母了。
“二爷,多谢你的好意,只是还请二爷不必叫我母亲,你有自己的母亲,我们…..”谢云岫自己说着也很尴尬,“你就叫我一声夫人吧,这样我也自在。”
她说完,发现蒋承弼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让谢云岫很不奇怪,仿佛他认识她,跟她很熟似的,
正要开口,却只听见他一本正经道,
“父亲临终前,吩咐我兄弟四人并沁儿,必须奉你为母,侍候终身!”
“!!!”
谢云岫惊呆了!
凌王临死前交待了这话?
要知道这话份量可不轻!
这意味着,蒋承弼他们兄弟几个必须把她当正经嫡母来对待。
谢云岫深吸一口气,满脸的不可思议。
蒋承弼望着对面的人儿瞪大的眼睛,红扑扑的脸蛋儿跟桃儿似的,水灵灵的眼眸一眨一眨,夹着迷茫和懵懂,流淌出几分不知世事的娇憨来。
牡丹国色,也不过如此。
这样的女子,就该护着。
“母亲,咱们去灵堂吧!”
蒋承弼抬手领着她走到乾正堂的廊下,他从下人手里拿了一件麻衣,递给谢云岫的丫头,谢云岫的丫头帮着她穿上。
灵堂内已经人满为患,此刻正有人来祭拜凌王,灵堂里头一片哭天抢地的声音,蒋承弼领着她从侧边进去,到了棺椁旁边的位置,这里有一个蒲团,看样子应该是留给谢云岫的。
依照丧葬规矩,只有平辈或长辈可以待在棺椁旁边,其他晚辈一概得在灵牌前面两侧跪拜。
因着人多,蒋承弼也没吭声,而是回到自己的位置。
正有几个朝中大员来上香,灵堂内哭声响亮,这些吊唁的朝官上完香,就被请到灵堂东边厅堂落座,陛下大恸辍朝三日,特派太子一早来王府吊唁,官员们都在此陪着太子缅怀凌王。
一上午吊唁的人络绎不绝,直到快晌午时,才终于得了一个空隙,谢云岫也擦了擦汗,松了一口气。
灵堂内的人都披麻戴孝,一时谢云岫也没法去认人。
然而恰在这时,一着太监服饰的人躬身来到谢云岫身边,声音略尖锐,“夫人,贵妃娘娘有请!”
谢云岫神色一惊,贵妃娘娘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为何,她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凌王乃陛下拜把子的兄弟,整个天下有一半是他打下的,陛下在凌王病危后,加封他为凌王,是本朝唯一一个异姓王。
而这宫中的熹贵妃便是凌王的表妹。
“遵命….”谢云岫起身,便跟着太监往外边走。
这时旁边跪着的人也都看了过来,蒋承弼皱了皱眉,他也急忙跟着起身,
“公公,姑母有什么吩咐吗?”他有些担心。
那公公朝他微微一笑,“二爷稍安勿躁,娘娘就是想见见夫人而已。”
蒋承弼看了谢云岫一眼,谢云岫略略有些茫然。谢云岫跟着公公进了西次间,抬眸望去,就看到一保养的极好的宫装妇人坐在上方,年纪瞧着,才四十上下,她穿着一件深紫色绣海棠纹的褙子,靠在一方大迎枕上,些许是疲惫了,在闭目休息,听到脚步声才微微睁开眼。
“来了?”慵懒微凉的声音。
谢云岫从容上前,俯身而拜,“妾身给贵妃娘娘请安!”
熹贵妃扶着宫女的手,缓缓坐直了起来,深沉的眸子淡淡落在那跪着的人儿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戾气,却是久久没有搭话。
谢云岫感觉到一股威压,也是一动未动。
过了半晌,等到她膝盖都跪麻了,上头才传来一道冰冷冷的声音。
“你该当何罪?”
谢云岫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直起身子,垂着眸道,“妾身不知道何罪之有?”
熹贵妃听了这话,顿时勃然大怒,“放肆!”
旁边的宫女下人跪了一地,
“娘娘息怒!”
整个屋子里,除了贵妃贴身心腹嬷嬷外,全部跪了下来。
谢云岫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吭声。
瞧着对方来者不善,还是小心为上。
只是她不知哪里开罪这位贵妃娘娘,有些摸不着头绪。
熹贵妃深吸一口气,眯着眼打量谢云岫,在她面前倒是沉得住气。
这一打量,熹贵妃眼底的冷芒更炽。
早闻谢氏女容貌倾城,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后宫佳丽三千,可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标致的人物。
即便穿着这样一身素衣,那明媚娇艳的模样也足以让人惊艳,甚至来说,还添了几分清冷飘逸。
“好,本宫且不说你有何罪名,本宫问你,你可想过你要如何自处?”
谢云岫闻言眉头微微一皱,
熹贵妃这么一问,她反而不好回答。
熹贵妃见她面露茫然,不由笑了,
她再次靠上了迎枕,慵懒道,“本宫实话告诉你吧,你本是奉旨冲喜,结果直接把我哥哥给冲没了,今后你克夫的名声那是板上钉钉,且不说将来陛下会不会放你出府,就算你能改嫁,你说谁敢娶你?”
不等谢云岫回答,她又继续道,
“你可以贪生怕死,可以继续躲在王府过你的日子,可你想过王家和谢家没有?”
“你两次克死了夫君,世人会怎么说你?王家和谢家因你丢尽了脸面,以后王家的姑娘要如何嫁人?你对不对得起一心为你筹谋的王太夫人?”
这一句句话有如刀尖一样割在谢云岫心上,她挺直的身躯似乎再也扛不住,微微有些颤抖。
一个两个都逼着她去死,人真的能被克死吗?有的只是人心诡异罢了,她区区一后宅女子碍着谁了,这般见她活不得。
沉默了许久,谢云岫抬眸问道,
“那依娘娘的意思,我该当如何?”
熹贵妃唇角一勾,笑了笑,“要么剪了头发去做姑子,要么以死明志给凌王陪葬,此二者才能全了你的名声,也保全了王家和谢家的声誉。”
“你是聪明的孩子,该知道如何选择…”熹贵妃抬着长长的护甲撩了撩鬓边的发丝,一抹银丝夹杂其间在她眼前闪过,她心有不快。
表哥四十多岁便英年早逝,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想当他的妻子,门都没有!
谢云岫的心仿佛是被蜜蜂蛰了一下,谈不上很痛,也谈不上好受。
昨夜听到丧音到现在,她确实想过各种可能。
这种情况下,皇帝下旨要她去陪葬也不是没可能,毕竟她只是个冲喜的。
换做任何人,“克死”了两个男人,都该跳湖自尽保全自己及家人名声,没准还能留下个贞洁的牌坊。
可她不甘,凭什么?
她什么都没做,她也没错,为何让她背负这些?
凭什么要她一个不相干的人,为两个男人的死负责?
再说了,凌王本病入膏肓,还真当冲喜能救命?
谢云岫觉得很可笑。
一股酸蒙的雾气涌上眼眶,她拼命给压了下去。
要她死是不甘心的,如今这处境,也只能去做姑子,常伴青灯古佛了。
正当她要开口时,忽然门口婆子禀道,
“娘娘,世子爷求见。”
熹贵妃微微抬了凤眼,有些意外,“他这个时候怎么来了?算了,让他进来吧…”
说到自己的侄子,熹贵妃语气温和不少。
熹贵妃的娘家早已败落,这些年是靠凌王府才坐到了贵妃之位,她对凌王的几个孩子都十分友善,真心把他们当亲侄子看待,凌王府的子弟也都叫她一声“姑母”。
不多久,一沉稳挺拔的男子穿着一身孝衣走了进来。
谢云岫看不到他的人,只觉得那沉稳的脚步声一下一下踩在她心上,她知道他是凌王的长子蒋承瑾,听闻蒋承瑾如今三十上下,已经娶了一房妻室,现如今夫妇二人掌着王府上下。
蒋承瑾的脚步声止于她侧后,再跪了下去。
“侄儿给姑母请安。”
熹贵妃温和道,“瑾儿来啦,行这么大礼做什么,快起来!”熹贵妃微笑着抬手。
出乎她的意料,蒋承瑾跪在谢云岫侧后,却是没有起身的意思。
他神色镇定,俯身一拜,郑重道,
“哪有母亲跪着,儿子站着的道理,遂侄儿还是跪着吧!”
蒋承瑾话音一落,熹贵妃脸色霎时大变,
谢云岫也吓了一跳忍不住侧头看了他一眼。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蒋承瑾,不同蒋承弼的锐利,蒋承瑾五官周正,清俊挺拔,浑身给人一种很牢靠很稳重的气息,仿佛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如果蒋承弼是一柄锐剑,那么蒋承瑾便是一座厚重的山。
谢云岫是吃惊的,蒋承瑾时任散骑常侍,年纪轻轻便出入中枢,为陛下参议政事,就连舅舅常道这位世子爷有宰相之风,现如今他跪在那里称呼自己为“母亲”,谢云岫被震惊的七荤八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