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疮百孔的婚姻(10)

曹性阅览生活 2024-10-27 03:38:33
是了,我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始惧怕和李晓丽联系了!因为自己在她面前,是没有伪装的纯自然人。骄傲、自信、满足都没有了,那个家庭和睦、富足、幸福的徐媛是假的,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易碎的、焦虑的、疲惫的徐媛,一个需要别人照顾却偏偏无人爱惜的徐媛。 “我惧怕面对真实的自己,而晓丽就是一面镜子,把不愿面对的自己,照射得亮堂而又无处躲藏。”徐媛心里不得不承认,在李晓丽面前,自己是不设防的,也是无法设防的。 这时,手里的手机震动了,徐媛有些想看,又有些害怕。就连李晓丽的文字,对徐媛来说,都是烫手的山芋,吃不下,也扔不掉。 出人意料的,李晓丽没有直接回答徐媛的问题,而是问了她:“你这个女人,现在心情咋样?” 徐媛想了想,该继续在李晓丽面前演戏吗?继续扮演那个陪士兵成长为将军的赌对了的夫人吗? 左边的徐媛对自己吹着口风:继续演戏,反正她也不知道我和毕忠谈得怎么样了,只要以后不再把真实心情对着她宣之于口,我就可以帮毕忠打造一个浪子回头的新形象,继续做着贵妇人的人设,占领朋友圈高地。 右边的徐媛摇着头劝慰:打造人设成功又怎么样?你不还是你吗?对着好闺蜜演戏到底为什么?你是为了让她羡慕才和她交往的吗?你是希望踩闺蜜一头才和她做好朋友的吗?对你来说,好朋友这份珍贵的情谊还抵不过一个虚荣的头衔吗? 左边的自己,得意地看着,准备好了成为朋友圈的女王,人人倾羡的对象,扮演着成功太太的角色,足以踩那些丈夫不成功的妻子一脚。 右边的自己,严肃地看着,不想戴上虚伪的面具,自己骗自己,骗过了别人,又能骗得过生活吗?嘴上说着“我很幸福”,心里承受着生活的千刀万剐,吞一万根针? 徐媛闭上眼,尝试了各种可能。在脑内模拟着不同人设的自己。最后,下定了决心,徐媛拿起手机,输入了几行字“还行吧,接受了婚姻的虚伪,和男人的嘴脸,承认了自己可能的失败,但我还行,扛得住,还是那个可以追着欺负女生的坏男生打的徐媛。” 徐媛选择了右边的自己,选择做一个真实的人:我在李晓丽面前,想真实地存在。这个世界总得有一个角落,让我面对现实,让我做真实的自己。 一会儿,李晓丽发来了信息“好样的。” 紧接着是不断地信息传递来自李晓丽的声音: 丘珏是不会,至少暂时不会和毕忠断联的,她肯定不甘心。 她在电视台已经没指望了,年纪大、没能力、没长相,不占优势,工作没指望了,必须指望着另一条赛道了。 她这条是给你看的,让你生气、琢磨和不安;一是给毕忠看的,让他想念、惦记和渴望。 谁不喜欢能自己赚钱的女人呢?尤其是又能露脸又能挣钱。丘的这条就是向毕忠传达这样的信息——老娘很有钱,老娘很能干,老娘很多人追。 你可以这几天盯着点毕忠,如果他很快就和丘珏联系了,这个男人就不能要了。 徐媛把这几条信息反反复复看了,又看了一眼丘珏的,红色的高跟鞋,摇晃的采访车,大自然的景色,无一不在透露丘珏的工作角色、工作难度和工作态度。是啊,如果我不了解丘珏,我也要开始给她点赞了。 可谁知道,这个女人只是把工作当成诱饵,用来钓男人呢? 呵,那些想要咬住这些诱饵的男人,又何尝不是心怀鬼胎呢? 徐媛第一次对毕忠有了鄙视的心态:嘴里说着要奋斗,还不是对女人有指望?独立男人?独自打拼?如果有富婆,难说他会不会扑上去。 放下手机,徐媛开始写早就该写的课题。是啊,早就该写了,浪费了太多时间和精力。丘珏用工作来吸引男人,而我应该好好工作,用工作去滋润自己。我和丘珏,可能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生物。徐媛默默对自己说着。 是夜,毕忠依然按时回来。徐媛备好了菜,毕忠开始切菜、炒菜,还做了一道从网上学来的红烧肉,说是要犒劳这几天辛苦照顾孩子的“老婆大人”。 徐媛本想在卧室里带着欢欢学学古诗和认认字,但想到李晓丽的“盯着毕忠”,便走下了楼,让欢欢在客厅的蹦床上玩“钓鱼”游戏,自己则坐在饭厅,时不时瞟一眼客厅,看看女儿如何。更多精力,则在观察毕忠,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找着话题,聊点什么。 毕忠闭口不谈工作,更多是和徐媛聊女儿。说起这几天看的学校,徐媛开始有了兴趣,认认真真和毕忠分享着自己的探校心得,越说越投入,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目的是想观察毕忠。 这时,毕忠的手机响了,徐媛条件反射看过去,是一条提示,但毕忠设置了不显示内容,所以徐媛并不知道来者是谁,为何而来。 毕忠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抄起手机,靠在桌旁开始回复。 徐媛是坐着的,视线上矮了毕忠半个身子,即使努力伸长脖颈,也看不出什么内容,只能转而看向毕忠的面部。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变化,如常地点了点屏幕,回复了几个字,便重新熄灭屏幕,回去炒菜。 徐媛这边和毕忠讨论着学校的选择,还谈起了寒假安排,毕忠没有异议,同意了徐媛的安排,也提了点自己的建议。比如过年带着欢欢在这里,公公婆婆年纪大了,且不懂普通话,打算在老家过年,就不过来徐媛家了。 毕忠自己趁着过年放假,先回老家几天,之后就开车赶回苏州,陪着女儿和老婆欢欢喜喜过大年。还约好了介时一起去周边转转,比如无锡和上海,转转乐高城,再去看看早教机构,有没有合适的培训项目。 最后,敲定了欢欢的上学计划,寒假后过几个月便提前送欢欢进小小班,开始适应学校生活。至于学费,毕忠也大方地告诉徐媛:“不用担心,一个月五千也好,一万也好,都是我的事情,我就这一个女儿,不给她给谁?” 徐媛一向都很喜欢毕忠如此大方的态度,心里的担忧也放下了一半。 俩人闲聊间隙,毕忠的手机又响了一次,是微博关注人的提示,可惜依然没有内容显示。但是徐媛内心很清楚,自己丈夫并不太逛,平时主要是看一些体育论坛,所以,为什么设置了关注的人,那是显而易见的。 果然,丘珏的,一半给我看,一半给他看。徐媛内心半含焦虑半含愤怒。 徐媛几次想立刻打开手机,看看丘珏有没有发什么内容,但是都忍住了。欢欢正在客厅里玩耍,窗外宁静屋内祥和,她不想让这样的环境打破,更不想让欢欢陷入恐慌。 更有一则,就算发现了丘珏发送了内容,确有不妥,那又怎样?人家不是傻子,不会写一些明确的信息,只会似是而非。局内人一看就懂,局外人不细看会一头雾水。这样闹将起来,自己只会吃亏不讨好,更给了毕忠理由和机会就坡下驴,喷自己一身苦水。 饭间,心里记挂着信息的事情,无心吃饭,更无心分享,徐媛吃得快速而沉默。欢欢坐在学座椅上,自顾自地拨弄着小饭勺和小碗,用实际行动表明了对爸爸厨艺的赞赏:小勺子邦邦敲击饭碗,示意大人该添饭了。 徐媛回过神来,看着女儿的童趣表现,笑了出来,加了些饭菜,欢欢吃得正欢。 毕忠很得意自己的女儿如此欣赏自己手艺,放下手机和手中的碗筷,开始和欢欢玩起了互动。欢欢笑得嘎嘎,一不留神打翻了饭碗。毕忠“噢哟”一声,看向徐媛。徐媛本就满怀心事,此刻当然怒火突起,一边站起来收拾碗筷,一边说着毕忠:“小孩吃饭你就不要逗她,呛了怎么办,食不言寝不语也不知道?” 毕忠一连声应和,不敢多话,拿起笤帚来扫掉地上的饭粒残渣。 徐媛低头一看,一地的油。她闷不做声,拿出厨房用纸浸湿了水蹲在地上开始擦。 这是徐媛的一贯做法,她有怒气,很少会直接说出来,但是她行为中会蕴含着怒气。 比如让自己在对方面前辛苦做事,让对方自己去悟。此刻的她正是如此,希望毕忠可以了解自己,和自己一起收拾残局,夫妻俩行动上一条心,万事才会有个好的结果。 可偏偏毕忠是个没有悟性的人,他越过蹲在地上擦油的徐媛,一脚大踏步迈过去,抱起欢欢,就打算去客厅一起玩钓鱼游戏。 徐媛擦了一会,抬起身,发现饭厅已然就她一个人,那俩人正欢欢喜喜在客厅做着游戏呢。仿佛饭厅的一切理所当然归了徐媛打扫。 徐媛真的生气了,怎么自己的付出没有被他看在眼里?他明明刚刚犯了那么大的错,还在缓刑考察期啊!他怎么敢的? 但徐媛依然没有说话,她把碗筷都拿去厨房,开始乒乒乓乓洗碗,动静很大。 毕忠那头终于“悟了”,跑来说:“你这是洗碗呢,还是摔盆呢?” 徐媛的动作有了回应,她有了发作的机会,于是一边洗碗一边说:“你吃个饭,惹出一地的麻烦,我帮你收拾了,你不说一起做,反而抬腿就走了,是不是有点太理所当然?” “我怎么没做了?饭是不是我做的?你别没事找事。” 这句“没事找事”惹怒了徐媛,她摔下了手里的洗碗布:“你是做饭了,但我闲着了吗?菜是我妈妈买的,我洗的,饭后的一地狼藉是我收拾的,碗筷也是我洗刷的。你确实做饭炒菜了,但你这就是大厨的待遇,炒个菜两个人给你打下手。看看这个灶台,油污到处都是,不都要人收拾吗?所以到底是谁更累呢?” “你累,你累,你最累。” 毕忠高举双手,一副投降姿态,转身离开。 徐媛最烦对战的时候对方突然地离场,搞得自己心烦意乱。 徐媛眼见着毕忠离开了饭厅,自己也真不想做了。抹布一扔,干脆也洗净手坐在饭厅椅子上打开手机看。 徐媛知道,最近“雪乡”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丘珏趁机蹭个热度,顺便刷下自己努力工作的人设。 想到这里,她越发不平起来:这人凭什么就能取得世俗的成功,怎么就会被人理解为努力上进?那我呢?我辛辛苦苦经营家庭,换来了什么?都这样,以后谁还结婚?谁还老老实实为家人活?都去做小三、都去出轨好了。我看这世界能颠成什么样儿? 越想越气,手指都有些不听使唤了,徐媛不小心触碰到了手机锁屏键,屏幕咔哒一下锁上了。锁屏后的黑屏映出了自己的容颜,徐媛突然之间不想闹了。 看看自己,一脸戾气,内心充满愤怒;看看丘珏,朝气蓬勃,生机盎然。 自己在厨房里打转,对着地上的油污生气;丘珏在山水间旋转,对着热点问题聚焦讨论。 怒气化为了一种伤感:我怎么变成这样了?徐媛内心是悲凉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拿起手机,想要找谁聊聊,却发现没有了聊天的意兴。说什么呢?抱怨毕忠的不忠?那该怎么办?马上离婚?自己做不到。解决毕忠的不忠?也做不到。 咒骂丘珏的无耻,认为她这种人应该被秋后处决?自己还是做不到。 仿佛走到了一条漆黑的小路。走了一段才发现,识路不清,恐怕会有危险。然而,向前走,前路不明,不敢前进;向后退,已经行进多时,后退也是难度极大。好大的沉没成本啊。 踟躇不前,徐媛啊徐媛,你好惨。悲从中来。徐媛索性站起身来,走出家门,关上房门,轻轻一下。此刻,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摔门。走下台阶,想要在小区里转一转。 来到了昨天和母亲散步的“飞蛾扑灯”处,看着夜色下逐渐聚拢的飞蛾,不知疲倦地撞击着灯罩。初时会嫌弃它们,觉得愚蠢,可是人在局中,进不得进,退无退路,才发现,可能除了凭借本能去勉力前行之外,确实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徐媛疲惫地蹲在地上,内心波涛翻涌。 毕忠当然听到了徐媛出去带起的门响,他选择继续陪着欢欢,头也不抬。此刻的他,只想清静,追出去也好,追问也罢,只会引来无尽的争吵。“让她一个人静静对彼此也许都好”,毕忠的内心平静而又淡定。 徐媛看了许久的飞蛾,有时会看一眼右手边来路的方向,在她的内心深处,总还是希望能看到毕忠的身影,抱着孩子,从光影处走来,说一句:“老婆,外面凉,快回家吧。” 路灯下,等了又等,只有徐媛的形单影只。看了一眼时间,过去了半个钟头,她心知,他,是不会来了。 拖着长长的身影,徐媛一步一挨地回了家。打开家门,发现玄关已经黑了。走进饭厅,打开灯,桌上没有动过的痕迹。走进厨房,洗碗槽里杯盘狼藉,走时什么样子,回来依旧。 转身来到楼梯处,依稀能听到卧室里传来毕忠和欢欢的笑语。徐媛很想走上楼去,质问他。但是她突然哽住了:我该质问他什么呢? “你为什么不洗碗?” “我都做饭了为什么还要洗碗?” “你看我生气出去了,不找我吗?” “我带着孩子怎么找?你那么大个人了,还不会回家吗?” “如果我是丘珏,你还会找我吗?你也会放任我这样出去不着急吗?” “你有完没完?” 是啊,意料之中的对话,早已料定的结局。最后,必然是自己被噎住,没有任何就此事交流的必要了。 徐媛走回厨房,开始机械地洗碗。她不想去想任何事,因为目前自己所有的难题,都仿佛被看不见的障碍物堵住了,没有解题思路。眼下,只能这样先走着了。中年女人,哪里有什么坦途,处处设限、步步惊心。 过了几天,学校通知各处院系组织开会。徐媛知道,又是定时定点的任务布置会开始了。果然,系里开会,系主任王老师开始询问大家的科研进度。 王主任先是传达了学院的意思,包括这次科研任务的紧迫,时间的规划,以及领导的重视,说完,环视众人,却发现鸦雀无声,无人响应。 王主任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嗳呵,那个,李老师,您是资深教师了,又是副教授,您来说说。” 李老师戴着眼镜,正举着手机在回复儿子发来的信息,突然听到点名自己,抖了一下,放下手机:“王主任抬举了,我这个副教授是混来的,以前嘛,好日子容易过,也没发表过几篇文章,也没做过什么课题,就这样混,哈哈大家懂的。” 听李老师说话不像样,王主任急忙打断:“李老师,不要太谦虚了,这么些年轻老师看着您呢,得做个榜样。” “啊呵呵呵呵,”李老师心知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拿回了话茬,“我目前啊,主要是想把我的教学改革提上日程,这次课题不就是吗?我好好思考了我的课程设计,觉得以前的课程安排啊,有点落伍了,比如就是上课讲课,下课回家,学生提不起兴趣嘛,要搞点新的做法,比如我最近学习的‘翻转课堂’啊,就很好。” 总算听到了一点和课题相关的内容,王主任放心了些:“那我们就顺时针这样说下去吧?向老师?” 向老师抬起头:“我的位置比较尴尬,年纪嘛,四十来岁,不大不小,但是职称呢还是讲师。可见我年轻时候没怎么努力,现在呢?再努力也没啥用了。当然了,领导让我写,我还是要写的,就是写得不好,领导别介意。” 王主任已经开始战术擦眼镜了,气氛从“翻转课堂”降到了冰点。 “下一个是我,”元利开始说话了,“我是刚来的新人,用现在的流行词是‘萌新’,哈哈,厚脸皮了,我不萌,只有新。”说完吐了下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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