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在村子里开了一家明器店。
不仅低价卖纸钱、糊纸人,还免费帮村民哭丧。
可那些村民非但没有感激她,反而砸了她的商铺。
他们说师娘的纸人吸的是人命。
我不信。
可铺子被砸的第二天,领头的村民就离奇的死在了村口。
1
「阿明,你师娘是拿村子人的命和邪祟做交易。你要继续不知悔改,就别怪我们误伤了人。」
为首的是村长的小舅子张强,平时最会狐假虎威。
我看着那一团团火把、十几个跃跃欲试地铁锹,攥紧了手心。
「你说谁邪祟呢?你们贪便宜来我师娘这里买纸钱、糊纸人,现在环境不好,挣不到钱了,又赖我们的纸钱吸你们命了,可不可笑?」
「王叔,王奶奶死时,你出不起钱,是谁免费替你哭丧,摆放纸人的?你恩将仇报是要下地狱。」
王叔闻言手里高举的铁锹往下降了降,可在张强回头看他时,又高举了起来。
不知张强给他们都下了什么迷魂药,个个都慷慨激昂的必赶我们出村。
被推搡赶出村口时,我一时气愤转过身就想抢过就近人的火把跟他们同归于尽。
可师娘却伸手拦住了我。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阿明,有朝一日,师娘必将今日所受之苦一一奉还!」
师娘被迫带我离开了村,在十里远的山脚下重新落脚。
刚安顿下来,师娘就趁着夜深人静,穿过小路一路蹑手蹑脚地带着我朝明器店赶。
我很不明白,那些纸人成本又不高,何必要冒着被村里人打死的风险回村。
师娘说我还不懂。
「你别看这些是个纸人,但他们同你一样都是我的孩子,都是我花费心血雕刻出来的,我舍弃不下。」
师傅在时也经常说做一行要爱一行,不能为了一己私欲放弃自己做了半辈子的行业。
这些年师娘为了明器店花费了不少心血,就算被村里人唾骂、看不起,但师娘就当听不见、看不见,依旧钻心自己的纸人。
为了自己的纸人,甚至把家都搬到了明器店里。
我点点头,理解了师娘的行为。
今晚的夜色没有月亮,我和阿娘又是偷着回来。
越靠近村子我手心里的汗就越多,反复张望着四周的草丛,胡乱猜测村民会不会算准我们回来故意埋伏。
可等穿过巷口马上到店时,我都没有看到一个村民。
刚松了一口气,师娘突然停了下来。
我心下一紧,忙探出头要护住师娘,可看到前方景象时也愣在了原地——我们的屋舍没有了。
那些村民不光烧了高高站立的纸人,还烧了屋舍;不光砸烂了做纸人的工具,还砸断了屋梁。
他们压根就不怕我们回来。
尽管夜色昏暗,但我依旧能清晰看见师娘的身体在不自觉的发颤,连摸向明器店曾经的柱子时都显得力不从心。
师娘仰着头,看高高的夜空,大张着嘴,却一个音都没有发出。
我上去安慰她。
师娘将手搭在我的肩上,让我为明器店里的纸人默哀三秒。
我照做了,可三秒之后,师娘却像疯了一般,快速越过一根根落在地上的柱子。
哪怕尖锐的物件刺进她的皮肤都没能让她慢下来一丝。
我慕然想起来了村里人跟我说的话,师娘的纸人会杀人,师娘也会……
2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师娘停在了角落里。
默哀,跪下,缓缓打开已经被烧毁的木柜。
木柜的角落夹层是夜色里仅剩的白。
师娘竟然还在那里藏了纸人。
回新家的路上,师娘的心情很沉重,一路无言,只是将那纸人视作宝贝一般,轻轻的抱在怀里。
小心到连泪水都不敢流下,生怕化了纸人。
我心情复杂的跟在师娘后面,同样是纸人,为什么偏偏这个被安置在最安静同时也是最安全的角落里。
而师娘冒险回来也只是为了寻它……
出神之际师娘突然回头眼神凌厉的看着我。
「阿明,你不会背叛我吧?」
师娘突然的话把我吓了一跳,我没想到这么久了,师娘还会怀疑我。
「怎么会呢?师傅是我的救命恩人,您是师傅的妻子,是我的师娘,我的仇人只会是害你们的人。」
师娘轻飘飘的「那就好」飘入耳中,像幽灵的声音一般,却让我手心的汗比来时更甚。
那一夜之后,师娘变得很忙,忙到白日里我都见不到她。
直到有一天夜晚里,楼下劈里啪啦地传出熙攘的声响,像是很忙。
师娘工作时是不许我看的,我想了想,最终脱下鞋子赤着脚拉开了房门。
我蹑手蹑脚的,壮着胆子走下楼梯,趴在栏杆上看。
楼下昏暗一片,唯有师娘中心有一处亮光。
而师娘面前堆满了纸人,我想再仔细看看到底是哪一个纸人闹出的动静。
但没等我再找到一个合适的窥探位置,一声敲桌声将我的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里。」
我一下子就慌了神,后悔的情绪瞬间在全身弥漫开。
「师娘……」
啪——
力气极大的一巴掌。
我眼尾一瞬间就红了,等我再抬起头时,师娘已经坐了回去。
「师娘,我错了。」
「错哪了?」
「我不该偷看,更不该明知故犯。」
师娘糊着纸人语气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知道错就好。阿明啊,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孩子,我的手艺将来肯定是要全部传给你的。」
「但是前提是我愿意教你,你偷学是最大的不该。」
说完师娘将手中糊纸人的木板往地上一甩,木板上的粘土一刻全飞溅在我脸上。
我下意识后退几步,靠在了身后的大长木桌上。
黑暗中手碰到桌子上的猪皮吓了我一跳。
这猪皮怎么还有温度?
我壮着胆子又摸了摸,越摸越觉得不对劲。
「师娘,这是什么?」
师娘神情闪过一丝的慌张,但声音依旧平静:「猪皮。」
话音落下,外面突然打了一声响雷,闪电划过,我隐约看到师娘在笑。
我收回目光,又看了看那张猪皮,那上面有一个椭圆黑肉痣,肉痣上还长了几根黑毛。
和张强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可以肯定那肯定不是一张猪皮,而是人皮,是村长小舅子张强的皮。
张强小腿处有一长条疤痕,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师傅跟他打架时不小心将他打伤的,为此还赔了不少钱,受了好些奚落。
而那张猪皮上面都有,要说有这么凑巧的猪,我是不相信的。
但同时我也不信师娘会做出这种事情。
3
第二天一早村长出现在了我家门口。
我以为他是来找麻烦的。
可他一脸嬉笑的样子让我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阿明,你师娘在家吗?」
我没好气道:「师娘还没起床呢?你来干嘛,家里死人啦?」
村长没有生气,一如往常地冲我和气的笑。
「阿明,你什么都好,就是这张嘴和这张脸太臭了,和你师娘可完全不一样。而且我家确实需要纸人,你让你师娘出来。」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师傅在时,村长就时常上门调侃师娘,就算当着师傅的面,他们依旧我行我素。
「师娘没起,你走吧,我们不做你这单生意。」
说着我就要关上房门,可下一秒却被一双手拦住了。
「干嘛呢。送上门的生意不做,等着坐吃山空啊,也不想想是谁养着你。」
说着师娘笑脸将村长迎进了家门。
「今天又是什么风将您吹到我这寒舍来了,不怕晦气啦?」
「瞎说,我什么时候怕过,都是我那不成器的小舅子啊,如今好了,再没人敢说你。」
村长的瞎话将师母哄的心花怒放,紧接着连眼神都不一样了。
当着我的面就开始暗送秋波,好不热情。
「说吧,来干嘛了?」
「我来主要两件事,第一呢,我想邀请你回村;第二,我小舅子死了想找你定制一些纸人、纸钱。」
村长说完,师娘愣了好几秒,随后则表现出很惊讶张强为什么突然死亡的表情。
她似乎内心反复挣扎了好几下,最后开口道:
「村里这群人面兽心的人,我不屑于回去,但毕竟相邻一场,纸钱我可以出。」
两个人说着说着,气氛就变了。
就在村长按捺不住时,师娘把我支了出去。
「阿明,把这些纸钱给陈伯送去。」
我听话的离开了他们的视线,还贴心的将门窗关好。
但我并没有走,我就是想看看师娘是不是移情别恋,彻底把师傅放下了。
只是村长是真急啊,还没等我走到门口,就迫不及待的将师娘揽在怀里。
师娘怕我看见,连忙甩开,但却压制不住村长汹涌的欲望。
我自然是假装没看见,偷偷的绕到左边窗户偷偷看着、听着。
窗户不严,缝隙也能将他们偷情的行为看的一清二楚。
面对村长的猛烈攻击,师娘不耐烦的将他猛地推开。
「不是,小丽,他都死了,我们的事还不能被那个死丫头知道吗?每次找你都得小偷小摸的,太窝囊了。」
「你知道什么呀,那个死丫头本来就对我有戒心,你不知道她城府深的很,要是被她知道,以她对她师傅的忠心程度,你我二人或许都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