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远方——乡村教师手记一则

齐鲁晚报 2024-09-06 16:18:13

文|阿敬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即使是难得的假日,我依然不能休息,弟子们也没能休息,监考与被监考,皆是莫可奈何——将来,他们会奔赴人生的第一个战场,命运之神在他们前行的必经之路上已然磨刀霍霍、耽耽相向,谁又敢偷得浮生一刻闲?

一个女生,竟然轻轻地伏在桌上入了梦。可能是太疲倦了吧,这虽不是硝烟弥漫的中考前线,却也是紧张、激烈的模拟测试啊!我轻轻地走过去,碰了碰她手中的笔。她惊醒,赧然一笑,捉笔继续。

我当然知道他们的苦,毕竟,我也是这么走过来的。这份苦是许多城里的孩子,尤其是那些衣食无忧、却见了书本就觉头大的孩子所不能理解的——为了一个梦想,把所有属于他们的欢乐,所有童年、少年时代的天真、烂漫与逍遥,皆付了逝水流光。坚忍,执著,不懈怠;勤奋,刻苦,自加压——是的,他们别无选择。农村孩子只有这样,才可能更切实、更坦然地靠近未来之梦。

就在前一天,我还曾在课间把这个同学喊到办公室聊了一会。为了生活,她的父母都背井离乡去了远方的城市。父辈的苦,当然不愿让她再品、再尝,于是她被寄予了所有的期望。她住在外婆家。两辈人的代沟让这个15岁的女孩变得落落寡合——对终年难见一面的父母的无尽想念,对年迈絮叨的外婆的无尽反感,苦学的寂寞,竞争的无情,情感的迷惘……心事向谁说?她说,她每天晚上都要学到十一二点,有时直至凌晨。她说,她受不了来自部分老师和同学的异样目光。她说,有时看着看着书,泪就无声地溢出来,未来太渺远了,何日是尽头?像她这样的同学,班里有很多。我虽不是班主任,总还是他们的语文老师,我乐意倾听他们的心声——如果他们相信我,愿意说。我从心底感谢他们的信任。

这里不能不提到日记或周记。从七年级到九年级,一千多个日子的朝夕相处,我从来都没有要求他们一定要将日记或周记交给我,没有强迫,只有自觉自愿。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不负责、不敬业,我只是不想逼着他们去胡编一些莫须有的好人好事,或者,权且为了交差,去东拼西凑,账记流水。但,有一些同学还是交了,于是我很感激地看了,我的批注有时远远超过他们笔下的字数。我以自己的阅历,以父辈的情怀,以师长兼朋友的身份关注他们,接受他们,理解他们,我尽最大的可能和力量,去试着拨开他们心头的迷雾,我太想看到他们真心的开心的笑容了——十五六岁,花儿一样的年纪,怎不该有花儿的灿烂与芬芳。

有时候,我给他们的父母打电话,似乎总是一言难尽,甚至无法沟通和交流。他们只要一接到电话,便询问自己的子女是不是出事儿了,捅娄子了……几乎没有谁了解并关心过孩子的心理与情感。然而,我也无法苛求他们——我自己的父母不也是为衣食为后代,“眼睛一睁,忙到瞎灯”的农民吗?其实,即使是我和同事们,尤其那些身肩班主任重责的师者,在管理班级的过程中,不也是疏漏多多、武断常常吗?想上高中?——成绩便是最好的“通行证”——我是说优异的成绩。而这,不管是对学生,还是对老师来说,似乎都一样。学生有学生的痛苦,老师亦有老师的难处。

孩子们正值心理断乳期,叛逆与倔强是盛开在沼泽地上的菱形花吧,常人很难从中获得审美的愉悦。除了课上课下的共同学习与谈心交流,我常常有意识地跟他们谈及一些书籍、电影,甚或,干脆直接把自习课改成观影课,大家一起到多功能教室观看我提前下载好的励志(动画)电影,如《寻梦环游记》《风雨哈佛路》《来自地球的星星》等。我也常把自己订阅的《读者》《意林》《青春期健康》等杂志带到班里,让他们随意翻阅,让他们朗读自己喜爱的篇章,与他们一起品味,一起探究,观万千世相,悟百态人生……然而,我真的不知道,这样做,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或者说,会有着怎样的效果。再想想,如我者,一个农村中学的普通语文老师,能做的,似也仅此。我只能遥遥地恋恋地目送他们成长的脚步一直向前,向远方。而远方,诱惑依然,困惑依然……

听说条件较好的学校已着手配备了心理教师,并已试着开展心理及相关专业的课程,这,或许是个喜讯吧!我愿我的弟子们,能在梦想的路上,行得远些,再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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