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6月13日,许慎勤下工回到出租屋,望着简陋的屋子,他再一次强烈地思念起自己在部队当兵的儿子,于是转身跑向公用电话,拨通了儿子许德胜宿舍门卫室的电话......
一番寒暄后,许慎勤的内心平静了许多,放下电话,他赶紧回到出租屋。谁知两位公安干警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给他戴上了程亮的手铐......
鼓舞村坐落在福建省闽清县三溪乡,三面环山,一条清澈的小溪从村中穿过,村里的妇女都喜欢在溪中洗衣服,聊家常,民风淳朴,邻里和睦。许德胜母亲走得早,与父亲、奶奶相依为命,面对这老老小小的一家人,村里人都十分担待。
2000年初春,许德胜收到了应征入伍的通知,他别提多高兴了。穿上军装,保家卫国是他从小的愿望。然而许慎勤却在一旁偷偷抹眼泪,儿子是他既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当了兵就不能随时往家跑了。许德胜看出了父亲的心思,对他好一通安慰,村民们也跟着安慰,这才宽了许慎勤的心,为儿子打点好一切,便将他送上了开往苏州的新兵专列。
踏入苏州武警部队,许德胜的内心无比激动,训练起来格外卖力,经常被指导员提出来表扬。如此一来,他对自己的未来无限憧憬。可是三个月后,老家来了一个亲戚,让许德胜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了。
那天,训练后洗完澡回到宿舍的许德胜就被告知接待室有人找,他有点小喜悦,认为十有八九是父亲,因为有三个月没见了,父亲定是太想他了,于是他立刻朝接待室跑去。进去一看,来人并不是父亲,而是老家的堂叔。堂叔说到苏州来办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过来将父亲纵火逃跑的事告诉他。这让许德胜震惊不已,他说什么也不相信自己老实巴交的父亲会去放火,而且还会畏罪潜逃?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将堂叔送走,然后跑到部队训练场对着沙包一顿狂打。这一切恰好被指挥室的中队长看到了。
在中队长和指导员的思想工作下,许德胜将堂叔来的情况作了详细地汇报。在部队领导的建议下,他立刻给闽清县人武部并林业公安局写了一封信确认此事,得到的回复是确有此事,并让他见到父亲就立即报警。
许德胜自然是要这么做的,因为他要挽救父亲。
打这以后,每天许德胜都会去一趟门卫室,看一看有没有父亲寄来的信,可是三个月过去了,父亲并没有给他写过一封信。
时间很快到了腊月,许德胜还像往常一样去门卫室,可是依然没有收获。部队当天过小年,晚上食堂有汤圆饺子,许德胜并没有什么兴致,一个人躺在宿舍的床上,想着家乡的山山水水,想着小时候父亲背他过河的场景。正想着,门卫室突然传来叫他接电话的喊声,他想都没想便一咕噜翻身下床跑了过去。然而拿起电话,对面却没有一点声音,他急切地连叫了几声“爸”,电话却被挂断了。
2001年春节,部队搞了很多活动和欢庆会,许德胜都不曾参加,而是一个人跑到训练场加强各种训练。
转眼到了四月,天气渐暖,而许德胜心里想的却是父亲的这个冬天是怎么过的?有没有冻着?有没有挨饿?突然,久违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他迫不及待地抓起听筒,那头终于有了声音。父亲用嘶哑的声音说到:“儿子,爸爸想你呀!”可还没等到他开口,电话就又挂断了。
接下来,许德胜又进入了漫长的等待。
2001年6月13日,许德胜再次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这一次他抢在父亲前面开了口。他带着哭腔冲着电话那头的父亲大喊道:“爸,我想你!我好想你!你在哪里呀?”
这一次,父子俩终于有了完整的对话。
父亲说他正在攒钱,马上就攒够了,很快就来看他。而许德胜却安慰父亲说自己要去看他,让父亲告诉现在的住址。许慎勤犹豫了片刻,还是将住址告诉了儿子。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挂断电话返回出租屋时,等待他的却是两位公安干警程亮的手铐。
原来,放下电话的许德胜立马又拨通了苏州的报警电话,并将父亲的住址上报给了接警员。再次放下电话,许德胜嚎啕大哭,他觉得自己就是个不孝子。
而被带到看守所的许慎勤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会选择大义灭亲,他说什么也接受不了,暗暗下定决心要与这个“逆子”断绝父子关系,就当从来没有生养过他。
2001年6月26日,闽清县人民法院公开审理了这起案件,一审判处许慎勤有期徒刑四年零六个月。
天上云卷云舒,庭前花开花落。四年多的时间一切都变了,许德胜已经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武警战士,对于父亲,他一次都不敢去看。
2006年3月26日,是许慎勤刑满出狱的日子。许德胜拿了一根细长的竹棍,早早就来到监狱,跪在大门口,他要在父亲新生的这一天向他请罪。
监狱的门缓缓打开,许慎勤远远就看见跪在地上的儿子,他立刻扔掉手中的包,快步走上前去将儿子拉了起来。四年多的监狱生活,已经磨平了许慎勤心中的痛苦,他也明白了自己的过失给国家造成了多大的经济损失,儿子的做法是对的。
那天,许德胜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在父子俩的对酌中,他终于知道了那场火的来龙去脉和父亲逃亡的整个过程。
2000年的小春收割完毕,许慎勤便忙着给田埂除草,完了好种点黄豆。一连除了好几条田埂,毛草怕是要堆成小山,只有烧一烧才最彻底。
虽然当时的政府明令禁止烧荒,可田埂上长的大多都是丝毛草,火才能烧尽,这是小山村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处理方式,每家每户都是这么干的,再加上山高路远,比较偏僻,村民们压根也就没把这个法令当回事儿。将几条田埂铲下来的毛草堆到一起,正好没有风,许慎勤便点燃了草堆。
为了把草烧彻底,他一刻也没有离开,守着火堆翻烧。突然,一阵山风刮来,将正在燃烧的毛草卷带着吹到旁边的杂树林里,火一下子就窜了起来。许慎勤赶忙跑过去脱下衣服扑打,没想到前些天连续的太阳早已将枯叶晒得发脆,越是扑打,火星飘落处立马又燃了起来,一时间大片杂树林都着了火,而且越烧越旺。
许慎勤开始害怕了,他调头就往村里跑,边跑边叫村民救火,最后跑到林业站防火队报了警。可是,火势太大了,防火队组织各路人马扑救到晚上10点,也没能将所有着火点扑灭。最终,这场无情的大火将鼓舞村以及邻近村落的山林烧毁了1000余亩。
第二天清晨,火势得以控制,大家清点人数时却没见李慎勤的踪影,一翻搜索下来,也排除了扑火丧命的可能,一瞬间,所有人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李慎勤自知闯下大祸,他害怕极了,趁着清点人数的间隙逃离了生养自己的小山村。
翻过几座山,许慎勤跑不动了,躲在一处隐蔽的崖壁下喘气,一股无形的压力袭来,他越发地忐忑不安。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从来没做过一件坏事,无处释怀的痛苦和极度的精神折磨,让他再也扛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他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几天后,许慎勤出现在了福州的街头,他饿极了,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般踉踉跄跄地没有目标地走,走着走着一头栽倒在了地上。醒来时竟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吓得爬起来就跑。到了晚上,他拔了一辆货车,逃到了南京。
为了吃饭,许慎勤专门找那种小作坊给人做苦力,甚至不要工钱只管三顿饭他也干。
眼看着就快到2001年春节了,小作坊附近的住户都开始忙着置办年货,许慎勤强烈地思念起儿子。他决定换一个地方做工,赚够路费就悄悄去看看儿子,哪怕一眼也好。于是,他去到一处仓库做搬运工,扛一麻袋货物可以挣5块钱。许慎勤的内心可高兴了,他开始没日没夜地扛,到过年一合计已经扛了600多袋,粗略也有3000多元的工钱了,去看儿子的路费也差不多了,便跟老板提出不干了。老板蔑笑一下,直接甩给他500块钱,并扬言让他只管去告,这分明是踩住他尾巴了。
含着泪,许慎勤接过钱走了,他直接来到苏州,在郊区租了一个简陋的民房住下,找了一个砖厂干活,就等着找机会看儿子了,他太想他了。
有一天,他瞅准了一个人少的公用电话,于是给儿子打去了逃亡以来的第一个电话。后来忍不住又打,然后就被捕了。
听完父亲的述说,许德胜早已泪流满面,当年全因自己的梦想,才疏于对父亲的照顾,着实是个不孝子,于是“扑通”跪在父亲面前。
许慎勤赶忙拉起儿子说道:“儿啊,你做得对,爸爸为你感到骄傲。”
无疑,这是一个最好的结局,也是一场人性的考验。在大是大非面前,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是非天平,无关对与错,许德胜只是选择了他心里对父亲的性格了解而做出对他们父子伤害最小的做法。
这是一种解脱,更是一种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