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美好而晴朗的上午,战地视察官李以劻带领着他的随从,开上吉普车往徐州城外驶去,他们要往驻守在运河边都天庙的徐州城防司令部视察。
李以劻是广东电白人,1912年生,黄埔高教班二期、陆大五期特别班毕业。由于他的舅舅是蔡廷锴的同学,他很快便充任了蔡的警卫营营长,参加了“一.二八”淞沪会战。抗战时期,参加过台儿庄会战、武汉会战、长沙会战,历任团长、副旅长、副师长、代师长、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部少将高级参谋、新编20师代师长等职。抗战胜利后,任中央第六军官总队少将副总队长,总统府高参。1948年3月,任总统府特派少将战地视察官,视察徐州“剿总”属下各部队。
李以劻是个很健谈的人,和他在一起,总不会寂寞,他滔滔不绝地给他的部下讲述着有关都天庙的两个由来典故。
其一,据传说,杜根洪中了武进士后,载誉还乡时搭上了瘟船。瘟船上有5个鬼卒,他们奉玉帝旨意在人间散瘟丹,瘟丹散发到那里,人畜就死到那里。杜根洪为了使一方百姓免遭此灾,便将这些瘟丹全部吞进自己肚里,结果全身变黑,身亡。5个鬼卒将此事报至玉帝,玉帝感动,封他为阴济王,并赦免了这一方百姓。这一地区的百姓感其恩德,为他修建了都天庙。
其二,据记载,唐代开元年间,有一进士名张巡,安史之乱时,率部守睢阳城,在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的情况下,“捕雀掘鼠而食,鼠雀尽,竟以自身肉供士兵充饥。”最后城破而死。群众感其忠勇,乃立庙以祀之。
两个传说固定的庙会时间都是农历四月初十,也就是英雄赴难之日,或许是一种巧合吧。
李以劻的故事讲完了,一个属下问道:“如今还有这样的忠勇之士吗?”
这句话,一下子把众人问哑了,李以劻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因为自三月份落地徐州视察以来,他所闻所见,皆是贪腐享乐,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消极避战,哪儿还有什么忠勇之士啊?而今天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设在贾汪煤矿的第三绥靖区司令部及设在都天庙的徐州城防司令部,驻守的又是一支什么样的部队呢?李以劻感觉到自己的头,有点发麻了,这支部队,真的很难说。
对于中华民族而言,这是一支英雄的部队,喜峰口抗战一役,打出了第29军的军威,大刀队从此成了全民族抗战的象征。也是这支部队,打响了全民族全面抗战的第一枪,随后第29军被迅速地扩编为第一集团军,含第68军刘汝明部、77军冯治安部、59军张自忠部,以及第181师石友三部、新6师高树勋部。抗战初期,蒋介石试图拆散这支部队,来回调整着他们的布防,最后感动于张自忠将将军的忠勇,才将第77军、第55军合编为第33集团军,张任司令,冯任副司令。当时每军三个师,外加一个骑兵师,抗战胜利前夕,每军缩编一个师,消减掉骑兵师,只剩下4个师了。整个第33集团军弥漫着一种失望情绪,仗越打越多,编制越来越小,兵力越来越弱,前途黯淡,悲观失望。
第33集团军改为第三绥靖区之后,一直消极避战,然而却并没有逃过一路被歼灭的命运,或许是苍天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1947年7月7日,张自忠的老部队第38师在费县被解放军全歼了,师长翟紫封被俘,后来又被国民党的飞机给炸死了。前去试图增援的第37师被歼大部,师长吉星文被打得赤脚逃回了徐州。
后来,蒋介石调整了第三绥靖区的领导权,由冯治安任司令,把剥夺了兵权的李文田、何基沣、张克侠充任副司令,陈继庵任参谋长,王长海任第77军军长,刘振三任第59军军长,这两位军长是卢沟桥事变时的少壮派旅长,历经战事之后,变得有些患得患失,不可捉摸了。这个集团中的多数将领,仿效他们的长官冯治安,走上了贪婪、麻木的道路,吃空饷,做生意,发小财,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甚至说出了“冯治安好财、李九思好烟(吸鸦片)、刘振三好酒、吉星文好色”的段子来。真正坚守廉洁自好,为官兵前途前途着想的,也不过是何基沣、张克侠、孟绍濂、过家芳等少数将领。
如今第三绥靖区的两个军,早已没有了张自忠时代的威风凛凛,部队减员不少,冯治安强着胆子说了一句:不足6万人马。而他所说的6万,不是有水分,而是他把徐州的地方团队也算进了自己的总数之中。当时,第三绥靖区属下,有一个泰莱支队,约2000人,徐州附近的十几个县的地方保安团队,约有15000余人,临城、枣庄、贾汪各煤矿的矿警队,约1000余人,再加上杂七杂八的直属部队,办公人员,冯治安壮着胆子报了个“不足6万人”的数字,也似乎能说得过去。但李以劻有李以劻的数字,他心中已经为第三绥靖区核定过数字,第77、第59军,2个军4个师,总兵力3万余。
终于到了运河边的都天庙,这里是徐州城的城防司令部,一丝“杂念”从李以劻头脑里一闪,顾祝同、刘峙怎么搞的?竟然让张克侠这样的人物出任徐州城防司令。
然而,时间容不得他多想,因为车子已经停了下来,第三绥靖区副司令兼徐州城防司令张克侠早已热情地为客人打开了车门,而他身后站着的,竟然是第三绥靖区的另一个副司令何基沣,还有其他一些自己不熟悉的将领。
张克侠似乎很健谈,李以劻刚刚下车,他便紧紧拉着李以劻的手,说了起来,甚至少了军人间相互敬礼的环节:“兄弟,你来的正是时候,我已经向冯长官告了假,准备到北平去看望父母大人,把总统送给我父母的一点心意,捎回去。这不,便让何副司令代我,主持两天职事。蒋总统待我,那可是恩重如山,比亲兄弟还要亲啊。在重庆期间,只要我去了,那是必定要接见并同席吃饭的……”
李以劻感觉到很茫然,这个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啊,一见面就说自己和蒋介石关系如何、如何,他想表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