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会得焦虑症?

虎嗅APP 2024-08-26 12:09:18

旅行回来一个月,我感到自己的大脑又开始被焦虑的念头所困扰,又去见了一次自己的咨询师,同时保持运动的习惯,规律作息。这两天停药之后,《焦虑症的自救》也读到了第二本。一开始,我因为担心复发而感到焦虑。但是在靠自己应对了短短的焦虑感之后,我突然顿悟:我感觉我终于理解为什么自己会得焦虑症,以及痊愈之路到底在何方了。

我发现重要的并不是是否复发的问题,而是学会应对焦虑,明白焦虑出现是什么逻辑,它到底是为什么存在。因为焦虑随时都会存在,正常人也会焦虑,但是成功掌握了理解他它、安抚它、管理它的方法,你就不会因为焦虑而焦虑,久而久之,它的程度也会慢慢平静下去。会得焦虑症,是因为我们之前一直采取错误的方法应对头脑里的念头,最后导致它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不仅仅是可怕的想象,还有躯体化,威胁我们的身体和精神健康。

焦虑症的本质,其实是想告诉你如何用更健康的心态去面对我们头脑里的想法。就像早睡早起比抽烟喝酒更健康一样,面对精神状况,也是有更健康的态度的。但因为它更隐秘不容易察觉,所以等我们的精神健康出了大问题,我们才会开始反思此前自己对待精神的方式是否正确。

我观察了很多病友的经历(大部分都是成功痊愈了的分享,我并不会主动阅读偏抱怨或者负能量的内容),发现大家一开始都是因为某个刺激在某个场所惊恐发作,然后开始神经敏化,广泛焦虑,平时不会担心的事情也开始担心,再加上躯体化使得那些想法看上去真切无比,就会焦虑得越来越严重。

但是对一般人来说,惊恐发作其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让一个平时就比较放松的人去尝试让自己惊恐发作,我觉得ta估计也很难刻意为之。换句话说,惊恐发作也是我们身体自然而然的一种反应。这听上去有点反直觉,因为我知道焦虑症的人就是想避免惊恐,为此焦虑自己不能去哪里不能做什么。但其实惊恐是我们这些焦虑症患者——我们这些长期给精神施压而不注重维护的人——自然的身体反应。

所以其实不用纠结在哪里、做什么惊恐的,因为我觉得以当时的状态,换一个刺激源,照样也可以构成惊恐然后进入焦虑的循环,因为在此之前,我们的精神状态已经积累了足够的压力,我们的身体已经具备了进入“焦虑循环”的素质,其实在确诊之前,我们已经是潜伏的焦虑症患者了,因为我们拥有错误的对待焦虑的方式。

错误对待焦虑的方式是什么?就是分不清想法和现实,这也是惊恐发作会降临在我们身上的原因。可能一开始,我们并不是相信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想法,而是相信了一个稍微有点吓人的想法(比如“如果不这样做,别人会看不起我”“如果我没有怎么样,我以后可能找不到工作”),然后我们把这个想法当成现实,并且在它的引领下行动。

这个时候我们看上去仍然一切都好,也具备社会功能,甚至会在这些可怕的想法下鞭策自己鞭策得更厉害,在外人眼里很努力很上进——但这恰恰是让我们分不清想法和现实的初衷。现实是什么?现实是此时此刻,是一呼一吸,除此之外,头脑里的全部都是想法。

但那时,我们会在头脑中为自己编织很多未来的图景,很多对世界的解读:有少部分好的,大部分是坏的。而我们无比相信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我们以后会进入哪个图景,似乎每个举动对我们未来的生死存亡都事关重大,这就构成了巨大的压力。当然,我们这么做是为了避免未来的自己受到伤害,而我们万万没有想到,未来的自己还没受伤害,现在的自己已经在这种思维方式下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在这种思维方式的日积月累之下,对我们来说,那些危险的想象就是现实。而当我们早就分不清想法和现实,精神压力又累积到一定程度之后,突然一个危险的想法(我是不是得癌症了/我要晕倒了/我要死了)进入我们的脑海,我们的大脑立刻会把它当作现实,完全不由分说,再加上长期积累的肾上腺素等压力激素一并释放,我们的身体也变得僵硬、出汗、呼吸急促,我们根本不认为这是个想法,我们觉得这就是事实,然后开始打急救120,但最后却发现自己什么事没有。这就是惊恐发作出现的全过程。

发现我们并没有得癌症/晕倒/死掉之后,我们会短暂出一口气,感到安心。但这不会持续太久,因为我们的大脑已经习惯性地把可怕的想法当作现实,而惊恐发作算是这种功能“成熟”了的阶段,我们的神经已经足够敏感了,所以即便我们不需要怎么用力,接下来它也可以自己循环:自己冒出很多想法,然后当成现实,感到可怕之后再一次冒出更多恐怖想法。这已经成为了大脑不用费力就可以完成的自动循环了。

我惊恐发作之后,本来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了,但是之后的一两天,我发现很多日常小事突然都让我依然有那种惊恐的感觉,我才发现这事还没完。后来再看到惊恐发作后不断焦虑的病友,我经常想到《开端》女主发现男主也开始一遍遍经历公交车爆炸的那个片刻:哎,你也进循环了?

这也是为什么焦虑症除了吃药,医生也会推荐你去做认知疗法的心理咨询,因为认知疗法就是帮助你去认识自己的想法并非现实,而这就是治疗的关键。我刚去找咨询师的时候,咨询师让我填一个表格,有一栏是自己的想法,有一栏是自己的感受,还有一栏是自己有多相信自己的想法(打分1—10)。

一开始我看到那个有多相信的那一栏,我都是懵的,因为对我来说那些想法就是现实,怎么可能还有多相信?所以我都打了非常高的分,8分9分。渐渐地,在咨询师的引导下,我便意识到我的“现实”的确只是想法,但是在过去,我一直在它们为现实的基础上行动着。去推翻自己的“现实”并不容易,这相当于把自己打碎重建。

咨询师给我填写的表格,我总是写得满满当当(因为有太多我的“现实”要写了)我甚至还格外写了十条自己的信念,总结下来基本就是:这是一个危险的世界,弱肉强食,强者通吃,如果我不拼尽全力,我就会错过很多机会资源,我会失去未来的生存的机会。

这是一种很根本的生存焦虑。每个人会感觉到这种生存焦虑的多少,和我们自己的基因,性格,家庭,文化,所受教育,生活方式都有很大关系。但不必憎恨它,因为它的初衷确实就是想保护你。重点是,很多时候现实根本就没有这么可怕,我们完全可以拥有一套不同的信念。

前段时间,我对应着这十条旧信念,写下了新的十条信念。可以说它们每一条都驳斥了我以前的信念——我开始不认为世界是零和博弈,我开始认同人生的目的是去创造更多的资源,建设更公平的社会,而不是在有限的资源上争得你死我活。我开始认为人和人之间不是竞争对手的关系,而世界百花齐放是常态。

我也不再那么焦虑自己以后能否寻找到自己的位置,能否生存下去——因为我知道我是个有才华又努力勤奋还善良真诚的人,如果像我这样的人都没有生存空间,那这社会也没救了,现在就为此内耗不值得。总之,我开始意识到要学会珍惜当下,学会感受“足够”,学会控制那些我生活中真正可控的部分,而对其余部分放手。

这并不意味着我的躯体化和焦虑的思维方式就此停止了。因为过去我在那个可怕的现实中生活了很久,我生病的大脑也是在那个现实里塑造出来的。这只是变化和康复的一个阶段,而不是终点。为了使我的信念变成新的现实,我也必须同样努力——不过不再是那种疲惫的过度努力,而是努力创造一个健康、充满安全感的现在。使我新的信念变成对现实的经验,直到有一天代替旧有的那些。

俗话说不破不立,之前这些焦虑的信念也让我觉得痛苦,但是我没有那么大的动力去深究,去改变,因为它依然“work”。直到焦虑症来袭,神经系统已经完全不work了,那不如直接重塑整个系统。这个过程绝不容易。像很多病友形容的涅槃重生,是脱层皮的事情。不仅需要个人的努力,也需要许多配套的资源和支持。但这个过程对我们漫长的人生来说,的确很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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