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金枝》
作者:汐蝶
简介:
婚事在即,李康宁做了个预知梦
她那温润端方的准驸马竟会在婚后偷养外室。
“公主美则美矣,但生性骄纵,远不如卿卿这般贤惠的解语花……”“待公主‘病逝’,我必以正室之礼迎娶卿卿。”梦醒,李康宁气笑了。当即决定要换个驸马!
退婚当日,一威武挺拔的男子前来毛遂自荐。
前驸马的庶弟,骠骑将军裴翊之,骁勇善战,年方二十已立下彪炳战功。梦里,他将在一年后奉命前往漠西平叛并战死沙场。李康宁心里一合计,当寡妇岂不更逍遥自在?就他了。
是夜,红绡帐暖。
公主倚在将军炽热有力的胸膛上,娇喘吁吁,香汗淋漓。她百思不得其解 他怎么还没死?说好的守寡呢?
精选:
“公主美则美矣,但生性骄纵,远不如卿卿这般贤惠的解语花……”
“待公主‘病逝’,我必以正室之礼迎娶卿卿。”
……
李康宁直勾勾望着拔步床顶的金丝锦帐,神色恍惚,心有余悸。
好长的一梦。
每一个片段,每一处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
她即将下嫁的淮安侯府世子裴禹瑾,端庄温润、连通房侍婢都没有的人,居然会在与她成婚一年后就偷养外室!
被她发现了端倪后,那对狗男女就想方设法谋害她,不惜买通她身边的婢女,每日往她的饮食里下毒……
李康宁气笑了,倏地坐起身来——
她堂堂一国公主,凭什么受这些腌臜东西的气!
“公主殿下可是要起来了?”珠帘外的宫女佩兰试探着低声询问。
李康宁回过神来,“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回公主,已是巳时过半了。”
佩兰又道:“皇后娘娘方才差人送了梅花松糕过来,说要给您当早膳呢。娘娘还特意吩咐了,若公主还没醒就先放在蒸笼上热着。”
李康宁闻言,鼻尖蓦地一阵发酸。
梦中,她被那对狗男女下毒后,便开始缠绵病榻,母后为她忧心忡忡,每日以泪洗面。
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父皇,见到她病重消瘦憔悴的模样也忍不住红了眼。
哪怕下令寻找天下名医,也始终没有找到医治的良方,只能每日用千年人参吊着一口气。
不到半年,年仅二十的她就撒手人寰了。
她的母后痛失爱女,不久也郁郁而终……
沉吟片刻,李康宁吩咐道:“佩兰,我要梳洗更衣。”
佩兰闻言便凑上前要搀扶公主起身。
只见床榻上的少女一头乌黑亮丽的云鬓披散着,精致俏脸上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一双明媚潋滟的杏眸氤氲着水光,黛眉微蹙,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佩兰担忧不已,“公主可是哪里不适?奴婢瞧您脸色不大好,要不要宣太医过来瞧瞧?”
“没什么,不必宣太医。”李康宁摇了摇头。
佩兰仍有些不放心,却也无奈何。
她当即又朝殿外唤了另一宫女芷兰进来一同伺候公主梳洗更衣。
芷兰原本在寝殿外与小宫女闲聊,听见传唤才不紧不慢走了进来。
她笑眯眯问:“公主殿下今日要梳什么样式的发髻?元宝髻如何?”
李康宁呼吸微滞,抬眸定眼注视着迎面而来的芷兰,双拳握紧,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中。
就是她。
梦中就是芷兰受了那对狗男女的指使,每日在她的饮食中放入微量的乌头粉。
起初她只是偶感眩晕、心律失常,待发现不妥时,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李康宁本想命芷兰退下再换一人来伺候。
但又觉为了个莫名其妙的梦就疏远服侍自己十余年的近身侍女不太妥当。
况且,她也想看看芷兰会不会如梦境中一般为了些蝇头小利而谋害她……
沉吟良久,李康宁才缓缓道:“梳单螺髻罢,元宝髻太繁杂了。”
梳妆完毕,她便领着芷兰佩兰等一行人径直朝皇后所居的瑶台殿而去。
热河行宫四面环山,河流湖泊众多,虽正值酷暑时节,但气候清爽舒适。
李康宁为了省事儿没乘轿辇,也不等宫人通传,她就风风火火闯进了瑶台殿内。
这会子康皇后正倚坐在金丝楠木软榻上,莹白丰腴的脸颊未施粉黛,却浮着一抹鲜润饱满的红晕。
见宝贝女儿来了,她随手放下手中的话本子,笑吟吟问:“宁宁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李康宁猛地扑进母后的怀里,吸了吸鼻子,“母后,儿臣好想您!”
原本留守殿内的宫人们见状很是识趣地退了下去。
康皇后只觉好笑,“说什么傻话,不是昨儿才跟母后一同用过晚膳了?”
“一晚上没见也想母后了!”李康宁整个人埋进母后的怀里,瓮声瓮气撒娇。
嗅到母后身上独有的馨香,她轻吁一口气,心里那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平息了不少。
康皇后戳戳女儿的脸蛋,目光温柔无比,“才一夜不见就想母后,过些日子成婚了可如何是好?”
顿了顿,她又道:“都怪你外祖母,成天念叨着你的婚事,母后都舍不得让你这么快就成婚呢,再过个五六年都不迟的……”
康皇后拢共生育了两子一女,对这个唯一的女儿自然爱如珍宝。
哪怕女儿已经年过十八,她仍觉女儿还是个小丫头呢。
提及婚事,李康宁不禁又想起昨夜那场怪异的梦。
她对未婚夫裴禹瑾倒没什么过深的情分,选他为驸马不过是看他顺眼罢了。
外祖母周氏近几年来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眼看着三个孙辈里就剩她一人的婚事还没着落,每回见面都要念叨上好半天。
李康宁不胜其烦,也就顺水推舟在京城的世家子弟里给自己挑了个驸马。
一来可以了一了老人家的心愿,二来嘛,她成婚后就能出宫开府,能自在许多。
如今做了这么个梦,哪怕不一定真的会应验她也想换个驸马了,不然怪膈应的。
“既然母后舍不得儿臣,那儿臣就跟裴禹瑾退婚罢?”李康宁试探着问。
康皇后微怔,很是意外:“怎么?可是他有哪里不好?”
自从女儿相中淮安侯世子裴禹瑾,她便命人仔细详查了几番。
那裴禹瑾年方弱冠就有了举人功名,明年春闱或许就能高中进士了。
最难得的是这裴禹瑾洁身自好,从小到大身边都只有小厮伺候,从不让婢女近身。
虽说舍不得女儿这么早就嫁人,但康皇后对这个准女婿还是比较满意的。
李康宁垂下眼帘,犹豫要不要把昨夜的梦说出来。
可一想到在那梦里她们母女俩先后……
还是算了。
她快速冷静了下来。
大清早的说这些还是挺晦气的。
康皇后看女儿脸色变了又变,满腹狐疑。
可又见她不想细说,便没追问下去。
但她也暗暗把这事放在了心上,琢磨着得命人去再查查那准驸马裴禹瑾。
到了正午时分,回来用午膳的皇帝也看出女儿有些心不在焉。
他抬眸望向妻子,冷硬英气的眉宇流露出不解。
康皇后朝他极快地眨了眨眼,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许是她眨眼的动作有些滑稽可爱,皇帝抿了抿唇,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康皇后意识到他在笑自己,颇为嗔恼地瞪了他一眼。
“咳咳!”李康宁故意咳嗽了两声,言简意赅地提醒,“儿臣还在这儿呢!”
但她脸上的笑却掩藏不住,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康皇后羞得双颊绯红,急忙转移话题——
“陛下,听闻平定额鲁特部叛乱的将领们已启程班师回朝了,他们是回京城还是过来行宫这头述职受封?”
京城那边只有太子夫妇一家留守着,大多数宗室王公大臣们都携带家眷随驾前来热河行宫避暑了。
“会过来行宫这边,约莫今明两日就该到了。”
皇帝边说边剥了颗冰镇过的荔枝喂到妻子嘴边,还不忘伸手要接她吐出来的核儿,面不改色,动作熟练无比。
康皇后在女儿面前却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故意把荔枝核儿吐进自己手中的苏绣帕子里,没有理睬身旁的男人。
皇帝无奈轻笑,只好又剥了颗荔枝递给女儿。
“此次平叛有个叫裴翊之的副将,似乎是驸马的兄弟?”
“那裴翊之冒死率领五百精兵在大漠急行一千余里,突击歼灭了叛军首领,一举收复天山南北,朕已下旨特封他为骠骑将军。”
骠骑将军为正二品,金印紫绶,在武职里仅低于正一品镇国大将军与从一品辅国大将军。
“裴翊之?”李康宁一时愣住——
她那准驸马淮安侯世子裴禹瑾确实有个庶弟,名为裴翊之。
但他并不受重视,前几年被淮安侯丢到军营里历练,充当运送粮草的兵丁。
在梦里,他就是在平定额鲁特叛乱时立下赫赫战功,得封骠骑将军。
现实里居然也发生了?李康宁整颗心如坠冰窖。
她的父皇母后不知又说了些什么,她都没能听进去。
浑浑噩噩告退后,她一路走走停停来到了行宫以北的千顷湖边。
湖面轻波摇漾,清风习习,吹拂她绣着宝相花纹的雪青色裙摆。
岸边的芙蕖开得正盛,清雅淡香扑面而来,李康宁深深吸了口气。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李康宁侧身回眸,只见一清俊如玉、身形颀长的弱冠男子绕过长廊,来到她面前。
“公主殿下。”他俊脸浮着笑意,如春日融融。
“湖边风大,公主若要赏莲不如移步至旁边的水榭内,景观并无不同,反而别有趣味。”
李康宁有些茫然不解。
这般端方温润的公子,怎么在她的梦里会如此面目可憎呢?
缄默片刻,李康宁微微颔首,与他并肩缓步走进不远处的水榭内。
身后的芷兰与佩兰相视一笑,驸马这般体贴入微,成婚后与公主也定会和和美美的。
水榭内雕梁画栋,三面临湖,凭栏可眺望湖光山色。
李康宁施施然坐在栏杆内侧的檀木长椅上。
“对了。”她仿若不经意般提起,“裴世子可是有个庶弟叫裴翊之?”
闻言,裴禹瑾眼中极快掠过一丝慌乱——
莫非是公主发现了什么?
不,不可能的。
世间不可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那件事的。
“回公主,舍弟名讳确实是翊之。”
略顿了顿,他又道:“但舍弟生性乖戾孤僻,家父特意让他到军营历练,说要磨一磨他的性子。”
李康宁莞尔:“听父皇说,你这庶弟此次平叛立下奇功,被特封为正二品的骠骑将军呢。”
边说着,她边观察眼前男子的神色。
果不其然,他眼中笑意凝固了一瞬。
但他很快就恢复如常,不疾不徐作揖,“承蒙圣上厚爱,微臣在此先替舍弟谢圣上恩典。”
话音刚落,他不动声色打量身前端坐着的少女。
李康宁容貌肖其母,秾丽耀目,灼若芙蕖。
眼波流转间那股娇艳媚态,任谁见了都会怦然心动。
又因生来便是一国公主,贵不可言,举手投足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清高傲气。
裴禹瑾心中微微一热。
两个月后婚事如期完成,这般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就是他的妻子了。
到时他就是正式的驸马、天子的嫡亲女婿。
哪怕父亲将来知道了真相,也无力改变什么了……
与此同时,得胜还朝的将士们已在行宫周边的驿站整顿歇息。
驿站外,高大俊美的青年身披甲胄,兜鍪红缨,身影如松柏般挺直。
稍一抬头,无数座耸立的宫殿阙台映入他的眼帘。
他薄唇轻抿,墨眸深邃,胸腔内似有一股灼热欲奔涌而出,连指尖都微微颤抖着。
他活着回来见她了。
第三章 汹涌到几乎要溢出来
“翊之,你瞒得可真紧,没想到你居然是淮安侯的儿子啊!”
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倏地凑上前来,操着一口浓重的西北口音。
“淮安侯可是咱们乔大人的妹婿啊!”他爽朗大笑,“难怪我一看你就觉得面善,外甥像舅嘛!”
他口中的乔大人乃陕甘总督兼辅国大将军乔恺渊,也是此次平定额鲁特叛乱的主帅。
而他则是乔恺渊麾下的猛将之一,郑晟通。
乔恺渊乃封疆大吏,不得随意离开封地。
郑晟通正是作为其代表前来热河受赏的。
裴翊之摇头否认,“乔大人是卑职先嫡母的兄长。”
郑晟通先是一愣,旋即尴尬讪笑。
是了,正经的侯府公子哥怎么可能当个运送粮草的无名小卒?
看来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子啊。
翌日午后。
皇帝在澹泊敬诚殿内为凯旋的将领亲设宴席接风犒赏。
随驾热河的王、公、侯及三品以上的大臣皆携家眷前来赴宴。
淮安侯裴舜钦阴沉着脸,他那孽障庶子竟能受封正二品骠骑将军。
本朝开国功臣共封了四公八侯十六伯,世袭罔替,淮安侯便是其中之一。
但到了裴舜钦这一代早已没落了。
他本人虽承袭了侯爵,但只在光禄寺担任个从六品的闲职。
裴禹瑾强压下心底的烦躁,温和笑道:“恭喜父亲,翊之总算没辜负您的栽培。”
淮安侯铁青着脸,“呵,那孽障莫不是仗着侯府公子的身份在外招摇,强行混来的军功!”
他这番话音量不小,周围不少人都听见了。
有人半信半疑,小声嘀咕,“说不定乔大将军就是看在姻亲的份儿上才抬举那裴翊之的。”
淮安侯听着,眉头皱得更深了。
大舅子糊涂啊!
若不是裴翊之这孽障的出现,殊蕴怎会含恨而亡!
想到自幼与他青梅竹马的亡妻乔殊蕴,淮安侯不禁悲从中来。
淮安侯看了看身旁温润谦逊的儿子,神色柔和了些许。
好在他与殊蕴的孩子禹瑾十分争气,年方弱冠已有举人功名,还即将迎娶公主。
郑晟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裴翊之立功之前压根儿就没人知晓他出身淮安侯府,他还是昨天抵达热河才知道的!
酒过三巡,宴席已至尾声。
帝后先行离席,气氛却逐渐热火朝天起来。
众人相互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李康宁对那个应验了她的梦的裴翊之很是好奇,离席前忍不住抬眸打量了他几眼。
高大挺拔的男人身着锦衣华服,眉眼刚毅英俊,站立在那儿,如山岳岿然。
就在这时,他似有感应般看了过来。
电光石火间,两人视线相撞。
李康宁呼吸骤然一滞。
男人那双深邃墨眸里的浓烈和炽热,汹涌到几乎要溢出来,烫得她心弦微颤。
李康宁有些不明所以,连忙移开了眼。
既然这裴翊之如梦里一般立下战功得封骠骑将军,估计也会跟梦里一样在一年后战死沙场?
这么个骁勇善战的年轻将领即将英年早逝,她不免感到唏嘘。
离席后天色尚早,李康宁吩咐道:“备车马,我要去行宫北边儿的殊像寺。”
那个梦怪玄乎的,她得去拜一拜祛祛晦气,再为自己和母后求个平安符。
佩兰和芷兰面面相觑,“公主怎么心血来潮要到佛寺去?”
李康宁只道:“这几日做了噩梦,心里不踏实。”
佩兰忆起公主这几日晨起时的憔悴模样,确实该去拜一拜。
热河这处的殊像寺是仿五台山殊像寺而建造的。
依山就势层层修建,树木环绕,错落有致。
走进庄严清静的佛堂,望着凛然慈悲的金身佛像,李康宁整颗心沉静了下来。
或许,上天托梦给她就是为了让她躲过那场无妄之灾罢?
是了,她得想个周全的法子把婚事退了。
李康宁在行宫内的住所莹心堂位于行宫正中,回程必然途经苍松茂盛的万树园。
夜色渐深,明月高悬,马车如蜗行牛步缓缓前行。
在马车前方提着灯火开路的小内监忽而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朝丛林深处远远望去,竟隐约可见一对男女在拉拉扯扯。
他心底猛地一咯噔——
这……该不该禀告给公主殿下?
第四章 寻找“卿卿”
再一细看,那对拉扯的男女之一竟是准驸马裴世子!
小内监心跳如擂鼓,一时也没了主意。
另一头,裴禹瑾听见车马经过的动静,暗道不妙——
他耐着性子哄怀里低声啜泣的娇小女人。
“若卿,快松开,那边似乎有动静。”
他怀中的女子愣了下,连忙松开了抱住他腰身的手。
她仍哭得梨花带雨,双眸满含深情。
“禹瑾哥哥,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
只是情难自抑。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被这么个清丽娴静的女子仰慕着,裴禹瑾怎能不心生动容。
“快回去罢,别让人撞见了。”他拍了拍女人单薄瘦削的肩头。
随后两人便脚步匆匆朝两个不同的方向分散离去。
小内监眼睁睁看着那对男女的身影渐行渐远,豆大的冷汗从额间滑落。
完蛋了,这一犹豫,连人影儿都没了。
一路战战兢兢回到莹心堂后,他双膝一软,在公主跟前“噗通”跪了下来。
“小禄子,你这是做什么?”芷兰吓了一跳。
佩兰也下意识将公主护在了身后,生怕这小禄子要做什么不利的事。
小禄子哆嗦着扇了自己一耳光,“公主殿下,奴才罪该万死!”
李康宁眨了眨眼,一脸茫然,“这是怎么回事?”
小禄子嗫嚅着说:“启禀公主,方才经过万树园时,奴才瞧见了……”
“瞧见了什么?”芷兰追问。
“奴才瞧见有对男女在丛林内搂搂抱抱的,那男子远远看着竟像是驸马……”
一口气说完,小禄子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当真?”李康宁惊诧不已。
小禄子点头如捣蒜,“千真万确,奴才不敢乱说!”
李康宁心中一凛,目光微冷——
裴禹瑾不是与她成婚一年后才开始偷养外室的嘛?
婚期未至,他就与旁的女子不清不楚了?
佩兰与芷兰则是惊讶到久久回不过神来。
“怎么会?”芷兰小声嘀咕,“驸马向来洁身自好,身边连婢女都没有的……”
李康宁自嘲般哂笑。
若不是有那场预知梦,恐怕她也会觉得难以置信。
她正愁该用什么法子退婚呢,这不,现成的理由就送上来了。
“小禄子,你先起来。”李康宁不紧不慢道:“若你所言非虚,本公主重重有赏。”
小禄子错愣一瞬,随即喜出望外,连磕了几个头,千恩万谢。
待他退下,李康宁独自思忖良久。
芷兰与佩兰立在她两侧,欲言又止。
“公主殿下,要不要将此事禀报给陛下与皇后娘娘?”佩兰小声提问。
李康宁摇了摇头。
父皇母后疼爱她,哪怕她只是无理取闹,他们也必会顺了她的意帮她退婚。
可她不想让父皇母后因她而多个纵容女儿欺压臣下的名声。
她得拿出真凭实据来。
说不准,梦里那个被裴禹瑾称为“卿卿”的外室,这次也随驾热河了?
芷兰愤愤不平道:“说不准是小禄子看花了眼呢,奴婢觉着驸马不是那样的人……”
李康宁像是察觉到什么,淡淡瞥了芷兰一眼。
“佩兰,你亲自去一趟内务府查查随驾避暑的花名册,看看哪家女眷有闺名带‘卿’字的。”
佩兰满头雾水,但也听从照办。
公主身边的大宫女亲自前来,内务府值夜班的一众人丝毫不敢怠慢。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佩兰便带着份抄录的名单回了莹心堂。
李康宁已沐浴过,换了身轻薄如烟的鸭蛋青色里衣,端坐梳妆台前由芷兰同几个小宫女擦拭头发。
方才浴间的热气熏得她双颊泛红,但秀眉间却隐约笼罩着淡淡的愁绪。
佩兰毕恭毕敬将手中的名单呈递到公主面前。
“公主殿下,女眷中闺名带‘卿’字的,奴婢都抄录下来了,请您过目。”
李康宁接了过来,就着梳妆台上的掐丝珐琅宫灯仔细翻看。
可,名单上这几位世家贵女,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纡尊降贵给人当外室的啊。
莫非“卿卿”只是裴禹瑾对那外室的爱称?
佩兰又试探着问道:“奴婢还把随行宫女里名讳带‘卿’字的名单抄录下来了,公主可要瞧瞧?”
李康宁点了点头,“拿来看看。”
行宫内宫女名讳有“卿”字的总共就两人。
一个是年过四十的宣册女官;另一个年方十八,名为杜若卿,是织绣署里的绣女。
佩兰适时开口:“奴婢方才听内务府的人说,这杜若卿有个姨母是淮安侯的妾室,似乎就是新上任的骠骑将军裴翊之的生母。”
李康宁双眸倏地一亮。
“即刻宣她过来,本公主有要事!”
第五章 嫉妒
与此同时,裴禹瑾专程在外闲庭信步般绕了几圈。
确认身后无人跟随,他终于长舒一口气。
先是昨日公主忽然提起他的“庶弟”裴翊之,今日裴翊之又一步登天获封骠骑将军。
他心间那根弦始终紧绷着,唯恐被看出点什么。
如今,亲自试探过杜若卿,确认她对那事毫不知情,可总算松了口气。
待他回到乐成阁,正厅气氛凝滞如寒冰,落针可闻。
淮安侯正怒目圆睁,咬牙瞪着眼前已经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庶子。
在战场上历练厮杀数年,裴翊之已有九尺高,俊朗健硕,英武不凡。
周身散发着一股凛锐冷峻之气,迫得人说不出话来。
无一不昭显着,他早已不是昔日任由父亲动辄训斥责打的卑微庶子。
见长子回来,淮安侯的脸色才好了些。
他笑容和善:“禹瑾,可是公主殿下有什么吩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裴禹瑾方才便是以公主宣召为由,才没与父亲同行回来。
“没什么,儿子只是陪公主在澄湖边闲逛了几圈。”裴禹瑾从善如流。
“公主”二字一出,裴翊之那双低垂阴郁的俊眸倏尔闪过一瞬清明。
他抬眼望向身旁的兄长。
心底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在迅速生根发芽。
是嫉妒,是不甘,在他的血液脉络内飞速流窜、疯涨。
裴禹瑾笑着与弟弟寒暄,“翊之此次立了大功,很是给咱们淮安侯府长脸啊!”
裴翊之越看兄长的笑脸,越觉得碍眼极了。
半年前,他在天山南麓运送粮草时被叛军围困数月。
又经过数月殊死搏斗,突围而出,乘胜追击,歼灭敌首。
他本以为,只要他立下战功就有渺茫的机会能靠近她一点,哪怕一点点。
可迎接他的却是他的兄长即将尚公主的消息。
圣上专情皇后康氏,虚设后宫,膝下仅有两子一女。
兄长要迎娶的公主,除了她,还能是谁?
他竭力敛下情绪,指尖深深嵌入掌心。
“能上阵杀敌为国效力,是翊之之幸。”他一字一顿。
裴禹瑾一副很为弟弟骄傲的样子,满是欣慰地拍了拍弟弟的肩头。
“内务府可有为你们安排住所?乐成阁西厢房还空着,可要命人收拾出来给你住下?”
裴翊之淡淡婉拒,随后便告辞。
“呵,这孽障竟如此目中无人!”
淮安侯气得吹胡子瞪眼。
兄长处处为他着想,安排妥帖,这孽障不感恩戴德也罢,居然还敢拒绝!
裴禹瑾笑着宽慰父亲:“翊之如今已是圣上亲封的正二品骠骑将军,心高气傲些也是寻常……”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
果不其然,淮安侯怒火中烧,“正二品又如何?禹瑾你是世袭罔替的淮安侯世子,是准驸马、天子女婿!”
听了这话,裴禹瑾眸底的笑意才真切了几分。
是啊,他才是侯府世子,是即将迎娶公主的驸马。
两日后,勤政殿东暖阁内。
正中龙椅,皇帝剑眉紧蹙,神色冷厉,威严尽显。
李康宁坐在母后身侧,一副六神无主的无助模样。
康皇后看在眼中,心疼得宛如针扎,眼眶红红的。
“宁宁不怕,母后定会为你做主的。”她将女儿抱进怀里。
李康宁愧疚更浓,只乖巧地点了点头。
而跪在底下的杜若卿哭得抽抽噎噎,仿佛随时就要晕厥过去。
淮安侯父子甫一进殿,迎面就是这么个场面。
裴禹瑾瞳孔陡然一缩——
杜若卿怎么会在这里!?
淮安侯却是一脸茫然,不知圣上宣召所为何事。
皇帝直截了当,冷声道:“既然裴世子与旁人有情,原定的婚事就此作罢。”
他用不容置喙的语气,“朕已命礼部之人回京城淮安侯府,收回赐婚的圣旨。”
裴禹瑾僵在原地,仿佛天灵盖都遭受重重一击。
康皇后嗓音软甜却满含怒意,“虽说天底下男子多有三妻四妾的,可本宫看不惯这些,也不允许女儿的夫婿有这等处处留情的劣习!”
天底下暗讽她是妒妇、独霸后宫的人多了去了,她也索性将这话摆到明面上来。
“这……陛下,皇后娘娘,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淮安侯额上太阳穴突突直跳,满脸不可置信。
“杜氏,你再将方才的话如实禀报。”康皇后冷着脸。
杜若卿悄悄望了公主一眼,得到肯定后,她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