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芬达讲故事 ■素材：张建国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我叫张建国，是江城县东关镇的人。说起我，村里人都说我是个苦命人，好不容易熬到25岁才在县城租了个小店面卖日用百货，可生意一直不咋地。要说起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那个雨夜和我那个表妹的事儿了。

1989年的夏天，我正琢磨着去邻县进点货，把生意做大点。这年头开个小店不容易，我爹娘天天催我找个媳妇，可我这日子过得连自己都嫌弃，哪敢耽误人家姑娘？

那天下午，我骑着我那辆二八大杠，后座上绑着个蛇皮袋，准备去隔壁清河县进货。老话说“蛤蟆脚肿了都有人嫌”，我这人命也是够背的，刚出镇子没多远，天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雨下得又急又猛，就跟泼水似的，我想着赶紧找个地方避避雨。正好我记得前面不远就是我舅舅李大山家，他家住在清河县城郊的杨柳村。我顶着雨骑了一会儿，忽然自行车链子断了，这下可把我给愁坏了。

我推着车，浑身上下都让雨水给淋透了。这时候天都快黑了，我心想着：得，今天是非去舅舅家借宿不可了。好在舅舅平时对我挺好的，每次来都让我多住几天。

等我推着车到了舅舅家门口，天已经完全黑了。我使劲地拍着大门：“舅舅！舅舅！是我啊，建国！”

这时候，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谁啊？”

“是我，建国表哥！”

门开了，我一眼就看到了我那个表妹李小红。说来也怪，小时候我们没少一块玩，可这些年忙着做生意，也有好几年没见过她了。这一看不要紧，可把我给看愣了。

小红穿着一件碎花连衣裙，头发扎成一条马尾辫，样子比以前更俊俏了。她赶紧把我往屋里让：“表哥，你这是让雨给淋成落汤鸡了，快进来！”

进了堂屋，舅舅和舅妈也都出来了。舅妈看我这样子，赶紧让小红去拿毛巾。小红很快就端来一条白毛巾，轻轻地递给我：“表哥，快擦擦吧。”

我接过毛巾的时候，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手指，就跟触电似的，心里一阵慌乱。她的手指又软又暖，跟我这双被雨水泡得发白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舅妈去厨房煮了一碗姜汤，让我赶紧喝下去驱寒。舅舅问我咋这么晚还在外头跑，我就把要去进货的事情说了。舅舅听完直摇头：“这么大的雨，你咋这么实在呢？今晚就别想着走了，在这儿住下吧。”

吃过晚饭，小红收拾碗筷的时候，我才知道她刚从县城中专毕业。舅妈让她去厨房烧点热水，说是一会儿给我洗洗衣服。我连忙说不用麻烦，可舅妈说什么都不让我推辞。

晚上，我躺在客房的床上，听着外头哗哗的雨声，却怎么也睡不着。隔壁就是小红的房间，我总觉得能听到她轻轻的呼吸声。这感觉真奇怪，明明都是自家人，可我的心跳得特别快。

第二天一早，我刚起床就闻到了一阵香味。走进厨房一看，小红正在灶台前忙活，她见我来了，笑着说：“表哥，我给你煮了碗青菜面。”

那碗面条，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味道。青菜是小红自己种的，面条是她擀的，就连那个荷包蛋都煎得恰到好处。我一边吃一边偷偷看她，她低着头在灶台前收拾，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金色的光晕里。

“表哥，你的面咸不咸啊？”她突然转过头来问我。

我被她这么一问，差点被面条给呛着：“不咸不咸，正好！”

她抿嘴一笑，那笑容甜得就像春天的桃花。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碎花衣裳，整个人清清爽爽的，就像早晨的露珠一样纯净。

因为自行车坏了，我在舅舅家一住就是三天。这三天里，我跟小红的接触多了起来。每天早上，她都会给我煮面吃，有时候是青菜面，有时候是蛋花面，每次都是热气腾腾的。

我也帮着干点活，比如劈柴、喂猪什么的。有一次，我在猪圈前劈柴，小红端着猪食走过来，见我满头大汗，就拿出帕子给我擦汗。那一刻，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晚上的时候，我们经常在院子里乘凉。夏夜的月光洒在小红的脸上，她就像个小仙女似的。我们聊起小时候的事，她说记得我以前总欺负她，我赶紧解释说那是因为喜欢跟她玩。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赶紧低下头假装看地上的蚂蚁。

到了第三天早上，我的自行车修好了，本来想着该走了。可是这时候，小红却跟我说她要去广东打工。这消息就跟晴天霹雳一样，把我给劈懵了。

“去广东？去那么远干啥？”我急着问道。

小红低着头，用脚尖在地上画圈：“听说那边工资高，我想赚点钱。”

我心里一阵难受，想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是什么身份？一个开着小破店的穷光蛋，有什么资格留她？

那天傍晚，我推着自行车准备离开。小红送我到村口，我回头看她的时候，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

“小红，那个。。。你要保重啊。”我憋了半天就说出这么一句话。

“表哥，你也保重。”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骑上车往前蹬了几步，突然又停下来：“小红，你要是在广东过得不好，就回来。我。。。我店里还缺个帮手。”

她点点头，但是什么都没说。我不敢再看她，使劲蹬着车子往前走。等我骑出老远，忍不住回头看的时候，发现她还站在原地，就像一尊雕像。

回到县城后，我的日子还是那样过。白天开店，晚上算账，一天天地熬着。我爹娘给我介绍了好几个对象，可是我看谁都不顺眼，总觉得没有小红好。

有时候，我会去问问舅舅家的消息。可是每次一提起小红，舅舅舅妈的脸色就不太对劲，只说她在广东工作，挺好的。后来我才发现，每次我去他们家，他们的态度都很冷淡，不像以前那么热情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从一个小店面发展到两个，又开了几家连锁店。到了1995年的时候，我在县城也算是个小老板了。可是在感情这事上，我还是一个人。

我常常会想起那个雨夜，想起小红给我端来的那条白毛巾，想起她煮的面条，想起月光下她的笑容。这些回忆就像是埋在心底的一颗种子，随着时间的流逝，长成了一棵大树，盘根错节，再也拔不出来。

到了2009年的夏天，我的生活来了个天大的转折。那天下午，我正在县城最大的那家店里查账，忽然听到有人喊：“张老板，你家的货便宜又好，我要多买点。”

我抬头一看，顿时愣在那里，手里的笔都掉在了地上。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表妹小红！二十年没见，她变了许多，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清澈。

“小。。。小红？”我结结巴巴地叫出她的名字。

她也愣住了，随后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表哥，是我。”

就在这时，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从货架那边跑过来：“妈，你看这个发卡好看吗？”

我的目光立刻被这个小姑娘吸引住了。她长得真像小红，特别是那双眼睛，灵动又清澈。可是仔细一看，我突然感觉浑身发冷——这小姑娘的眉毛，和我简直一模一样！

小红看到我的表情变化，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拉着女儿的手说：“囡囡，这是你表舅。”

“表舅好！”小姑娘甜甜地叫了一声。

我浑身发抖，拉着小红就往楼上办公室走。到了办公室，我“砰”的一声关上门，转身盯着小红：“这是怎么回事？”

小红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建国，对不起，我。。。我不敢告诉你。”

“你告诉我，囡囡是不是。。。是不是。。。”我的声音都在颤抖。

小红点点头：“她是你的女儿。那年我去广东，其实是因为。。。因为我已经有了身孕。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怕影响你的前程。”

我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脑子里嗡嗡作响。原来，这就是当年舅舅家人对我态度突然变冷的原因！原来，这就是小红突然决定去广东的真相！

“那你现在。。。结婚了吗？”我艰难地问出这句话。

小红擦了擦眼泪：“嗯，囡囡五岁那年，我嫁给了一个老实人。他知道囡囡的事，但是从来不提。”

我突然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对不起，建国。”小红哭得更厉害了，“我当时太害怕了，怕连累你，怕毁了你的前程。我知道你刚开始做生意，日子过得很艰难。。。”

我一拳砸在墙上：“你以为我在乎那些？你以为我会嫌弃你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囡囡的声音：“妈，你在里面吗？”

我和小红赶紧擦干眼泪。开门后，囡囡天真地问：“妈，表舅，你们怎么都哭了？”

看着囡囡和小红一样的眉眼，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些年，小红一个人带着囡囡，该有多不容易啊。而现在，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打扰她的生活？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坐到天亮。这二十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标准的单身汉，没想到我还有个女儿！可是，我连当个父亲的资格都没有。。。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又有了新的寄托。虽然不能以父亲的身份出现，但我开始默默关注囡囡的生活。我打听到她在县城第一中学上学，成绩特别好，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三名。

有一次，我特意骑着摩托车经过第一中学。正好赶上放学时间，我远远地看着囡囡背着书包从校门口出来。她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校服，头发扎成马尾辫，活泼可爱的样子，跟当年的小红简直一模一样。

我开始琢磨着怎么帮助她。经过打听，我知道小红的丈夫是个木工，手艺不错，但收入一般。我就托人给他介绍活儿，让他能多挣点钱。

有一天，囡囡来我店里买文具，我故意多给了她一些优惠。她天真地说：“表舅，你真好！妈妈说得对，你是个特别好的人。”

听到这话，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我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头：“囡囡，以后想买什么就来表舅这里，表舅都给你打折。”

慢慢地，囡囡开始经常来我的店里。有时候是买文具，有时候是买零食，有时候就是来看看。每次来，她都会叽叽喳喳地跟我说学校里发生的事，说她得了什么奖，考了多少分。

我总是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有时候，我会偷偷地看她的眉毛，那眉毛跟我真是一模一样，连挑眉的样子都像。这种时候，我的心里就又酸又甜，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小红知道囡囡常来我店里，有时候也会来。每次来，她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可是我们都默契地保持着距离，谁也不去触碰那些伤痛的往事。

有一次下大雨，囡囡来店里避雨。看着雨帘，她突然说：“表舅，我妈妈说，那年她去广东的时候，也是下着这么大的雨。”

我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问道：“是吗？那时候你妈还年轻呢。”

“嗯，我妈说她那时候特别傻，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让一个最重要的人伤心了。表舅，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我强忍着泪水，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你外公外婆吧。”

囡囡若有所思地看着雨：“我总觉得不是。有时候我看到妈妈一个人发呆，她的眼神特别特别难过。”

我赶紧转移话题：“囡囡，你这次月考考得怎么样？”

“考得可好了！”她立刻高兴起来，“我得了年级第一名！妈妈说要给我买新书。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囡囡上了高中，功课越来越忙，来店里的次数也少了。但每次来，都会给我带来好消息：这次物理竞赛得了市里第一名，那次作文被评为优秀，又或者是被选为班长、学生会主席。

我呢，就默默地看着她成长。每次她考试拿了好成绩，我都会找各种理由给她奖励：新书包、新文具盒、新书。。。有时候是直接送，有时候是通过小红转交。

小红的丈夫王大树是个实在人，我托人介绍的活儿，他都干得很认真。渐渐地，他的木工活越来越多，生意也好了起来。我知道，囡囡的生活越来越好了。

2012年的夏天，囡囡要参加高考了。那段时间，我坐立不安，比自己参加高考还紧张。每天晚上，我都会骑着摩托车经过第一中学，远远地看着教学楼里亮着的灯光，不知道囡囡在哪个教室里奋笔疾书。

高考那天，我特意早早地来到学校门口。看着囡囡走进考场，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孩子，一定要考出好成绩啊！

等成绩出来那天，我的手都在发抖。囡囡考了全县第一名，被北京最好的大学录取了！我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就让人给她准备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小红来店里说要付电脑钱，被我拦住了：”别，就当是表舅给囡囡的升学礼物。“

她红着眼睛看着我：”建国，这些年，谢谢你。。。“

我打断她的话：”别说这些，都是一家人。“

囡囡去北京上学那天，我没敢去火车站送她。我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怕自己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喊出”女儿"两个字。

我躲在店里，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觉得特别孤独。这些年，我连结婚的想法都没有，因为心里装着那个雨夜，装着那个给我递毛巾的姑娘，装着那个已经不可能属于我的女儿。。。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年我勇敢一点，及时去找小红，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如果我们都不那么年轻气盛，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遗憾？可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啊。

现在，我每天晚上都会看着囡囡发来的信息和照片，看着她在大学里的点点滴滴：第一次参加社团活动，第一次拿到奖学金，第一次去实习。。。我就这样，隔着千里之遥，默默地注视着她成长。

那个雨夜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了1989年的夏天，就像这二十多年来，我们各自心底最柔软的伤口。如果当初我们都勇敢一点，是不是现在就不会这样了？可是，谁又能说清楚，什么才是对错，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