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觉得年纪大了就该被轻视，直到这一天。

那天是我七十岁生日。

儿子儿媳提前说要给我庆祝，还特意订了一桌子我爱吃的菜。

我心里美滋滋的，特意换上了前几天刚买的米色衬衫，还抹了点儿淡妆。

老伴看我捯饬了半天，笑着打趣说：“瞧给你美的，跟十八岁小姑娘似的。”

儿子家住在城东的高档小区，平时开车要四十多分钟。但我和老伴还是提前一个小时就出发了，就怕堵车迟到。到的时候，儿媳正在厨房忙活，看见我们来了，赶紧擦擦手出来接。

“爸妈，来啦！”她笑着接过我手里的保温杯，“我刚炖上排骨汤，您最爱喝的。”

我看着她忙前忙后的样子，心里暖暖的。记得儿子刚带她回家的时候，这姑娘连厨房都不会进。这些年，为了照顾一家人的胃，没少下功夫学习。

老伴去沙发上坐着看电视，我则习惯性地往厨房走。刚到门口，就听见儿媳说：“妈，您歇着吧，我自己来就行。”

我笑着说：“我在旁边看看，帮你打打下手。”

没过多久，儿子的几个要好的朋友陆续到了。他们都是做生意的，西装革履，说话中气十足。客厅里很快热闹起来，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们觥筹交错。突然发现儿子好像老了不少，太阳穴的白发清晰可见，眼角也有了皱纹。不知不觉间，当年那个跟在我屁股后头喊“妈妈抱抱”的小不点，也已经人到中年了。

眼看着菜差不多齐了，儿媳开始往餐桌上端。我也拿了双筷子想帮忙，却被儿子叫住了：“妈，你去厨房吃吧，这不太坐得开。”

1

空气突然凝固了。

儿媳手里的碗“啪”地一声砸在桌上，汤汁溅了一桌。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你说什么？让妈去厨房吃？今天是妈的生日！”

儿子愣了一下，似乎想解释什么，但儿媳已经转身冲进了厨房，重重地摔上了门。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不是因为要去厨房吃饭，而是因为儿子说这话时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

2

老伴站起来，脸色很不好看：“小王，你这话说的，今天是你妈七十大寿...”

“爸，我不是那个意思。”儿子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在座的朋友们，“这不是朋友们都来了嘛，桌子确实...”

我轻轻拍了拍老伴的手：“没事，我去厨房吃就行。”

转身的时候，我听见有人小声说：“这老太太挺识相的。”

识相这个词，扎得我眼眶一热。七十年了，第一次觉得“识相”是个这么伤人的词。

3

在厨房里，我看见儿媳正在抹眼泪。她抽噎着说：“妈，对不起，都怪我没安排好。”

我笑着摸摸她的头：“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哭的。”

她却哭得更凶了：“不行，我受不了。凭什么让您在厨房吃？今天是您的生日啊！”说着，她抓起包就往外冲。

我想拦她，但她已经摔门而去。客厅里一片寂静，只剩下电视机里播放着的综艺节目的笑声。

老伴瞪了儿子一眼，也追了出去。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满桌的菜肴，突然觉得很可笑。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叫“白发人送黑发人不是人生大事，久病床前无子女才是人间悲哀”。原来，比送走儿女更痛的，是看着他们慢慢变成你最不愿意看到的样子。

那天之后，儿媳坚持要和儿子分居。她说，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她看清了一些事情。

现在，每逢周末，儿媳都会来接我和老伴去她那里吃饭。她总是笑着说：“妈，您就是我亲妈。”

而儿子，他开始频繁地来看我们。有时候带着礼物，有时候空着手。但每次来，都会坐在我身边，静静地听我唠叨很久很久。

也许，这就是生活。有时候需要一次冲突，才能让我们看清自己的心。在我们都以为父母变老了的时候，其实变的是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