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年，我都要读几本经典，作为压舱石。今年的压舱石之一，是托马斯•曼的《布登勃洛克一家》。 皇皇巨著，容纳万象，却流畅无比，可以一口气读完，毫无阅读门槛。 从大的方面说，它是《红楼梦》和《百年孤独》的结合体。从细节上说，就更多了，《安娜•卡列尼娜》，《飘》，甚至鲁迅的《祝福》，都在里面。 一本顶十本，这是经典的魅力。 《布登勃洛克一家》是家族小说，写了四代人，由盛极一时到衰微无闻：这像《红楼梦》。 布登勃洛克家族，退化是身体的退化、生殖力的消退，几代人的宿命感，像《百年孤独》。 第三代的托马斯•布登勃洛克，为人处世一丝不苟，却矫揉造作，目睹拉提琴的妻子与一个少尉私下相处，欢声笑语，这是卡列宁视角版的《安娜•卡列尼娜》。 第三代的女孩安东妮，两次嫁人，一次是交易，一次是爱情，但她勇于止损，一察觉不对头，立刻离婚，毫不掩饰，这像《飘》里的斯嘉丽吧，可是她又逢人便说自己的苦难，像《祝福》里的祥林嫂…… 《布登勃洛克一家》的好，不需要类比。它尤其好的地方，是写透了现代社会里，一个家族衰退的必然原因。 四代人，家族史。祖父辈、父辈兢兢业业，如何成立公司，投资，入股，建房子，获得社会地位，如何通过婚姻壮大家族实力，如何因为嫁人支出财产，小说写得丝丝入扣；第三代如何对生意感到厌倦，追求精神世界，生命力、生殖力同时下滑，兄弟不睦，财产争斗，小说也写得巨细无靡。 小说写兴与衰，仿佛是我们身边事，里面的商业行为，历历如在眼前——但这是一百年前的小说啊，写的是将近两百年前的德国。 这是小说的生命力。 家族之兴衰，不是因为时代变化，也与巧合意外无关，纯粹是家族成员在繁衍中的自然生成——家里继承家产的，勤劳，正派，但做得再多，品德再高尚，也无法阻止家道中衰，这里面有一种深沉的绝望感，也有鲜活的现代性——此时此刻，那些家族，不也是如此？富不过三代，小说给了可怕的细节展示。 我喜欢托马斯•曼对衰落的哲学思考：与时代无关，与命运有关。一切创业者，生机勃勃，充满生命力。而当生活趋于精致，消耗之物变多——艺术，爱情，哲学，等等，正是这些东西，让生命力锐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