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舅,是我这辈子很崇拜的男人。
他做出的那些事情一般人望尘莫及。
八十年代初他就凭实力考入了军事学院。
在军校读书期间把人家首长闺女给搞到了手。
毕业后进入军工研究所,专门做无线电雷达这块。
也是做出了不小的成绩,成为我们家族中最有本事的人。
最让我崇拜的还是我舅妈,那么好的女人一辈子对他无限包容、照顾有加,到如今俩人都退了休,我舅妈依旧是对他呵护备至,一点都看不出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反而我小舅才像是被她伺候了一辈子的大家少爷,对此我舅妈一点意见都没有,反而还经常说能照顾好小舅也是贡献。
小舅出生在1960年,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前面已经有一个哥三个姐姐,出生在那个年代面临最大的危机就是吃饭问题,当时我姥姥也吃不饱,奶水都没有,我小舅偏偏除了奶水啥都不吃,气得我姥姥差点把他给扔出去,念叨着啥世道还挑三拣四?一口小米粥都能活一家子人,你还挑剔上了,反正我没有奶水,你要是想活着就给我喝,不喝我就把你扔到沟里去。
小舅就是不肯喝,好在姥爷舍不得把小舅给扔掉,抱着他出去找奶吃,这家吃一口、那家吃一口,就这么才把他给养活下来,不然那年头饿死还真算不上太大的事。
等到长大一些,姥爷和姥姥看着小舅犯愁了,说这不是生了个傻子吧?
你想别的两三岁的孩子都是满地跑、闲不住,我小舅却能坐在床上坐一天,也不哭、也不闹、也不说话,拿个木头疙瘩都能玩好久。
刚开始还都说这孩子懂事,但时间长了大家都默契认为小舅是个傻子,但小舅又知道吃、知道喝、知道热、知道冷,把养了四个孩子的姥姥姥爷都弄不会了。
再大一点小舅竟然主动把姥爷的书翻出来看,姥爷那些书都是解放前的老古董,除了字啥也没有,姥爷就问小舅你能看懂不?小舅很诚实的回答说看不懂,但是就想看看,觉得挺有意思。
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姥爷才恍然大悟,激动地跟姥姥说咱家这孩子应该不是傻,有可能是个读书的料子,姥姥还说他是白日做梦,八辈子都没出过个读书人,种里都没带那读书的根。
姥爷不听姥姥唠叨,给小舅找出来大舅和我娘他们上学时候用的书,自己带着读了两遍,没想到小舅就能读出来,一些字还能写出来,立马坚定了姥爷的猜测,激动地差点老泪纵横。
也是,他们老徐家十八辈都是贫农,能写名字就算是有文化,啥时候出过能读书的人?
大舅和我娘他们都一样,大舅由于是男孩,姥爷逼着他去上学,可也只上到三年级就不上了,我大姨、我二姨连学校门口都没进去过,一辈子都不认识自个儿名字,我娘读到一年级下学期也不读了,说看到书就脑袋疼,只有我小舅三岁就开始看书,五岁姥爷就把他送到了学校。
虽然在班里年纪是最小的,但学习却是最认真的,别的孩子出去疯玩,他就坐在教室看书,连教书先生都奇怪,断言小舅长大后肯定会有出息。
只是那位老先生却没看到,因为大运动起来他被弄去看牛棚,那年冬天给冻死了。
小舅没了先生也没处学文化,就姥爷那点水平也教不了他,正巧当时安排到姥爷他们生产队一些老右思想改造,姥爷就偷偷给人送点吃的,让人家帮着教小舅,也是在那个时候小舅被打开了通往外面世界的大门,不久后学校再次开启,小舅再次回到学校读书。
一年又一年,小舅依旧是那副呆呆的样子,跟其他孩子比起来傻乎乎的。
姥姥天天念叨,这样下去咋娶媳妇啊,谁家闺女愿意嫁给个傻子当媳妇?
姥爷却不是很着急,说咱家这是捡了个宝,总有一天会发光,还怕找不到媳妇?
为此俩人没少叨叨嘴,姥姥觉得读书读成傻子还不如不读,连媳妇都找不到有啥用?
姥爷觉得几辈子都没出过读书人,只要能读出来小舅绝对能成大器,给整个家带来荣耀。
反正俩人就这么吵了十几年,小舅也那个样子十几年,因为不善交际朋友不多,更别说有啥女人缘,每次鼓捣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还被同龄人当做异类,说他就是个大傻子。
一转眼到了七十年代末,七七年姥爷倒是听说了高考恢复,却不清楚啥是高考,毕竟那时候村里的知青走就剩俩,这俩还都结婚了,老婆孩子热炕头根本没想着去参加高考。
等到人家考完,姥爷捶胸顿足,说耽误了,早知道给小舅报名,哪怕考不上也练练手。
第二年报名是小舅学校的老师帮忙报的,小舅去参加了,回来说应该考不上,语文没有做,气得姥爷提着棍子绕着院子把他追了好几圈,问他为啥不做,小舅说那些题让他脑袋疼。
姥爷都没力气了,说要不你就别考了,在家干活吧,小舅说明年好好考。
79年高考我小舅终于认真了一次,但那时候都是先报志愿,小舅不知道什么学校好,总听人家说清华北大,就直接填了个清华,事实证明他确实比一般人聪明,但清华门槛也确实比想象的要高,他没有被录取,姥爷都没力气发火了,说在家干活,给你找个媳妇好好过日子。
小舅说去参军,姥爷说军队那么好进的?小舅说不试试咋知道?谁知道他还真进去了,第二年的时候不知道小舅怎么就考了军校,从部队直接去读了大学,姥爷到现在都搞不清楚怎么操作的,也只能说小舅有自个儿的想法,竟然当个兵还能去读大学。
我小舅妈就是小舅在学校认识的,当时俩人是两个极端,我小舅妈很乐观开朗,属于那种天生就有亲和力的,我小舅却是榆木疙瘩那种,天天就知道捧着书本,完全不善交际。
俩人的相识还是在学校图书馆,小舅去图书馆时候带了伞,他觉得那天会下雨,小舅妈却大大咧咧只带了人就去了,等到出来才发现下了大雨,无奈只好在图书馆等雨停。
可她和舍友约定的时间要到了,看着雨一直下也是着急,小舅看完书出来撑开伞就走,小舅妈拦住他说你能不能带我一段?小舅看了眼小舅妈回了句伞太小,然后就留给我小舅妈一个雨中撑伞的背影,当时气得我小舅妈差点背过气去,都没见过这样不通情理的男生。
从那次小舅妈就把小舅给记住了,甚至还留意到小舅是无线电通信专业的学生,但俩人那时候还没发生什么交集,毕竟我小舅的生活太规律了,上课、出操、宿舍、食堂,从来不去别的地方。
等到俩人再次有交集已经是大三了,有次我小舅在食堂吃饭,眼睛都没盯着饭盒,不知道再想什么东西,忽然有个人拉住他的手,他抬头一看是个长得很漂亮、英姿飒爽的女孩,当时小舅的心就动了,这女孩自然是我小舅妈,但小舅却以为是第一次见到她。
小舅妈当时拦住小舅,是看到小舅饭菜里面有个虫子,怕小舅给吃进去。
小舅却不在意的将虫子扔出去继续吃,可心里却不平静起来,他被小舅妈给迷住了。
尤其是想到姥姥曾经跟他说的那句话,当一个女孩子拉住你的手,那就代表她肯定喜欢你,要不然是不会拉你手的,在小舅不多的生活经验中,姥姥的话就是金科玉律,而他终于遇到了第一个拉他手的女孩,自然而然的觉得女孩是喜欢他,心里自然是激动地不行。
只是没想到我小舅妈就是担心他把虫子吃下去才善意提醒的,哪能想到他的思想这么丰富,都能把这件小事扯到男女爱情上,后来也经常感叹,谁说你小舅傻?他的心思可多着呢!
狼吞虎咽吃完饭,小舅主动走到小舅妈桌子跟前,也不管跟小舅妈一起吃饭的几个舍友,直接对小舅妈说我叫徐志胜,是无线电通讯二班的,我喜欢你,能跟你认识一下吗?
接着小舅妈就完全愣在那里,她那几个舍友也傻了,然后反应过来才开始了喷饭模式,把我小舅妈给羞得都抬不起头,愠怒的跟小舅说你这人咋耍流氓?再这样我报告学校风纪了!
小舅疑惑地说你不喜欢我吗?小舅妈都快被他弄哭了,说咱俩都不认识我为啥喜欢你?
我小舅有些不高兴,说咋不认识?我告诉你我叫徐志胜了啊?我是无线电通信二班的。
小舅妈哭笑不得的问小舅,你知道我叫什么、哪个班吗?小舅说你得告诉我我才知道。
最后小舅妈舍友看小舅挺好玩,就告诉小舅她叫钟艳玲,是材料一班的,你记住了吗?
小舅笑了笑表示感谢,说记住了,那你们吃饭,回头我再来找你!最后一句是跟小舅妈说的,然后就潇洒的转身离开,其实那时候小舅后背都湿透了,毕竟二十多年他第一次主动跟女孩说话,更是第一次对某个女孩动心,小舅妈则是又窘迫又羞涩,跟舍友吐槽我小舅脑子有毛病。
谁知道第二天小舅就跑到材料专业上课的教室,等到小舅妈出现小舅说约你去图书馆行吗?小舅妈差点想当场捂着脸跑路,好久才在同学们的注视下咬牙切齿地跟小舅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不礼貌,让人很不舒服?小舅哦了一声,说那就算了,下次再约你,然后转身离开。
事情很快传开,小舅成了大家口中的谈资,当时那会儿的人都比较善良,不然就凭小舅这样的作为,再加上军校严格限制恋爱的规定,说不定谁去告他一下,小舅就得卷铺盖回连队去。
没几天小舅又来了材料一班,跟小舅妈说今天想约你去湖边聊聊材料和无线通信的结合。
换来的依旧是小舅妈的白眼,说你这套路太一般了,大中午约人到湖边,你脑子咋想的?
小舅笑笑说不好意思没注意,那就先这样,我去食堂吃饭,小舅妈看着他的背影气得无语,这莫不是个傻子?难道她就不需要吃饭的?咋是个榆木疙瘩呢?
再一次就奇妙了,小舅喜欢闲下来的时候去小树林看书,那次正好是秋季落叶缤纷,小舅就去了小树林,恰好小舅妈也在那看书,小舅直接就坐到了小舅妈身边,说好巧,这次不用约了。
小舅妈愣了一会儿问你到底要干嘛?学校不许谈恋爱你不知道吗?小舅说咱不谈恋爱,可以先做朋友,然后很自然的拉住了小舅妈的手,把小舅妈给搞的几乎大脑宕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把小舅甩开,说你是疯了吗?你知道这是啥性质不?我去风纪要告你的话你就得被开除知道不?
小舅很是疑惑地说上次你先拉我的啊?俺娘说女孩拉你手就是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所以我拉你的手有啥不对吗?小舅妈被小舅的奇葩逻辑给搞傻了,好久才带着愠怒说了句谁喜欢你?接着就一溜烟的跑了,剩下小舅在树林里沉思,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接下来一段时间,小舅妈都是躲着小舅,只要远远看到他,小舅妈立马会换路线躲开,倒不是讨厌我小舅,只是觉得这人太不通人情世故,要是再对她做出啥事来惹笑话就丢脸了。
直到有次小舅的一项改进在学校引起轰动,小舅妈才再次注意到他,通过别人口中打听到小舅的一切,知道小舅就是个醉心研究的人,才慢慢释怀,知道小舅不是故意对她不尊重的,同时也对小舅产生了兴趣,有兴趣之下小舅妈就对他关注,越关注越觉得小舅是个不错的人。
小舅对小舅妈自然也是念念不忘,再次小树林相遇小舅还是很自然坐在小舅妈身边,说他想明白了,对女孩子确实不能不尊重,咱俩先当朋友你觉得咋样?小舅妈这次答应了他。
到了毕业,分配到科研所小舅才跟小舅妈确立了关系,当小舅妈带着小舅回家,小舅才知道原来小舅妈家世非凡,她父亲竟然是学校的领导、大教授,同时人家还是上校军衔。
对于小舅人家也没觉得有啥不满,充分尊重两人的自由恋爱,小舅更是没有意识到有啥差别,依旧是简简单单,中间不知道小舅妈为他填了多少坑,才能让两人最终走到一起。
结婚之前更是有趣,小舅回老家扛了一袋子土豆去小舅妈家,说从老家带回来的土特产,小舅妈一看还真是土特产,里面含土量非常高,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咋给爹妈帮他圆过去。
小舅却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直截了当的说这次来就是想问问什么时候批准他和小舅妈结婚,要是答应的话,我姥爷和姥姥会马上过来见一面,小舅妈当时差点吓死,生怕她父亲会直接出口拒绝,好在我小舅那位老丈人还不错,思索了一番后说可以,那就找个时间跟亲家见个面,抓紧把你们的事情定下来,小舅妈后来等小舅走后激动地都哭了,爹妈实在太给面子了。
小舅妈父亲却笑笑说小舅人不错,虽然人情世故不太懂,但却是个搞研究的料子,嫁给他可能会平凡枯燥,但至少不用担心你被欺负,既然你喜欢那就早点定下,岁数也不小了。
姥爷姥姥赶来,小舅选的是一家很接地气的小馆子,一个桌子只能坐四个人,气得姥爷差点当场揍他,好在我小舅妈提前就知道这回事,小舅妈父母也拦住姥爷,说孩子没考虑完全很正常,咱把桌子一并就能吃饭,就那么在小饭馆里把他们的亲事给定了下来。
结婚小舅妈家也很开明,在老家办的婚礼,在城里只是请了熟人吃饭。
婚后小舅妈是既当媳妇又当妈,既要工作又要照顾小舅的生活,谁让小舅在生活上就是二级残废呢?但小舅妈跟我们这些亲戚相处的非常好,尤其是小舅妈的脾气也特别好,一点都没看不起乡下穷亲戚的想法,我们去小舅妈都是热情招待,反倒是小舅永远都是那么的平淡。
当然他也在他热爱的事业上做出了成就,为国家强大也算是做出了贡献的人。
后来小舅又兼着大学讲师、副教授、教授,培养出不少的人才出来,当得起功成名就四个字。
我娘她们都经常为小舅妈鸣不平,说嫁了个这人,家里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还得跟照顾儿子似的照顾他,说小舅妈这是图啥?委屈不?
小舅妈却说能图啥?还不是图他这个人?他喜欢搞研究,那就得支持,谁让咱嫁给他了呢?
所以我小舅妈在我们家的地位,要远远超过小舅,别看小舅最后也背了二毛三。
到现在小舅卸去职务也是一样,每天都是琢磨他专业领域的东西,小舅妈依旧是把他照顾的好好的,好在小舅这几十年也明白不少,经常会小小的夸赞一下小舅妈,弄得小舅妈还挺不好意思, 说小舅成熟晚,六十多岁才终于知道心疼媳妇。
小舅对此只能讪讪傻笑,他或许觉得他已经非常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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