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在颐年:离火葬场越来越近啦!

木兰良朝集 2024-10-13 13:03:10

九九重阳节,区民协翟主席策划在养老院搞演出活动,作协决定出一个诗朗诵。

地点二选一,一是林海镇养老院,二是新城区颐年养老中心。想到自己父亲在颐年,我不能以权谋私,所以让翟主席自己定。

最后翟主席定了颐年,时间选在重阳节当天下午。

我把节目单早早给楼层主任春艳发过去,想让父亲能来看演出。以前这类演出他都不看,令我失望,不免感到他的生活有些了无生趣。

中午我和曙光、小怡一进颐年餐厅改成的会场,就见父亲由小余陪着,坐在一个不知谁借给他的轮椅上。父亲一看见我,就“忽”地站了起来,挥动左手,用力招呼,示意我过去。

大厅里坐满了人,我翻山越岭费劲巴拉地走到父亲身边,父亲说:带我去找老庄!

我一听,知道父亲又开始纠结于过去的事情之中不能自拔,就说:好的。演出完了我们就去找老庄。

诗朗诵是第三个节目,需要到前面候场。刚站了没一会儿,父亲又站了起来,再次向我用力招手。所有老人都安安静静地坐着,衬得父亲瞬间就成了显眼包。这一次我更加艰难地翻山越岭更加费劲巴拉地走过去,他还是重复一句话:带我去找老庄!

我说:好的,好的。演出完了我们就去找老庄。可是老庄多大年纪了呢?还活不活着呀?

父亲说:要是活着,就九十多岁了。

我说:行,我马上打听,完了咱就去找他。

父亲点点头,慢慢坐了下去。我以为父亲终于放下了这件事。不一会,我哥来到了会场,我指给他父亲的位置。再一回头,见父亲早急急地站了起来,像一个出发前的大将军一样,用力向我哥招手。得,父亲又得让他去带自己找老庄了。

老庄是父亲在公司负责牛肉出口时的搭档,那几年他们为公司创了不少外汇。可能那是他一生的辉煌时刻吧,所以他总是提起老庄,大约想和他再度合作。但是,公司早就倒闭了,要找到老庄就是大海捞针,大海就在这,针在哪不知道。

我们的诗朗诵是蔡老师创作的《瀚海春之行》,原稿气势磅礴,大气恢宏,比较适合朗诵。因为是十五年前创作的,为了体现新的时代特征,所以我们做了大量增删改动,落实了韵脚。在创作署名上,我们始终坚持是蔡老师原创,绝不窃为己有。

曙光已经退休,但是愿意参与演出。小怡是新手,虽然一个劲强调自己哆嗦,但是属实表现不俗。朝霞影话放下家中生意,特别来为我们录制视频,也使人感动。

整台节目除了我们的,那是异彩纷呈,可见出真功夫。我们一边看演出一边纳闷儿,这么多高手都是从哪里一下子就冒出来了呢?

藏族舞和蒙古舞别具风情,活力四射又充满故事性;现代京剧沙家浜选段《智斗》,阿庆嫂和刁德一一定勾起老人昨日深刻的记忆;马头琴传承人齐奏《万马奔腾》,简直把草原风光直接搬到了大厅里;男声小合唱《苹果香》里有个特别的男低音,他一开口,能低到吐鲁番盆地里去;十二把小提琴齐奏,翟主席最后用男高音独唱升华;军乐队合奏整整有十四个演员,演出高潮迭起,水准真是不服不行。这小小的城市实在卧虎藏龙,不容小觑。

我想,让父亲来看这场“九九重阳情,文艺暖人心”演出,真是值了。

还有个厉害的林院长,七十五岁还来了个开场致辞。老太太小小的个子,却有极敞亮的堂音,真是声阵屋瓦,效果震撼。

林院长在致辞开始还提到了我的主席身份,本来使我羞愧难当,但一想到父亲坐在台下,但愿能让他因此高兴点儿吧,才算有了些许安慰,不那么想钻地缝了。

演出结束后,我来到父亲身边。父亲坐在轮椅上,表情呆滞,大约心里还是没放下老庄。

春艳主任说:我们问老爷子,看没看到你家老丫在台上,他说看到啦。

摄影的陈大波抓拍到父亲的几个神情。我觉得父亲虽然现在老了没头发了,不帅了,但他却被拍出了人生中最好的照片。父亲脸颊上的老年斑,费力起身的表情动作,以及越来越空洞缺乏内容的眼神,都被摄影家的镜头捕捉到了。

这是一个多么有意义的重阳节啊,老人们被簇拥着,那么有集体仪式感。父亲虽然没再说什么,但我猜他一定因为没有整天躺在床上而庆幸吧。

在过生日的老人家里,徐老师看到了披着红围脖的我们学校退休的一个老爷子。老爷子八十六岁,特别幽默。他听说我们是代表作协来的,就说:你们会做鞋,别忘了我穿四十一号的鞋。

我们又问起他几时来的颐年,他朗声大笑,说:来了好久了。离火葬场越来越近啦!

老爷子把去人生终点说得好像去开水间接杯水那么简单平常。

在养老院里,有各种各样的老人,如此达观风趣的老人还真是不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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