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那个冬天，仿佛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一道深深的裂痕。我儿子出车祸去世的时候，刚刚三十岁，是个壮年。我整日盯着他的遗像，仿佛他还是那个喜欢和我说笑、帮我分担家务的乖儿子。我的心如刀割，可是我明白，我不能垮下去，因为还有一个两岁的孙子，他的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角，他是我唯一的寄托。可我没想到，我的儿媳在儿子去世后，突然就走了。那天，我只记得她面色惨白，哭得眼睛红肿，一句话也没说，等我从厨房端出饭菜，她就不见了。桌上放着一封信，短短几句话——“妈，对不起，我不能留下来，孩子拜托您了。”看着她留给我的那一封信，我的心中百感交集。恨她吗？说不上来，我明白她承受的痛苦并不比我少。可是她留下了这个两岁的孩子，我怎么能抛下不管？这个孩子是我儿子唯一的血脉，也是我活下去的希望。从那天起，我和小孙子相依为命。他还那么小，不懂为什么妈妈走了，也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常常趴在窗户边，眼巴巴地望着外面，奶声奶气地问我：“奶奶，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每当这个时候，我只能扯出一个微笑，摸着他的头说：“妈妈去很远的地方了，她在那边工作，很忙。”那段日子真是难熬啊，小孙子夜里常常哭醒，哭着要爸爸妈妈，我只能抱着他，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轻声哄：“不怕，奶奶在，奶奶会陪着你。”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小孙子慢慢长大，成了我的小小男子汉。他学会了自己穿衣服，学会了帮我拎东西，学会了在我腰酸背痛的时候给我揉揉肩膀。他那么懂事，懂事得让我心疼。有时候，他看着别的孩子被父母接走，会悄悄地低下头，然后若无其事地对我笑：“奶奶，咱们也回家吧。”就这样，一晃十年过去了，小孙子今年十二岁，上了初中。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学习成绩很好，学校里也很受老师和同学们的喜欢。我为他感到骄傲，同时心里也常常感到隐隐的不安。我知道，儿媳总有一天会回来，她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她有权利来找他。果然，那个冬日的下午，她回来了。我正在厨房忙着做晚饭，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敲门声。我打开门，看见她站在门外，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和紧张。她的眼睛湿润了，嘴唇动了动，仿佛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哽咽了一声：“妈，我回来了。”我盯着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十年了，她一走就是十年，一句解释也没有，如今却忽然回来，说是要接走孩子。我冷笑了一声：“你回来做什么？”她低下头，声音里带着颤抖：“妈，我知道我不该走，可是这十年我也一直在努力生活，现在我有能力了，我想接走孩子，我想自己照顾他。”我心里一阵刺痛，看着她那张陌生而熟悉的脸，回想着这些年和孙子相依为命的日子，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你想接走孩子？你觉得孩子还认你这个妈妈吗？你走的这些年，他是怎么长大的，你知道吗？”她哭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哽咽着说：“妈，我知道我错了，我只是……只是那时候太痛苦了，没法面对这一切。但我真的很想弥补，我想让孩子有妈妈，我不想再错过他的成长。”我看着她，心里又酸又痛。她是孩子的母亲，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可是这十年，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们之间有着太深的感情。我冷冷地说：“孩子的归属，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得他自己决定。”说完这话，我走进了屋里，喊来正在写作业的孙子。他抬起头，看到门口站着的女人，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说：“小宝，这位是你的妈妈，她想来接你跟她一起生活。你自己决定吧。”小宝愣住了，他盯着她看了很久，眼中有陌生，有困惑，甚至还有一点点恐惧。他慢慢地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声音有些生硬：“你真的是我妈妈吗？奶奶说你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现在你终于回来了吗？”儿媳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她蹲下来，想要抱住小宝，可是小宝却往后退了一步。他的眼中有些复杂，更多的是迷茫。他转过头来看着我：“奶奶，我可以不跟她走吗？我想和您在一起。”那一刻，我的心酸得无以复加。我知道，小宝心里对这个女人是有感情的，可是她的离开，让他心里留下了太多的不安和疑问。而这些年来，我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他对我的依赖已经超过了对母亲的渴望。我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小宝，这件事你自己决定，奶奶永远支持你。妈妈也很爱你，只是她有她的难处。如果你愿意给她一个机会，奶奶也会理解。”小宝低下头，沉默了好久，最终轻轻摇了摇头：“奶奶，我还是想和您在一起，我不想离开家。”儿媳听了这话，哭得几乎站不住了。她捂着脸，泣不成声：“对不起，小宝，对不起，妈……我真的对不起你们……”我看着她，心里也有些发酸。十年了，她这些年过得肯定也不好，我并不是没有怨恨，可是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我又怎么忍心去苛责她？我叹了口气，扶起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哭了，孩子还小，他需要时间去接受你。如果你真的想弥补，那就从现在开始，慢慢走进他的生活吧。我不拦你，也不逼他，你们母子之间的感情，只有你自己去争取。”她抹了抹眼泪，用力点了点头：“妈，谢谢您，谢谢您还肯给我机会。”我笑了笑，心里有一种释然的感觉。也许，有些感情是需要时间去抚平伤口的，无论是我对儿媳的怨，还是小宝对母亲的陌生，都需要时间去慢慢化解。我愿意给她机会，也愿意给小宝一个完整的家。毕竟，我们都是因为爱，才愿意去努力修补那些破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