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月，一直在读约翰·契弗，真的好喜欢他。 有多喜欢？一连写了五篇文章分享，恨不得把每一篇介绍到。这是一开始写的一篇。 · 有没有这样的小说家，写的不是一个世纪前的战乱、五六十年代的风云、八九十年代的乡村生活和下岗叙事，而是我们此刻的生活：住公寓楼里、工作体面的白领的不堪，周末听音乐会、去乡下度假的夫妻的婚姻裂缝，住大房子、开派对的中产家庭的软弱…… 写这些，也不是写躺平内耗内卷——那只是表象，是肤浅的归纳——而是写人如何把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充满裂隙的生活过下去。 约翰·契弗就是这样的小说家。 《约翰契弗短篇小说选》，61篇小说，一千多页，就是我所期待的“都市小说”——姑且用这个词来概括吧。 都市小说，茅盾、王安忆写过，更近一些的徐则臣也写过，但他们的气质，总有对乡村的呼唤——倒不是说这种呼唤不好，但它在伦理上是不真诚的。 对约翰·契弗来说，城市生活，是无可逃避的，不是背景，而是空气。生活在城市里的人，都要面对那里的一切：拮据的工资，堆积的账单，家庭的压榨，婚姻的裂痕…… 有意思的是，约翰·契弗写的故事发生的年代，在四五十年前，或者更早，但那些住在纽约、克利夫兰、芝加哥的人，他们的生活，恰好是我们此刻的生活：听音乐会，开派对，旅游，去农家乐度个假…… 头一篇《再见了，我的兄弟》，就让人震撼。写一个家族维持着和谐表象，其实个个有不堪的生活，一次团聚时，其中一个儿子（劳伦斯），指出了家人隐藏的不堪——母亲酗酒，兄弟不诚实，连把房子装修得古色古香也透着虚伪。恼羞成怒的家人，对着劳伦斯的后脑勺，举起了粗壮的树根。 还有《巨型收音机》，一对爱好古典音乐的中年夫妻，旧收音机坏了，丈夫买回一个巨大的收音机，竟能听到公寓楼里别家的声音：哪个家庭在吵架，哪个家庭有不忠，哪家的仆人在抱怨，一一入耳。当别人的生活全是不堪时，妻子发现自己的生活也趋于崩塌。 还有《游泳的人》，一个男人游泳回家：途经几十户人家的游泳池，公共游泳池，还有街道……每游过一家，就是经历一个家庭的变故。终于回到家时，家里已经空无一人，空无一物。 约翰契弗的高明，在于他非常冷静地写种种不堪，既不渲染，也不粉饰——这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我们需要的不是夸张地反对（想想那些喊着逃离城市而去过乡村生活的文艺青年），而是不论美好还是丑陋，都毫不回避地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