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父亲亲口说的,我们这个家族,祖上曾经是大户人家,到底有多大,父亲也说不太清楚,根据父亲所说,我判断,父亲的爷爷,也就是我的太爷爷,这辈人的一些信息是比较靠谱的,因为都是我父亲亲眼所见。
根据父亲所说,我了解到,到了我太爷爷这一辈,家里还有不少田地,不少房屋,我太爷爷有一妻两妾,七儿五女十二个孩子,太爷爷是这个大家族的实际控制人,领头人,当家人。
不过,这时候的太爷爷也只是瘦死的骆驼了,因为太爷爷这辈人里出了不争气的败家子,他的一个爹不同妈的一个哥哥,两个弟弟沾染上了赌和嫖的恶习,在外头欠了很多债,白纸黑字,太爷爷生气也没办法,不得不替他们擦屁股堵窟窿,大病一场,从此一蹶不振,最后生生让这三个败家子给气死了,从此,家道一滑到底,彻底的衰落了,我父亲的父亲,我的爷爷接手以后,勉强维持,到解放的时候,虽然已经跟贫农差不多了,但沾了前辈的光,还是给定了个上中农的成分。
爷爷这辈人里还有读书的,到了我父亲这辈人,已经没有一个读书的了,我父亲他们兄妹七个,两个哥哥,三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没读过书,全都是文盲,大字不识几个。
为啥没有人读书了?一是爷爷没这个心思了,二是也没这个实力了。
父亲他们兄妹七个,只有我父亲一人五几年从四川老家到东北当兵,转业到了大兴安岭林区,算是离开了农村,剩下的大爷叔叔小姑姑都永远的留在了农村,他们的后代也都是农村人,后代的后代也都是农村人。
我一共跟着父母回过三次老家,两次是在六十年代,一次是七十年代的时候,老家什么模样,见过的人什么模样,早就不记得了。
父亲二零零八年离世,第二年的秋天,我特意回老家去探访了一次。
回去之前,跟我的一个堂弟取得了联系,他开着一辆客货两用车去渠县车站接的我,见到我很亲切,没有陌生感,这是我踏上老家土地上以后,收获的第一丝亲切和温暖,这一丝亲切和温暖让我心里有了底,此行一定不虚,收获满满。
我这个堂弟,一边种地,一边还做着生意,家里已经盖起了小二楼,在当时已经很不错了。
他开着车,领着我挨个拜访了我的堂哥堂弟堂姐堂妹们,还有他们的家人。
人还真不少,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不会说不会道的,但都很实在,都把我往他们家里拉,要留我吃饭,最后,我只选择了在一个堂妹家里吃了一顿饭,我这个堂妹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上过高中的人,人很活跃,也挺能说的,很对我的心思,跟她一定聊得来。
果然,堂妹很善表达,问我:堂哥,你是啥子学校毕业?
我本想告诉她,我是大学毕业,可是话都要出口了,临时改成了:跟你一样,高中毕业。
一顿饭,一个多小时,气氛很好,轻松愉快,我们聊了很多,我也了解了很多。
如今,父辈们只有小姑姑还健在,也快六十岁了,我们堂兄弟姐妹一共二十六个,其中两个堂哥,一个堂弟,一个堂姐,一个堂妹,已经先后离世了,听到这里,我的心里涌上了一丝伤感和难过,年纪轻轻就已经不在了。
我在三汇镇上安排了一次聚餐,算是我们堂兄弟姐妹的一次大团圆,他们的孩子我没带,太多了,我给了他们一人一百块钱,包括孙子辈的,人人都有,一个也没落。
吃饭喝酒的时候,都很实在,一个劲儿的敬我酒,往我的碗里夹菜。
我那个唯一一个读过高中的堂妹,十分的活跃,担当起了主持人的角色。
听好了,我有一个提议,让堂哥在我们这里多耍几天,哪天我做东,我们跟堂哥再聚一下。
农村人不会说不会道的,聊天内容都是身边的一些事儿,见识就像他们头顶上的这片天那么大,见识有限,但我感到很亲切,特别是浓浓的乡音,令我陶醉,着迷。
饭桌上最让我感到暖心的一句话是:以后年年都要回来耍,这儿就是你的老家。
我告诉他们,堂弟有我的手机号。
我买了礼物,专门去看了我的小姑姑。
小姑姑见了我,先是一愣,得知我是她三哥(我父亲)的儿子以后,拉着我的手,久久不放,一个劲儿的说:三哥的娃儿都这么大了!
我见了小姑姑,亲的不得了,这是我父辈唯一一个还健在的亲人了!
我从小姑姑的脸上快速的搜寻着,我看到了父亲的影子,从小姑姑低声的嘀咕,听出了小姑姑的伤感:三哥已经不在了,已经几十年没有见过三哥了,啥个样子都记不得了。
姑姑,你见了我,就像见了我爸爸一样,我跟我爸爸长得很像。
我没有留在小姑姑家吃饭,姑姑有点生气。
姑姑,二天我再回来看你。
常回来耍。
要得,要得。
晚上回到堂弟家里,我俩摆了好久的龙门阵……
回来之前,我让堂弟带我去了爷爷奶奶的坟地祭拜了一下。
眼前就是一个小土堆,杂草丛生,一看就是很久都没人打理过了。
我把供品摆好,鲜花摆好,看上去竟然跟这个小土堆有点格格不入。
我跪下,磕了三个头,拜了三拜,在心里头默默的念着:爷爷奶奶,孙子回来看你们了,以后,我还会回来的,回来把你们这个家好好的修一修。
看着爷爷奶奶的小坟堆 ,我心里感到了无限的伤感,睡在里面的人,就是曾经大户人家的子孙!
我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爷爷奶奶的小坟堆,直到现在,这个小坟堆还时不时的浮现在我的眼前,杂草在风中摇动着。
在归程的火车上,我是一路的感慨,我们这个曾经的大户人家,从兴旺到衰败没落是有迹可循的,家族要保持持久的兴旺是很不容易的,需要几代人,甚至数代人的不懈努力,但衰败没落只需一代人!
我们这个家族还有希望重新兴旺发达起来吗?
恐怕很难。
这次回去了解到,我们这一辈,除了我父亲这一支儿离开了农村,有上大学的,老家的一个上大学的也没有,下一辈人也没有,别说上大学了,就是上过高中的也不多,大多是初中混毕业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这种情况下,人是不会有太多的想法的,更不会有啥高级的想法,甚至连家族这个概念也不会有的。
我始终坚信,一个家族,只要坚持让孩子接受教育,是有改变命运的机会的,一代不行,那就下一代,只要坚持,总会有改变命运的一代,反之,是没有任何希望的。
唉,我们这个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