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和心爱之人白头相守,我费尽心机,妄想成为她的替代品,然而一步错,步步错。
先帝驾崩,段奕谋权篡位,从温润如玉的奕王一跃成为心狠手辣的新帝。
而我,席慕青。
作为协助新帝登基的首辅大臣家最不受宠的小女儿,被纳入后宫为妃。
父亲两鬓的银发愈加刺眼,他眼里满是不舍。
“媤媤,是父亲对不住你,让你替你姐姐入宫”
我心中鄙视,想起在静安寺里出家为尼的二姐 。
“能为席家分忧,是媤媤应该做的。”
满堂族人无不露出愧疚的神情。
他们不知道。
为了这一天,我筹谋了许久。
我与段奕自小相识,他少年时在我家书塾里上过几年学。
多年前,相府内。
小人儿双手提着裙边,蹑手蹑脚的走到学堂的雕窗底下。
搬来一块小石头,站在石头上才堪堪抵到窗边。
她努力向里面探脑袋。
“奕哥哥!给你吃樱桃!”
她用力一掷,将油纸包好的樱桃扔进学堂。
不知道是不是太用力了。
扔进去的那一瞬间,她向后倒去。
“啊!”“哎呦!”
少年郎刚接住樱桃,笑意还留在眼角眉梢。
听到外面的惊呼声,纵身跃出雕窗。
入眼是两个四仰八叉躺在草地上的小人儿。
他扶起杏眼含泪的小女孩。
替她抚去襦裙上的杂草碎,皱眉责备。
“怎么不小心些?摔疼没?”
小女孩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转身看向我,带着哭腔。
“媤媤妹妹,我有没有压疼你?快起来看看。”
我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脸。
“槿柔姐姐,我没事,不痛的。”
我低下头绞着衣角不敢抬头。
槿柔姐姐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将我的手牵起准备离开。
走了两步,回头对着段奕灿烂一笑。
“奕哥哥,樱桃都洗干净了哦。”
我悄悄抬头扑捉到段奕那一抹笑。
他笑起来时,眉眼弯弯,好看的紧。
可是他的眼中是没有我的,他的眼中都是槿柔姐姐。
段奕就像黑暗尽头的一束暖光,吸引着我靠近。
这一路黑暗无光,我站在这头踌躇不敢向前。
戚槿柔提着灯笼,坚定的走向了他 。
我跟在她的身后,借着她手里的光,躲在她的影子下面 。
一步一步,向段奕走去。
段奕孝期未满,我暂时没有位分。
对外只说留在宫里学规矩。
对段奕而言,我是席家送来的人质。
“奕哥哥,长姐的生辰快到了,我想去看看她。”
我趴在桌子上,歪头看向一旁翻着书的段奕。
“嗯,皇太妃那里,朕安排你们见一面。”
长姐是先皇的宠妃。
首相席家的女儿个个都被段家的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我忍不住嗤笑出声。
段奕放下书,以为我是因为要见到长姐高兴的笑出声。
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脸。
“朕明天让人送些好东西来,你挑些给皇太妃做生辰礼。”
我咧开嘴,甜甜地笑道。
“谢谢奕哥哥!”
段奕不能在我这里过夜。
起身要走时,唤来了我的教习姑姑。
“媤媤贪凉,如今已是初秋时节,不可再给她饮冰,殿中也不必再供冰了。”
我耷拉着脑袋,撇着嘴不悦。
“奕哥哥… …”
姑姑行礼跪下请罪。
“皇上连小姐的喜恶都记得清楚呢,这些日子也没见小姐饮冰,并不知小姐贪凉易受寒,是奴婢思虑不周。”
“无妨,皇上未登基时曾在我家中书塾读过两年,怕是那时记下的。”
其实我不贪凉,我自小体弱,怕冷得很。
贪凉的是戚槿柔…
与她,与他的初次见面是在父亲寿宴。
用过午膳,我假称回房中午休。
偷偷跑去看名满京城的段奕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猫着身子,躲在父亲书房的雕窗外。
偷看父亲和段奕他们闲聊,戚槿柔看中了书房外一树如雪似云的樱花。
“这位妹妹,你可知道府中的云梯在哪里?”
“嘘!”
我吓了一跳,捂住她的嘴,拉着她离窗户远些。
她也不生气,任凭我粗鲁的拽她衣袖。
“你是谁?怎么突然出现?若是让父亲发现我趴墙角会责骂我的!”
“小女戚槿柔,家父车骑将军,今日同家父家母入府贺席大人寿辰,在园中闲逛,偶遇一树樱花开的正盛,想寻了云梯摘上一束,不想惊吓了四小姐,槿柔给四小姐赔罪了。”
她说话的声音甜如浸蜜,施施然地行了个礼。
“你怎么知道我是四小姐,我从未见过你。”
“我刚听席夫人说,府中的四小姐肤光胜雪,秀丽清纯,你方才称首相为父亲,我便猜到了。”
“母亲才不会这么夸我呢,槿柔姐姐,今日之事,你可别告诉旁人啊。”
“可以是可以,你得告诉我云梯在哪?摘了花我就替你保守秘密。”
“这…我不知道啊。”
二姐姐平日里也会带我胡闹玩耍,但也没有过上树下河。
文臣世家,与车骑大将军府上相比,到底束缚了许多。
“没事,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像在安慰摘不到花的我。
我们从堂内搬出一把交椅,我扶着椅子,她站上去够花。
“小心些小心些。”
“槿柔姐姐,要不还是别摘了,花园里还有其他好看的花,我们去园子里逛逛吧。”
“哎呀,媤媤真啰嗦啊,放心吧。”
意外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她在交椅上跃起摘到那朵花时,崴了一下,跌落的那个瞬间。
段奕飞身环住她的腰身,抱着她稳稳落地。
漫天花雨中相拥。
宿命般的相遇。
“我叫戚槿柔,你叫什么名字呀?”
“段奕。”
“媤媤,我好像喜欢段奕哎!”
可是,槿柔姐姐,我也喜欢段奕…
赤色的宫门斑驳破旧,伴着“吱呀”声缓缓打开。
“长姐,是我来啦!”
我几乎是跑着进去的。
屋内金碧辉煌,一股浓烈得香料味钻入我的脑中。
长姐盛装端坐于主位,身边没有任何人侍奉。
她看上去很累,却像从前一样温柔的笑着对我说。
“来媤媤,走近些让长姐看看。”
我双眼含泪走上前。
“长姐一直在等这一天。”
她双目无光,像是丛林里干涸的湖泊。
周围布满了纸糊的花和树,轻轻一阵风就能它们摧毁。
我乖巧的坐在她身边。
她抓着我的手,冰冷僵硬,我忍不住一颤。
“你欢喜吗?进宫以后日日都能见到段奕了。”
“欢喜。”
“是了,我也曾与我心爱之人日日见面,那时我日日欢喜。”
“长姐......”
长姐抚上我的脸,神情温柔,眼中闪过一点亮光。
“媤媤,我怀着那个孩子时,曾想,这孩子该如你儿时般,文静可爱。”
我垂下头,长姐的这个孩子最终还是没保住的。
“媤媤,他真狠心啊,纪妃将我推入湖中,他是默许了。”
“我真恨啊,快沉入水底的时候,那未出世的孩子在背后推了我一把,我才活了下来。”
“可惜那池湖水,还是溺死了我。”
她的手上用力,我吃痛,一行清泪滴落在手背上。
“纪妃死的时候,在水里泡了许久,面目全非。
我假借替她清点遗物,找到了她藏匿的书信,为奕王篡位更添了一份把握。
纪妃,我和她是一生的仇人,最后却是她帮了我。
这后宫佳丽,犹如翡翠打造的铃铛。
铃铛一头的红线牵在帝王手中,另一头系着全族性命,抬手之间,铃铛清脆落地,万千碎片,上头倒映着“族人惨死,家毁人亡。”
长姐的手渐渐松开,眼神空洞的看向跳跃的烛光。
“媤媤,你再像她,终究不是她。”
我一怔,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神情坚定 。
“戚槿柔不会再回来了,永远。”
皇太妃因思念先皇,忧思过度,薨世于二十一岁生辰的第二日。
我站定在镜心湖前,望着平静的水面发愣。
段奕日日派人送些奇巧玩意来。
丑陋的竹编蛐蛐,恼人的鲁班锁。
这些年,戚槿柔喜欢,于是我装着喜欢。
“媤媤,水边危险。”
段奕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
我缩了缩脖子,转身看向他,刚准备笑着打趣他。
“朕看着媤媤的背影,倒像是看到了从前相府里沉默少言,通身阴郁的小人儿。”
“你和柔儿认识后,性情脾气越发的像她,倒叫人忘了你从前的样子。”
“槿柔姐姐一言一行皆是臣女榜样。”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言不发,我不着声色的挪开目光。
“朕送你回宫。”
“谢圣上。”
段奕径直走入宫内,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我。
“今日,可要赏朕一杯茶。”
“请皇上恕罪,臣女累了。”
段奕屏退侍婢,亲手将门扇关上。
我在屋内,他在廊下。
“朕准你问一个问题。”
“长姐屋内用的环香,长久使用会使人产生癔症,伤人心肺。”
“听说是新帝登基,特意赏给皇太妃的。”
“嗯。”
“于陛下而言,长姐就是一颗废弃的棋子吗。”
“事关先帝,朕不得不谨慎,媤媤,朝堂上的事,你不懂。”
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了干净,顺着门框无助的蹲在地上。
“我记得,戚槿柔父兄惨死沙场的那个晚上,你不顾先帝再三阻拦,闯入东宫,一人一剑挡千兵,只为了砍下前太子衣袍一角给戚槿柔。
那时的朝堂,明争暗斗不断,先帝听信谗言,前太子懦弱无能,戚家誓死为前太子效忠,父亲嘱托你暂避锋芒,千万不要趟这浑水。
戚槿柔只同你说了一句,想亲手撕碎那蠢太子的衣袍,你就失去了理智。
惹恼先帝后,你和父亲的计划不得已提前。
父亲日夜筹谋,长姐被先帝疑心,在宫中受尽苦楚,一次又一次冒着生命危险往外传递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