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宁妱儿天性烂漫,娇俏可人,却天生患有心疾,自幼便寄养在姑母家中,姑母一家待她视如己出,待及笄之后,她便会同青梅竹马的表哥成婚。
宁妱儿头一次见到沈皓行时,他一身玄衣站在阁楼上,凝望着她。
宁妱儿心口倏然一紧,晕死过去。
后来她听表姐道:“府中的贵客乃大齐四皇子魏王,他温润有礼,俊美无比,只是年过二十还未婚配……“
“因他有断袖之癖。”
宁妱儿暗暗松了口气,看来那梦魇中将她强掳的男人并非是他。
许久之后,她生活恢复平静,曾经纠缠她的梦魇也已被她逐渐忘却,直到大婚这日,喜房内紧张等待的宁妱儿忽然晕倒,待醒来时她已身处密室。
昏暗的烛光下,玄衣男人朝她缓缓走来,脸上的神情依旧温润。
宁妱儿哭求道:“不要,不要过来……”
沈皓行温笑着替她抚去额上的灰尘,轻声道:“莫怕,本王只是心悦于你,不会伤你的。”
谁说那梦中恶人不是他。
精选片段:
宁妱儿是被噩梦惊醒的。
她许久未曾做过这样古怪的梦了,醒来时身子紧绷,后背已被汗水浸湿。
她蜷缩在墙角,惊恐地打量四周,见入目皆是熟悉的景象,这才渐渐稳住心神。
屋外秋雨淅淅沥沥还在落着,一层雨雾如纱般挂在窗前。
宁妱儿目光穿过这层薄纱,望着院内散落的霜叶出神。
平日里三两口就喝下的汤药,今日就在手中捧着,凉了都不知。
竹安见她一个晌午神情都是这般恍惚,便问可是因今晨梦魇的缘故。
宁妱儿点点头,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面对与她相伴十年的贴身婢女,宁妱儿也实在开不了口,因那梦不光可怕,且还有些少女无法言说的画面。
整个白日都是这样魂不守舍,直到午后得了表姐赵采蘩回府的消息,宁妱儿才打起精神来。
赵采蘩是赵府大小姐,三年前成婚嫁人,夫君是衡州巡抚长子,两人成婚一年后,便生下一个白净的胖小子。
赵采蘩许久未曾回来,从前在赵府时,她如亲姐姐般对宁妱儿极为照顾,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宁妱儿等不及就要去寻她。
一连数日的秋雨让衡州染了凉意,竹安怕宁妱儿受寒,硬是给她穿了五件衣裳,最外面是一件正红色带帽长袍,帽子的一圈还有雪白兔毛,看着便极为暖和,她脚下瞪着一双鹿皮靴,这一趟出去也不怕雨水湿了鞋袜。
眼下还未彻底入寒,宁妱儿真身装扮与常人而言格格不入,然赵府之人皆知,这位表小姐患有心疾,自幼体弱多病,保不住哪阵风就将人吹得一病不起,便也见怪不怪。
宁妱儿从屋中出来便钻入伞下,被竹安扶着走上廊道。
“小姐,今日风大,不可在外多留。”竹安是见宁妱儿步伐太过缓慢,这才忍不住出声提醒。
宁妱儿被看出心思,她朝竹安扁扁嘴,却也没有反驳,只是忽然停下脚步,将长袖中捂了一路的小手伸出廊外。
细小绵密的雨滴落在掌中,清凉的痒意不由让她失神。
然而不过短短一瞬的时间,她那雪白的小手便被竹安一把拉回。
竹安一面掏出帕子帮她擦拭,一面低声怪责,“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呀,万一染了病可如何是好?”
“竹安啊。”面对竹安的怪责,宁妱儿没有半分不悦,目光依旧望着廊外的那片深云,“待我身子好了,我也要淋一场雨。”
这话乍一听是带着些傻气的,然今日的这般细雨,寻常人根本无需撑伞。
竹安擦拭的动作顿住,不由抬眼看向宁妱儿,她与她相伴十年,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她的心疾是娘胎带出来的,不会好,一辈子都不可能好……
竹安心头酸涩,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冲宁妱儿点头道:“好,到时候奴婢陪小姐一起。”
卷翘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宁妱儿脸上憧憬的笑容渐深,片刻后,她终是收回目光,抬手拉紧衣领,继续朝前走。
然路过一处假山时,那边传来的闲聊声让她们不得不再次停下脚步。
一个听着年岁不大的丫鬟压着声问:“你说表小姐到底能不能生养啊?”
另一个年龄稍长的道:“你做什么梦呢,就她那身子骨,莫说生养了,我看连成婚那日的……”
她话没有说明,可那语气很容易就猜出她在指何事,假山那头两人隐晦地笑了两声,接着又听那年岁小的丫鬟道:“那可怎么办啊,赵家岂不是要无后了?”
“你呀,这脑子怎么长的?”年纪大的那个低声道,“不是谁都和老爷一样不纳妾的,待来年成婚之后,少爷那院里肯定还要添人的。”
“夫人舍得表小姐受这样的委屈?”小丫鬟虽然进府不久,可也能觉出宁夫人待这位侄女不是一般的疼爱,甚至比那两个亲出的小姐还要照顾。
“这算什么委屈,你以为表小姐自己不清楚么,到时候少爷纳妾,不管生儿生女,都过到她名下,这不是白捡便宜么?”
竹安听不下去了,黑着脸就要上前去辩驳,宁妱儿却抬手将她拦住,笑着摇头。
假山后的二人觉出周围有人,不敢再多言,立即走了。
竹安心头憋着一团火,若不是方才小姐拦她,她非要过去撕了那两人的嘴不可,谁人不知她家小姐是整个赵府主子们心尖上的人,不管是老爷夫人,还是少爷小姐,哪个对她家小姐不是呵护备至,何时轮得到两个长舌妇在这里乱嚼舌根。
竹安越想越难受,那脸色简直难看至极。
宁妱儿却瞧不出任何不悦,她鲜少出屋,好不容易出门一趟,便四处张望,不肯放过每一寸景色,下台阶的时候还险些踩到裙摆。
竹安一手扶住她,一手撑着油伞,“小姐,仔细点路呀。”
宁妱儿讪讪一笑,这才看到竹安那黑沉沉的脸,“你怎么了?”
“还不是那两个……”竹安正要开口,却忽然觉出那些话不该再说一遍,她深吸一口气,摇头道:“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可那眼神却无法撒谎,宁妱儿知道她还在因那两人说的话耿耿于怀,便轻轻拉了拉她衣袖,笑着道:“竹安不要生气了,他们也没有说错啊。”
正如那二人所说,宁妱儿比谁都清楚,她的这副身子的确无法生养。
表哥将来定是要纳妾的,赵家不能无嫡子,妾室所生过到她名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再说,那些孩子也根本用不到她来养,就她这身子,能将自己养好就已是不错了。
宁妱儿才不会为这样的事生气,她本就患有心疾,若是处处生气,岂不早就将身子气垮了。
“是没错,可是、可是……”竹安心口仿若被大石堵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了,竹安也清楚,小姐不是在安慰她,而是当真不去计较,可越是如此,就越叫人心疼。
两人走走歇歇,终是来到东院前的花园里。
然刚一从廊上下来,宁妱儿便倏然蹙眉,她一面走着,一面不安地打量四周。
她隐约觉得,这片薄薄的雨雾之后,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妱儿,妱儿!”
男子温润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宁妱儿怔了一下,抬眼看去。
来人未撑油伞,几步便跑到她面前,他笑容明灿,犹豫跑得太急,胸口一起一伏,努力匀了几个呼吸,这才开口,“妱儿是来寻大姐的么?”
面前男人是宁妱儿的表哥,赵府嫡子赵茂行。
年初二人刚刚定下婚事,随后永州突发水患,赵茂行便随赵正则一道前去支援,这一去便是小半年,直到昨日夜里,父子二人才从永州赶回。
见来人是表哥,宁妱儿暗暗松了口气,怪自己不该因一个梦而疑神疑鬼。
她笑着点点头。
赵采蘩今日回府,便是赵茂行去接的,这也是刚安顿好才离开,结果没走几步,便碰巧看到了宁妱儿。
“妱儿若是不急……”赵茂行似是有话要对她说,瞥了眼身侧不远的凉亭。
“不急的。”宁妱儿笑道。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亭中,竹安则识趣地在亭外不远处守着。
赵茂行望着眼前的女子,眸中隐含的炙热让他呼吸又开始不稳。
他记得年初定亲那日,大姐便一早赶了回来,还特地将他叫出去询问。
“你实话和姐姐说,你可是真心实意喜欢妱儿,不是将她当妹妹那样疼爱,又或是因娘亲那边的意思?”
他那时回答的笃定,他就是想娶她为妻,不是任何旁的缘由。
其实在某个瞬间,赵茂行也曾怀疑过他对她的这段感情,直到他这次离家这般久时,他才在心底彻底坚定,他对宁妱儿的思念与所有人皆是不同。
一阵凉风拂过,柔嫩的脸颊旁,雪白的兔毛轻轻拂动,看着直叫人心尖发痒。
赵茂行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将手抬起,帮宁妱儿拉了拉头上帽子。
宁妱儿下意识要躲,脚跟都已经要向后挪去,可随即想到如今她和表哥已经定下婚事,到底努力稳住了身子,又将那后撤的脚跟收了回来。
宁妱儿想起话本中,若是遇到此番情况,女子大多数都会羞涩垂眸,脸颊泛红。
她也按照书中所写去做,只是眸子她尚能控制,那颊边的绯红着实让她为难了。
“妱、妱儿……”赵茂行倒是顶着一张涨得通红的脸,结结巴巴地道,“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身子可、可还好?”
宁妱儿自幼体弱多病,生母在她出生那日便难产而亡,她先天患有心疾,大夫说她活不过满岁,算命先生又说她命格至阳,这副瘦弱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是个克不死别人,只能克死自己的命。
果真如这二人所言,她从出生后就大病小病从不间断,父亲实在无心照料她,便动了将她送去寺中的念头,最后还是姑母得了消息,让姑父马不停蹄赶到衡州的福华寺,将她抱回家中。
从那时起,她便寄养在赵府。
姑父姑母将她视若己出,几位表兄妹们也待她极其亲厚,甚至特地差人四处寻访名医,来帮她调养身子。
如果说她的出生注定不幸,那当她遇到姑母这一家人时,便是她此生最幸之事。
宁妱儿对整个赵家都心怀感激,然她身子孱弱,无法出力报答,所以当姑母问她可否愿意与赵茂行成婚时,她便毫不犹豫地点头。
宁妱儿明眸如水,抬眼望着赵茂行道:“表哥安心,妱儿一切都好。”
赵茂行脸颊上的红云又深几分,“那便好,永州一直忙于修建,实在也没有什么能带回来送你的物件,我便……”
赵茂行说着,从身上摸出一块儿玉牌,递到她面前。
有时候宁妱儿也在想,她与赵茂行当真是缘分,她今晨刚做噩梦,一整日都被吓得恍恍惚惚,谁知表哥这就来给她送了玉牌,这上面的佛经正是消灾保安的经句,现在给她真是再合适不过。
宁妱儿抬起双手,正打算接过玉牌时,赵茂行却是一把将玉牌攒在掌中。
宁妱儿不解地抬眼看他。
二人眸光相对,赵茂行喉结微动。
赵茂行好读圣贤书,两人虽是青梅竹马,却向来恪守礼数,然如今他们二人已经定下婚事,来年开春待宁妱儿一过及笄便会成婚。
他帮她未来的娘子系上玉牌,应当不算失礼……
赵茂行这般想着,便这般做了。
他走到她身后,将玉牌挂在她胸口的位置,轻轻拨开后颈上丝滑柔软的墨丝,小心翼翼地系着红绳。
少女白皙柔嫩的肌肤就在眼前,还散发着一股药草与花露混合的味道,甚是好闻。
宁妱儿微微蹙眉,似乎极不适应两人之间的距离,且又隐约觉得周遭的氛围更加寒凉,以至于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表哥,好了么?”宁妱儿强压住心头的不适,忍不住柔声问道。
赵茂行无比尴尬地收回目光,这次他专心去系红绳,待系好之后,他的那张脸又红又烫。
宁妱儿转过身来,退开两步,方才的不耐已经全然退去,只剩恰到好处的娇羞。
赵茂行知宁妱儿体弱畏寒,不该在外多逗留,他今日还有要事,也不能再耽搁时间,便将宁妱儿送出亭外,匆忙离去。
细雨终歇,园中薄雾也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散开,竹安将油伞合上,宁妱儿却莫名再次停下。
她眉心蹙起,心头那股不安的情绪也再度袭来。
然就在她疑惑之时,不知什么东西从眼前迅速飞过,宁妱儿根本来不及将那东西看清,甚至连思考都顾不上,下一刻,她头上的帽子倏然落下。
宁妱儿惊诧抬眸,正好直直撞上对面阁楼里那道清冷目光。
在看清这道目光下的面容时,宁妱儿顿时呼吸停滞,心口猛然一震,旋即眼前陷入黑暗,整个身子向下倒去。
脖颈上的那块儿玉牌,在倒地的瞬间碎成两半。“娇娇……”
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就在她小巧的耳垂旁响起,他开口时带着一丝温热的潮气,让人忍不住浑身发麻。
“娇娇,睁开眼……”
男人高挺的鼻尖轻轻在她脸颊处蹭了蹭,手也顺势而上,修长的指尖一路轻扫而过,每触及一处,都能惹得她轻轻颤抖。
“醒了为何不睁眼?”
指尖停覆在那张软糯的粉唇上,感受到她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男人低笑一声,随即张口将那小巧的耳垂含在口中,与此同时,手指也从唇畔中滑了进去。
“小娇娇……”
“妱儿……”
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
宁妱儿猛然睁眼。
“妱儿,你可算是醒来了。”表姐赵采蘩的声音再次出现,宁妱儿终是呼出一口长气。
她醒过来了,从那不堪的梦中醒过来了。
宁妱儿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最近这两日,不管白日还是黑夜,只要她一合眼,便是与那男人一起的画面。
从起初幽暗惊惧的密室,再到缠绵悱恻的床榻,宁妱儿竟勉强能适应了。
她匀了几个呼吸,朝赵采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表姐来了。”
她生得原本就美,再加上鲜少外出的缘故,皮肤白皙又薄嫩,因那晦涩的梦境,此刻两边脸颊都带着一抹潮红。
赵采蘩在她身旁坐下,仔细端看着这张脸道:“张大夫医术果真了得,施针不过半晌功夫,你的脸色便这般红润了。”
这哪里是施针的功劳,宁妱儿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揉着太阳穴慢慢被竹安扶着靠在床头。
赵采蘩从岁喜手中接过药碗,一面给宁妱儿喂着,一面嗔责道:“你呀,下着雨也不安生,偏要跑那一趟作甚?”
宁妱儿委屈巴巴地开口道:“妱儿想表姐了。”
其实赵采蘩心疼她还来不及,又怎会真的责怪,“我原本就是打算安顿好之后,就来吉安院寻你的,结果这刚一出门,就见你倒在地上,我这心都快从喉咙里飞出去了。”
说着,赵采蘩又叹了一声,“不过说来也蹊跷,张大夫说你年岁渐长,近日来身子也好了许多,不该那样突然就晕过去的,可是被吓到了?”
先天患有心疾的人,最受不得惊吓。
宁妱儿想起阁楼上那个男人,好不容易平复些许的心又忍不住慌乱起来,小手也忍不住握成了拳。
“妱儿?”见她出神,赵采蘩唤了一声。
小拳头慢慢松开,宁妱儿淡笑摇头,“没事,可能是昨夜梦魇,没睡好的缘故。”
赵采蘩将空的药碗递给身旁竹安,转身又对宁妱儿叮嘱道:“张大夫走时便说了,让你这几日务必要好生歇息,若是白日天气不错,便也尽可能的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有利于身体恢复的。”
“表姐说得是。”宁妱儿含笑点头。
许久未见的表姐妹聊了好半天,赵采蘩说了好些关于烨哥儿的趣事,胖小子一听姨姨病了,闹腾的也要过来,赵采蘩怕他扰宁妱儿休息,便不敢带来吉安院。
两姐妹有说有笑,眼见外面天色暗下,宁妱儿终是忍不住了,装作无意般随口问道:“今日府上可有访客?”
赵采蘩道:“你还不知啊,这次永州水患,朝廷下发的物资已经到了江南,负责运送的便是魏王。”
一提起魏王,赵采蘩不等宁妱儿继续问,便忍不住说了一大通,“此次水患圣上十分心痛,为表重视,特地派皇室之人来地方慰问的,你是没见到魏王,我今日来时随你姐夫就已经见过一面。”
虽说已经嫁人生子,但到底是个尚未二十的女子,赵采蘩一想到魏王的那双桃花眼,面容不知不觉多了一抹绯色,“魏王是容贵妃之子,你可知容贵妃?”
提起容贵妃,整个江南无人不知。
二十年前皇上南下私访,与容贵妃相遇相知,皇上不顾她商贾人家出身,直接将人迎入宫封为贵妃,若不是太后极力阻挠,想来那后位也会是容贵妃的。
宁妱儿自然也知道这件事,她屋中的话本里还有关于那时候的一些传闻,大多都是民间杜撰而来的。
不论是朝政还是传闻,宁妱儿此刻全无兴趣,她只想知道,阁楼上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便又问道:“魏王模样如何?”
赵采蘩垂眸笑道:“容贵妃那般倾城绝色,她的儿子又能差到那儿去?”
宁妱儿还想细问,赵采蘩却是不肯说了,只是道:“明日前院设了午宴,你若当真好奇,随着一道去便是,只是……”
说到这儿,赵采蘩回头扫了眼屋子,见竹安岁喜两人不知在外间忙活什么,并不在跟前,这才凑到宁妱儿耳旁,小声道:“我听你姐父说,魏王有断袖之癖。”
断袖……
宁妱儿瞳仁微颤,许久后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她顾不得惊讶,也没去思量其他,只是暗暗松了口气,若当真魏王有那癖好,便不是梦中之人,毕竟在梦里他已经与她做了那样的事,全然不会是个有断袖癖好的人。
见宁妱儿神色微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赵采蘩便压声提醒道:“他身边无一女侍,不管是照顾起居的侍者,还是护在身前的随从,皆是面若冠玉的儿郎,你明日若是见了,切莫失了礼数。”
今日赵采菲见到魏王的时候,那神色便明显不对劲儿,回来就被赵正则好一通教训。
“表姐放心,我知道了。”宁妱儿乖巧点头。
赵采蘩走时天色已彻底黑下,宁妱儿也没有胃口,喝了点粥便又躺下睡去。
这一夜依旧会做梦,还是那样的梦。
醒来时她都已经记不清具体细节,只依稀记得梦中疼痛的时候,她将他咬了一口,就在拇指根部的位置。
一小排牙印,鲜红可怖。
姑母宁有知早上来了一趟,见宁妱儿已经无事,这才放下心来,连忙又回来前院安排午宴的事。
也是早晨从宁有知口中,宁妱儿才知晓,魏王原本是会直接去永州的,偏不知为何前日突然下榻,这可让赵府好一通忙活。
往常府中设宴,宁妱儿从不露面,外面也知道赵家有个身体极弱的表小姐,也未有人打扰过,与赵府交情深的倒是会关切两句。
宁有知原本还打算让宁妱儿露一面的,毕竟两个孩子明年就要成婚,提前见见人也是好的。可今日见到宁妱儿没精打采的模样,便又消了念头。
吉安院在赵府南侧,为了让宁妱儿好生休养,这边离前院是有一段距离的,可便是如此,今日那歌舞声还是能传到这小院来。
宁妱儿此刻已经用过午膳,往常便到了小睡的时候。
她本就心绪烦躁,再加上那乐声,更加无法合眼,最后干脆将竹安和岁喜叫进屋,给她梳妆穿衣,带着昨日那摔坏的玉牌去了珍宝阁。
珍宝阁与赵府挨得近,从偏门出去不过转两条街就到,腿脚麻利的话,来回甚至要不了一炷香的工夫。
往常这样的事便直接交由竹安去做,今日宁妱儿实在待得心烦,干脆自己跑上一趟,就当散心。
江南女子盛行弱风扶柳之姿,宁妱儿倒不必刻意去学,她走路本就缓慢,再加生得瘦弱,那腰身好似一掐就断,让人忍不住就心生怜惜。而长及腰深的帷帽,非但没有将她姿容遮掉,反而还会让这份朦胧变得更加引人遐想。
但从三人着装来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寻常人怕惹麻烦,只是看上几眼,不敢随意招惹。
珍宝阁是衡州最大的玉石珠宝店,敢进这个门的家中非富即贵,四人一进门就有位中年女人迎了上来,她眼睛在宁妱儿身上飞速一扫,便笑着将她引上二楼。
得知是问修复玉牌的事,老板娘很快就叫人将店内最好的玉器师傅请了上来。
一位年迈的师傅坐在宁妱儿面前,他手持琉璃镜,仔细地望着手中断掉的玉牌道:“这是一块儿上好的白玉,绣工也是上乘,若断裂之处无缺损,用金银镶边便可修复……”
宁妱儿这边刚松口气,却听老师傅“咦”了一声。
“姑娘,”老师傅蹙眉道,“你这玉牌不是摔断的啊?”
宁妱儿笑着道:“老师傅,我这玉牌的确是摔断的。”
“不对,”老师傅指着断裂的一处痕迹,“你看这里,很明显是被什么东西打碎的,你这玉牌哪里是摔的呀……”
竹安以为是老师傅手艺不行,随意找借口,便与他争辩起来。
老师傅急道:“我诓你作何,衡州城师傅那样多,你随意找个过来看看便知。”
见老师傅说得这般笃定,宁妱儿也不由开始回想昨日的事。
这想着想着,的确觉出了古怪来。
昨日花园的土壤由于下了多日细雨的缘故,松软泥泞,她当时摔倒身上都无半分伤痕,又怎么会将玉牌摔碎……
想到这儿,那股莫名的不安感瞬间涌上心头,宁妱儿谢过老师傅,将那玉牌装进盒中便打算回府。
三人来到楼梯前,竹安怕宁妱儿戴着帷帽看不真切脚下台阶,便从前引路,岁喜在一旁将她稳稳扶住。
宁妱儿指尖微凉,也不知为何,她心中的不安愈发加重。
然而刚往下走了两步,门口便走进几名男子。
为首的那人出现时,帷帽下宁妱儿脸色倏地一下白了。
分明隔着一层围帽,连楼梯她都看不真切,可当她看到那人身影的与动作时,却能一眼将他认出。
而那男人几乎在同一时间也朝她看来。
两人四目交汇时,他眉梢微微上挑,将手中合上的折扇举到唇边轻轻敲了一下,朝她做出一个“嘘”的口型。珍宝阁内倏然静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刚刚进门的一行人身上。
这几人的面容实在太过耀眼,随意拎出来一个都好似画中美人。
尤其是为首的那个男人,五官绝美到挑不出一丝错来,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比那书中所写的千年妖孽还能勾人心魂,他的出现,这些琳琅满目的珍宝也能瞬间失色。
众人看他的眼神中有羡艳,有嫉妒,有羞涩……
唯有宁妱儿是震惊。
如果说昨日两人的见面是巧合,那么方才很明显是有意为之。
就在宁妱儿惊愣的时候,男人的神色已经恢复平静,极为自然地看向了别处,就好像方才他没有做过任何举动,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旁人的神情上也看不出丝毫异样,这下连宁妱儿自己都开始怀疑,难道是她将梦境与现实混淆了?
宁妱儿呼吸已然全部乱了,手心里的冷汗甚至有些滑手,她匆忙收回目光,这次没有直接吓晕过去已是幸事,哪里还敢再去深究。
她强行匀了几个呼吸,装作无事一样继续朝楼下走去。
一瞬的寂静之后,店内又恢复了原本的热闹。
以老板娘的眼力劲,自然瞧得出来人身份非富即贵,立即笑着迎上去。
然而刚靠近,便被一个面容俊美的男人拦住,那人腰上挂着佩剑,手腕略微一抬,露出一寸闪着寒光的剑身。
老板娘瞬间停下脚步,笑容也僵在脸上,她看向为首的男子,结巴道:“客、客官是想看点什么?”
男子唇角微提,露出一个极为和善的笑容,“可有翡翠?”
“有的有的!”老板娘连忙笑着应声,冲身后的人摆手道:“快把顶好的翡翠都拿上二楼!”
说完,便侧身将他们朝楼梯的方向引。
这边宁妱儿脚跟刚落地,还未彻底站稳,就听见人群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妱儿?”
赵茂行本来以为今日午宴宁妱儿会露面,结果听母亲说表妹不舒服,在吉安院休养着。
赵茂行忧心不已,却也不能擅自离开,原本打算待应付完魏王,便抽空去吉安院看望一下,却没想午宴还未散,魏王又要出来逛街,他只好又跟着出来,哪知却在此处和表妹碰到了。
竹安上前行礼,岁喜也福了福身。
碍于身旁有人,赵茂行便是再担忧,也不能说什么,只得按照礼数先介绍身份,“王爷,这是卑职的表妹宁妱儿。”
“哦……”沈皓行尾音拉得极长,眸光淡淡地落在宁妱儿身上,明明隔着帷帽,却始终让宁妱儿有一种错觉,他能将她的一切都看穿。
赵茂行见她僵愣在原地,便小声提醒她过来行礼,见宁妱儿还是未动,又怕惹了魏王不悦,正想开口替宁妱儿解释两句,便听那帷帽下,终是传来了女子轻柔的声音。
“王爷吉祥安康。”
沈皓行不可察觉地怔了一瞬,随后平静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阴鸷。
他没再开口,只是朝宁妱儿的方向略微点头,便撑开折扇一面慢悠悠地摇晃着,一面朝二楼而去。
赵茂行原本打算趁机和宁妱儿说两句话,倒是宁妱儿为了避嫌,退开两步朝他摆了摆手。
赵茂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转身跟了上去。
从珍宝阁回赵府这一路上,宁妱儿步子比平时快了许多,她一句话也未说,等好不容易回到房中,她连衣服也未换,一把将帷帽摘掉,直接就躺在床榻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竹安和岁喜早就觉出她不大对劲儿,也不敢问她,两个丫头也很是有眼色,一个去端药,一个去烧水。
屋内逐渐静下,宁妱儿慌乱了许久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她眉心微蹙,不自觉又回想起珍宝阁内发生的一切。
在想到沈皓行的声音时,她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又起来了,就如在珍宝阁时那样,连同脸颊也红了,这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再次慌乱起来。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她竟对他这般熟悉了,单就是那一个“哦”字,也能让她清晰的辨认出是他。
宁妱儿到现在都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那个将她囚禁,又与她缠绵的男人……
不是旁人,竟当真是魏王。
她不安地翻了个身,眉心蹙得更紧。
可是堂堂一个王爷,为何要那样对她呢?
他不是有断袖之癖么?
表姐的消息向来准确,她也没有任何理由骗她,更何况今日看到魏王身侧那几名侍从,也的确各个样貌俊美……
宁妱儿越想头越痛,最后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竹安知她今日疲倦,便也没有叫她,宁妱儿这一觉便睡到天色沉下,也不知又梦到了什么,醒来时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比前几日梦魇醒来的状态还要差了许多。
与此同时,在赵府另一端的汀兰苑阁楼上。
沈皓行微眯着眼,正望向吉安院的方向,他一面听常见说着关于宁妱儿的一切背景,一面轻抚着面前盆栽中颜色艳丽的美人蕉。
在听到宁妱儿已经与赵茂行定下亲事时,沈皓行忽然冷笑一声,将开得最旺的那朵美人蕉折断,“好歹也是衡州刺史,当真愿意让嫡子娶一个病秧子不成?”
常见拱手道:“属下起初也不信,但来年那姑娘及笄之后,两人便会成亲。”
沈皓行没有说话,饶有兴致地盯着掌中那朵美人蕉看。
前日夜里他做了一个梦,不算好也不算坏,只是颇有些稀奇,直到他看见园子中那少女的时候,才意识到那梦境也许不是巧合。
一样的面容,一样的举止,连今日在珍宝阁开口说话的声音都与这两日梦境中的一致。
再加上那女子看到他时,竟吓成那般模样,要说这当中没有古怪,谁能信呢?
沈皓行唇角笑意渐凝。
很好,他倒是要看看,赵府背后是谁,竟敢将手伸到他面前来。
他已经连续两日排查过一切能够接触到的东西,可那梦境还在继续。
手段用得倒是极为新颖,只是未免小瞧他了。
不过一个黄毛小丫头,还能当真迷了他不成。
沈皓行神色阴郁地望着远处,指节只是稍加用力,红色的花汁便顺着指缝一滴一滴落在青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