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纪念日那天,我打扫家务收拾出一本相册。
原来我的丈夫每年这个时候都带着他的白月光拍结婚照。
从四十岁到六十岁,黑发到白发,整整二十年从不缺席。
照片后面还写着丈夫的亲笔流言:“永远的挚爱。”
既然他爱的不是我,我也不必再为他洗衣做饭,带了孩子又带孙子。
稀里糊涂过了大半辈子,现在改变也不迟。
1
今天是我和丈夫沈湛的结婚纪念日,但他总会挑这时候离开家。
结婚四十多年,他什么浪漫的日子都不肯跟我过。
一个人吃完早餐,我拖地时路过书房,余光瞟到里面凌乱的书柜。
我叹了口气,放下拖把进去整理。
到最上面一层的时候,有本书落了下来,厚实精美的封面砸到我的额角,刺痛瞬间袭来。
好半晌,我才看清面前的根本不是书,是一本结婚相册。
上面都是同一对男女,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婚纱礼服,动作亲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男的我再熟悉不过,是沈湛。
女的却不是我。
我捂着伤口,脑袋发昏,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心痛还是哪里痛。
最新的一张照片,是两人去年今天拍下的,即便银发苍苍,依然像小情侣热恋般。
照片后面还有沈湛的亲笔留言。
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可见其重视程度。
【永远的挚爱。】
细细观察,每张照片下面都有日期。
从四十岁到六十岁,黑发到白发,竟然整整二十年从不缺席。
原来我的丈夫在每年结婚纪念日扔下妻子,找各种借口离开,是要陪白月光拍结婚照。
多么可笑啊。
我颤抖着合上相册,想起昨完沈湛离开前的态度。
他说儿子要去国外出差,翻译临时有事,只能他过去帮忙。
当时我没有多想,毕竟他在退休之前就是外语教授。
只是在我提出想一起去领略一下国外的风景事,他瞬间就黑了脸斥责我。
“儿子去工作,你瞎凑什么热闹,再说了你又不懂外语,到时候只会添麻烦。”
这话说的让我难堪,却没什么错的。
现在想来,儿子平常最敬重的人就是沈湛,要带他一起去国外怎么可能不回家亲自接他。
我立刻掏出手机给儿子打电话确认。
“儿子,你爸说和你一起去国外了,我担心他身体,你们那边还好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回答。
“挺好的,别看爸六十多岁,身体硬朗着呢!”
儿子在帮沈湛圆谎。
意识到这个事情,我的心瞬间冰凉,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泪珠子断了线似得往下掉。
没想到,连我的亲生儿子也联合他一起骗我。
……
沈湛每年都是在同一家照相馆拍的结婚照。
我打车来了那家照相馆。
几十年的夫妻,也许只有亲眼看见残忍的事实,我才能彻底心死。
下车的时候,天有些阴了,风雨欲来。
我忐忑的往店门口走。
透过橱窗,我看见里面的沈湛穿着一席中式婚服坐在沙发。
2
忽然他眼睛一亮,向来严肃的脸绽放出温和的笑容。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一个同样穿着中式新娘服的小老太太站在试衣间门口,银发打理的一丝不苟,鬓角簪花。
这正是相册里的另一个主角。
他们手牵手站在一起,对视间含情脉脉。
轰隆隆——
乌压压的天终究是打了雷,下了雨。
我没带伞,狼狈地站在屋檐下避雨。
有店员来收外面的昭示牌,看见我急忙拉着我要去里面避雨。
“诶,奶奶,你看着大雨下的,快进我们店里避避雨吧,别淋坏了。”
拉我的同时,她也不忘记做生意。
“也顺便来看看婚纱找自家老伴拍一组,我和你说啊,我们店有一对老夫妻年年都来拍结婚照,他们那个年代很多人都没能拍上,现在能想着补拍,多恩爱啊……”
我迈着僵硬的步伐跟在店员身后,心沉了又沉。
脑中不禁回想,当年我和沈湛不过是媒妁之言,他那时还在专心考单位,我在外面当收银员,兜里都没什么钱,简单办了一场酒席就算是结婚。
至于结婚照,他说等以后有钱了再好好拍。
可是等啊等,等了几十年,到最后却是亲眼看着他和别的人拍了一张又一张。
我自嘲的想,以后再也不用等这些无望的东西了。
……
店员拎着我进店时,沈湛还在弯腰给人整理裙摆。
对方红了脸,小声提醒。
“一大把岁数了,别让人笑话。”
沈湛慢吞吞直起身,刚想说什么就看见门口站着的我。
他表情僵住,脱口而出一句。
“你怎么在这?”
对视间,我看清他眼神中的闪躲,惊讶和烦闷各种情绪。
他在厌烦我如此不识趣的打断他的约会吗?
如果我还年轻,可能我会不顾一切和他吵闹,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伤害我。
但现在,我只是忽略自己痛到麻木的心,尽量维持双方的体面,语气出乎意料平静。
“不小心看到你的相册,猜你在这儿,来确认下。”
他皱眉,有些恼怒,第一时间是担心相册。
“你乱动我东西?有没有放回原位?”
周围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像是才反应过来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会丢人,他敛了神色凑近我。
“别在这找事,我和周婉云不过是曾经的爱人,现在我已经成家立业,能做到不过是和她拍点照片弥补一下曾经的遗憾。”
周婉云。
我这才想起来,沈湛确实有个初恋,他们在一个大学,都是学外语的,相爱几年差点就结婚了。
后来因为女方家里不同意才被迫分开。
想来不过是瞧不上那时一贫如洗的沈湛而已。
我和沈湛交谈间,周婉云尴尬地站在那不知所措地喊。
“阿湛……”
沈湛的话停住,看了眼窗外的雨,最后交代我。
“她身子骨不好,我先送她回去,你在这等我一会来找你,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于是在周婉云略带得意的眼神下,我看着他们相互搀扶着离开。
3
沈湛打了车,贴心地护着周婉云上车后才进去。
这份体贴细心,我哪里体会过?
……
我没有傻傻地再站在店里等沈湛回来接我。
一个人也能打车,没必要和他一起。
我叫了专车停在门口,又麻烦司机来门口帮我打一下伞,确保自己不被淋到。
年纪到了,总是稍有不慎就会生病。
自己要爱惜自己。
沈湛在我到家两个多小时才回来。
他一进门就沉着脸喊我:“于默,我不是让你在店里老实等着吗,你知不知道为了回去接你被淋了个透!”
我放下手中刚给自己倒好的热水反问。
“多远的路需要我等你两个多小时?”
他眼中闪过一丝心虚,没有再和我纠结这个问题。
“帮我把衣服洗洗,顺便拿件干净的。”
我这才看到他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一半,头发也湿漉漉耸拉在脸侧。
沈湛把刚换下的衣服甩在我脚边。
以往面对这种使唤保姆一样的语气,我都是逆来顺受,想着他在外面工作,我作为他的妻子操持好家务是应该的。
久而久之,也习惯了为他忙前忙后。
但现在,我忽然就有些讨厌他这样的相处方式。
我没有理会脚边的脏衣服,翻出那本相册问。
“现在可以解释一下了吗?”
他大概没想到平常软柿子一样的我会对这件事揪着不放,眉头紧紧拧着,拿出一副老教授对待坏学生的架势,不耐烦极了。
“当年分开都是逼不得已,后来她虽然回来找我,但我也考虑到我们已经有了孩子,家里方方面面离不开你才没有离婚,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过是圆一场年少的梦,老夫老妻的你还计较什么?”
我垂眼静静听着他毫无道理的“狡辩”。
几十年了,我第一次如此直观的面对这场一厢情愿的婚姻。
沈湛说不离婚,仅仅是因为家里的方方面面离不开我。
是的,他一日三餐,每天穿的衣服,家里的卫生,孩子上学接送……
各种各样的琐事,大大小小,让我硬生生从小姑娘熬成黄脸婆,又从黄脸婆变成老太婆。
我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很累,没有精力和他争辩。
“衣服你自己换洗吧,我有些累,先睡了。”
……
我的态度让淋了雨的沈湛更加恼火。
他低声说了句“不可理喻”,捡起地上的衣服去世卫生间。
但家里新换的洗衣机他一次没用过,蹲在里面捣鼓了半天没结果,反倒是把自己冷到打了两个喷嚏,最后闷声闷气问我怎么启动。
我躺在床上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卫生间传来洗衣机运作的声音。
沈湛黑着脸出来,又开始在衣柜翻找。
“我那件浅蓝色的毛衫呢,你给我放哪去了?”
我翻了个身,眼不见为净。
房间的气氛僵硬片刻,像是火山爆发期的宁静。
终于,沈湛忍不住了。
他随手抓了几件衣服甩到床上,声音发哑,细听掺杂着委屈的情绪。
“我都和你解释清楚了,你还在闹什么,这日子能不能好好过下去了。”
有件衣服上带着纽扣,一下砸到我额角还没处理的伤口上。
我疼的“嘶”了一声。
沈湛愣了下,急忙凑过来,手足无措。
“你什么时候受伤了,我没注意……”
从我们见面开始,他的注意力都在那本宝贝相册上,哪里能看见我的伤口。
我仔细地端量他许久。
年少时被他的皮囊吸引,傻乎乎的嫁了。
可婚姻如饮水,冷暖自知。
我满心的仓皇与悲凉,语气却很平淡。
“日子过不下去,就不过了吧。”
话落,我清楚的感知到,对沈湛所有的感情和牵绊,都在此时轻飘飘地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