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波,出生在四川的平坝地区,今年已经52岁,如今我和妻子还住在乡下,以养蜜蜂为生。
但我们在县城里也购了房,周末我和妻子就回城里,和两个在城里上班的女儿小聚一下,日子倒也轻松自在。
我和妻子能够走到一起,还有一段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是一只小小的蜜蜂,牺牲了它自己的身躯,才有了我和妻子的相遇。
这故事说来话长啊:在我小时候,我还记得,我爸为了供养我们三姐弟,总是东走西走,在外面到处找钱。
泥瓦匠,炊事员,小买卖我爸都干过,后来在一个亲戚的指引下,他才固定下来,做了养蜂人。
我有两个姐姐,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爸妈都很宠爱我,这也养成了我吊儿郎当,有些懒散的性格,读书也不知道用心。
初中毕业后,我就没有再上学,整天在村子里瞎混混,我爸养蜂回来,我妈就对他说了,“你还是把小波带去养蜂吧,他在家里无所事事,越来越懒散,这样下去,恐怕连老婆都不好找。”
我爸也希望我能成气,做份大事业,光宗耀祖,奈何我只有这样的能耐,他又能拿我怎么办呢?
只得把我带了出去,跟着他学习养蜂。
刚开始的时候,和我爸一起在外面搭棚子养蜂,转战不同的地方,我还觉得挺有趣,时间久了,却觉得乏味。
我爸选择养蜂的场地,总是在偏僻的山野,或者田间地头,远离城市乡镇,接触人的机会就很少。
每一天的工作,清理蜂箱,检查蜂巢,采集蜂蜜……地处山村,做饭和吃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周而复始,我也才知道,养蜂人的生活有多枯燥和辛苦了。
跟着我爸养蜂,我一晃就长到20来岁,在野外的时间久了,我的皮肤晒得黝黑,身子骨也健壮起来,变成了外族粗汉子一般。
在我21岁那年,春天的时候,我们本地的油菜花都开了,我爸就带着我,将蜂箱搬到了我们本地的一片菜花地旁边驻扎。
那里是靠近山区的一个小山村,山坡下的油菜花地连绵不断,每天早上睁开眼睛,映入我眼帘的就是一望无际的黄颜色。
我想, 时间若换做现在,那里绝对可以媲美婺源的油菜花旅游胜地了吧?
有一天下午,我爸回家去帮我妈干农活,我就一个人守在蜂箱附近,陪着我的 ,只有我家的大黄狗。
蜜蜂在耳边嗡嗡的飞着,鼻孔里吮吸着油菜花的清香甜腻。我有些无聊,正翻看着一本路边捡来的旧杂志~~
不远处,我家的大黄狗突然“汪汪”地叫了起来,我吼了它一声,“叫什么叫?旁边蹲着!”
这时我才看见,在油菜花地边站着一个农村女孩,正背着一个竹篓子割草。
“喂,这是谁家的蜜蜂?我被蛰到了!”女孩站在远处,手捧着左脸,不停地蹬脚,却不敢向我这边靠近。
我这边有大黄狗守着,还有一排排的蜂箱,一般的村民除了买蜂蜜,都不太敢靠近我们养蜂人的棚子。
我听说女孩被蜜蜂蛰到了,就好心地走上前,对她说,“你把手松开,让我看看你被蛰的地方。”
“好疼啊,你们怎么搞的,跑到我家油菜地旁边搭棚子,还放蜜蜂出来蛰我,疼死人了~~”
“你再不把手松开,把蜜蜂的蜂刺拔出来,脸就会肿起来哦!”我不顾她的责备,还是好言相劝。
女孩这才松开手来,她一直用手捂着脸,脸都有些红肿了,我仔细看了看她的伤口,帮她拔出细微的一点尾刺。
“好了,你不放心的话,回去用肥皂水洗一洗,应该就没事了。”我安慰了她两句,便想走开了。
“真的没事了吗?我的脸还是很疼,会不会肿起来?”她拉住我的衣袖问。
“应该会有点轻微的红肿,过两天就会全消了,放心吧,我经常都会被蜜蜂蛰到,拔出蜂针就没事了。”
女孩这才放开我,轻轻地嘀咕道,“倒霉,想到地里来割点兔草,却被你的蜜蜂蛰到,害人不浅的小东西~~”
我笑笑,看着女孩提着她的背篓走远,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也就没有再放在心上。
次日一早,父亲就起床去查看蜂巢了,我则还窝在简易棚里,想再赖一会儿床。
这时候,我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旁边的大黄狗也“汪汪”地叫了起来。
附近偶尔会有村民来买蜂蜜,我以为有顾客上门,就打着呵欠,从窝棚里走出来,招呼着大黄狗不要乱叫。
“臭小子,你还说被蜜蜂蛰到了没事,我现在这个样,都没法见人了!”来人一看到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骂。
我这才看清,她居然就是昨天那个在油菜花地里割草,被蜜蜂蛰到的村姑。
此时她戴着草帽,用手掩着又红又肿的左脸,对着我又哭又叫。
我还没有见过,被蜜蜂蛰得如此胖胖的一张脸,昨天看到这个村姑时,我还觉得她长得挺清秀的,今天简直就面目全非了。
我不忍再多看她一眼,觉得她的样子有些滑稽,想笑,更多的却是不安。
“实在对不起啊,我被蜜蜂蛰的时候,没有像你这样肿得厉害,奇怪呀,小妹,你的皮肤可能太嫩了吧?”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了。
女孩怒视着我说,“怎么办?你赔偿我医疗费,带我去看医生!我真是被你家的蜜蜂害苦了!”
这时,我爸听到我和女孩的争吵,连忙跑了过来。
他看看女孩的脸,就说 ,“不要慌,小姑娘,有的人被蜜蜂蛰到了,是有些红肿的,不过休息几天,自然就会消肿。”
女孩还是摇头,“你们不想负责任,故意诳我的吧?我的脸肿了,现在连眼睛看东西都模糊了,如果不用药,不可能自己消肿的!”
我爸说:“有一个土方法,就是用小孩喝的人奶,擦拭被蜜蜂蛰过的地方,会有消肿的作用。”
女孩子说:“都是你们的蜜蜂出来害人,现在该由你们想办法帮我消肿!”
我爸只好看了看我,说,“你去附近的村庄问一问,讨要一些小孩喝的奶给她擦脸吧。”
我有些为难,年轻的小伙子,怎么好意思去讨要人奶呢?老爸不是难为我吗?
女孩却一个劲地催我,“快去!我的脸变成了这样,都没法去见人了,你要对我负责。”
我走得慢,女孩就在后面推着我走,一路都在嘟噜着,“臭小子,我的脸如果破了相,以后找不到人家,你就要负责我一辈子。”
我忍不住回嘴,“怎么负责?没人要你,就让我娶你回家吗?”
“你想得美!臭小子,我要你供我吃,供我穿,还要供我的奶奶。”她一本正经的说。
“呵呵,你的脸被蜜蜂蛰了一下,居然就要我养你们全家人,真是天方夜谈!”我忍不住在心里骂她,“丑八怪!人丑心更丑!”
我们走了好长一段路,在小村庄里钻来钻去,我忍不住抗议道,“我是外乡人,怎么知道你们这里谁家有奶娃?”
她说:“就在前面山坡上有一家。”
“你完全可以自己去讨奶,干嘛还要拉上我,多事。”
“我现在脸肿成这样,怎么好意思见人?当然应该你去讨要!”
“那你到前面带路。”我心不甘情不愿地闪了闪身,让她走在了前面。
她压了压草帽,生怕别人看见她的怪模样吧,真是臭美!
终于到了那户有奶娃的人家,她藏到了墙角,让我敲门去讨奶。
事情很顺利,当主人家的婆婆听说有人被蜜蜂蛰到时,当即让她儿媳妇挤了半碗奶送给我。
我一再感谢主人家后,就端着碗出了门,四处望望,居然没有看到那个臭丫头。
我只好顺着来路走,没走几步,她就闪到了我身边。
看到我端着白白的奶汁,她语气也轻松了很多,“希望擦这个有用。”
我将碗递给她,说:“这下我完成任务了,不用我教你怎么用吧?”
她接过碗,和我闷声走了一段路,然后指了指路边的泥墙房子说,“这里就是我家,我先回去了。”
我正憋着想上厕所,就跟着她走了进去,等我从她家屋后的简易厕所走出来,就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老奶奶。
“我家红丫头没事吧,小伙子?”奶奶走路时都弯着腰,看来有些驼背。
我点点头,驼背的奶奶很像我已经过世的亲奶奶,我看她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奶奶说:“昨天晚上,我看到红丫头的脸就肿了,担心了一晚上,唉,这丫头跟着我,可吃了不少的苦头。”
这时候,奶奶口中的红丫头就走了出来,说,“奶奶,我已经搽了人奶,应该很快就消肿了。”
奶奶笑着应了一声,“小红,你快去给小哥倒碗水喝吧!”
我想说不用了,小红已经走进屋去,给我倒了一杯开水晾在桌上,我只得进屋喝水。
屋子里都是些老式的家具,有些破旧,连温水瓶的外壳都是用竹子编织的,可见老奶奶家里的日子很不宽裕。
我坐下来喝水的时候,小红又给她奶奶倒了一碗水,还在水里放了两颗糖精。
那玩意儿,还是我在很小的时候喝过,长大后养蜜蜂,我们全家人都喝蜂蜜水了,就再也没有吃过糖精水。
我忍不住对小红说,“糖精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吧?”
小红低声说,“奶奶老觉得嘴里没味道,她喜欢喝糖水。”
老奶奶偻着腰走进屋,一边喝着糖精水,一边说,“小哥啊,你可别嫌弃我家穷啊,这碗都是洗干净了的,你放心喝水吧。”
“我是一个孤寡老人,小红是我收养的孙女,那时她还在襁褓中,就被人放在了路边,也不知道是谁家嫌弃女儿给扔的,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养到这么大,也没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我听了,开始同情起她们婆孙来,觉得自己不该对小红那么凶,她和奶都是可怜人啊!
和她们婆孙告辞后,我回到蜂棚旁,心里也久久不能平静。
我想了想,就拿出一个磁盆,装了大半盆的蜂蜜,起身想送到小红家里去。
我爸嚷道,“你小子鬼鬼祟祟,想把蜂蜜偷到哪里去?”
“爸,我们的蜜蜂把别人姑娘蛰到了,我送点蜂蜜去赔礼道歉。”我说。
“臭小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心善了?”
“我本来就是好人啊,爸,你不知道,那个女孩家里有多穷,她的奶奶还天天喝糖精水呢,我给他们送点蜂蜜去,奶奶一定喜欢喝。”
我说完,就抱着磁盆向小红家里走去,老爸在后面喊,“既然别人家里条件不好,你就不要去混午饭吃,给别人增加麻烦,知道不?”
果然,我把蜂蜜送到小红家里的时候,老奶奶非常感动,一再留我吃午饭。
我说:“奶奶,我们家是养蜂的,多的是蜂蜜,给你送点过来没什么,我这就回去了,我爸还等我回去吃饭呢!”
不过快晚饭的时候,我正和爸收拾完蜂箱,小红端着磁盆走了过来。
“我把装蜂蜜的盆给你们还来。”小红还是低垂着头,想掩盖她脸上的红肿。
我接过磁盆,发现连忙装了大半盆油饼,不由得抬起头来,说,“小红,你和奶奶太客气了吧?给我们送这么多油饼来。”
“我们家拿不出什么好吃的东西,我和奶奶只能给你们煎点油饼过来,晚上你们就可以不用做饭了,将就着吃饼。”她说。
“那就多谢你和奶奶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赵波。”
我看到她一直埋着头,就忍不住问她,“你的脸好点了吗?”
她点了点头,“没有那么疼了, 就是还没有消肿。”
我安慰她说,“消肿会慢一点,过两三天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嗯……”她低着头,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 ,和早上凶巴巴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
小红走后,我就和父亲一起吃起油饼来,父亲说,“这饼还挺好吃的,看来她们婆孙俩都是仁义的人啊!小波,你闲的时候就去他们家里看看,有什么能帮的尽量帮,咱也不能白吃别人的饼。”
我使劲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小红可怜的身世,和奶奶那佝偻的身影,已经触动了我内心里的一根弦。
那是惋惜,是同情,还是震撼?我说不清楚。
也许是我从小被爸妈宠爱着长大,从来没有见过小红家里那么破旧的房子,简陋的家,那般差的生活条件吧?
也许是为了心底的善良,我就想着,应该要帮帮她们婆孙俩。
第二天,我就又去了小红的家里,奶奶一个人在家,她说小红去了山坡上种玉米。
“小红的脸还没有消肿,她怎么就出去干活了呢?”
我跑上山坡,东瞅瞅西看看,在一片坟地后面才找到小红,她正吃力地挑着一担水,从水塘边走过来,准备给刚种下的玉米苗浇水。
看着她瘦弱的身子被扁担压弯了腰,我连忙走上前,让她把扁担给我,我帮她挑水。
小红摇头,我可不听她的,抢过她的扁担,挑起水桶就走。
“你一个人在坟头边种地,不害怕吗?”我忍不住问她。
“习惯了就不怕了,现在奶奶做不动了,只能由我来担水种地,这样我们才能吃上饭啊。”小红拿着瓜瓢给苗浇水,我就接下了挑水的任务。
我在自己家里还从来没有挑过水,这一次可以说是“家懒外勤”,担子压到我呲牙咧嘴,心里却异常的充实。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会去小红家里,帮她们婆孙俩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几天后,小红的脸也消肿了,这时候我看到她,才发现她也是一个长相清丽的女孩子。
我们经常在一起干活,说话的机会也渐渐多了,她感激地对我说,“赵波,你天天都来帮我们家做事,会不会耽误你养蜂?你爸爸会不高兴吧?”
我摇头,“我爸很支持我来帮你们,以前我在家里也不勤快,现在我改头换面,我爸高兴着呢!”
那一年的菜花期过后,我和爸也离开了小山村,去了很远的地方养蜜蜂。
但我和小红的联系却没有中断,第2年的时候,我就将小红带回了家,爸妈也高兴地接受了小红做他们的媳妇。
我妈还洗刷我说:“臭小子,想不到你还挺鬼的,没有人教你,你就主动给我带回来一个儿媳妇!”
我和小红结婚后,我们夫妻俩就一起出去养蜜蜂,一年四季在四川、青海等各地奔波。
野外的生活很艰苦,小红跟着我吃苦耐劳,干劲十足,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什么,她总是笑着说,“现在我有家,有你,有孩子,我就觉得很幸福。”
我爸“退居二线”,留在了乡下帮我妈种地,可他闲不住,在我们家里开了一个老年茶馆,村里的人都喜欢到我家喝茶,玩牌,他们的日子别提有多丰富多彩了。
顺便提一下,我和小红把奶奶也接到了我们家里住,她每天都坐在茶馆的门口,和人聊天,照呼顾客,爸妈把奶奶当做家里的老人一样侍奉,直到奶奶百年之后。
我和小红都是资质平凡的人,这一生靠着劳力吃饭,养育了两个女儿,如今他们一个做了教师,一个从事护士工作,也算是尽了我们做父母的责任了吧?
遗憾的是,我和小红的养蜂事业,可能就没人继承了,就让我们两口子坚守着这份苦差事,一直到干不动的那一天。
毕竟,这小小的蜂箱,承载着我们人生太多的苦和乐,和年轻时候,我和妻子让人啼笑皆非的相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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