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白吟雪听到儿子一叠声的呼唤,急忙关了瓦斯炉上的火苗。一边在围裙上揩干了手,一边迎了出来。
维刚脸上满是喜悦、兴奋的笑容,一只手,牵着身旁微带羞意,低头含笑的沈秋涵。
白吟雪立即了悟:儿子求婚成功了!脸上不自觉也泛起了笑容。喜悦之中,她不免有几分惘然与感伤。蓦然回首,仿佛那曾经感觉漫长得永无止境的日子,浓缩成了一瞬;不是吗?维刚都三十冒头了!那年,维刚才七岁,他的父亲飞机出事……
不!那些悲伤、无助,都过去了!如今,该欢欢喜喜地张罗着办喜事呀!
她一手拉住了秋涵,一份微妙的欣喜与宽慰,自心头泛起。维刚认识秋涵有三、四年了。两年前,秋涵开始在家里进出。常常遗憾没有女儿的白吟雪,对秋涵这样能干却不露锋芒,处处显示教养良好的女孩子,真打心里疼爱。偏遇到维刚奉派出国进修,害她一直悬着心,生怕这样一个具有良好条件的好孩子,教别人趁虚而入抢跑了。
这年头,真变得教她手足无措呀!男男女女,分分合合的,全不当成一回事!这也能叫“爱情”?她可真不愿意亵渎了那两个字!
她没看错秋涵。秋涵真心真意地等着维刚回来。即使维刚不在家,也像以前一样,常到家里来陪她。仿佛就像走了一个儿子,来了一个女儿。使她这没有女儿的人,深深体会了“女儿贴心”这句话的含义。
维刚一回来,她就一直催促着维刚求婚去。没见这么大个儿的大男人了,还得做娘的在一边当军师!维刚在其他方面都独立得很,就是在感情的事上,显得稚嫩。也许,因为这个家太单纯了的缘故吧?
总算了了一件心事!二十几年的辛酸,都在秋涵垂目低眉的浅笑中,烟消云散。
“阿姨……”秋涵细声低语:“往后,有我和维刚一起孝顺您,您就别再朝九晚五的辛苦了。”
白吟雪眼眶一热,语声不由哽咽:“好孩子……”她强自按捺,把心情平复了一下,才以笑语掩饰:“还喊‘阿姨’呀?现在还不急,回去,可要练习着改口哟。”
一脸羞红的秋涵,侧身把头埋进她的肩窝。久久,久久,她才听到细如蚊声的低唤:“妈……”
白吟雪几乎为之热泪盈眶。连声道:“好孩子!好孩子!我真太高兴了……”转头对维刚道:
“维刚啊,你这就送秋涵回去,向她家二老禀报。再商量一下,我们该正式去提亲哪!虽说,现代年轻人都是自己决定了就算数。到底在礼数上,我们还是应该照传统规矩办,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
维刚看着这才抬起头来的秋涵,满脸堆笑。连声应“是”,却又仍坐着不动。
白吟雪催促:“去呀!也让人家二老早点欢喜放心呀!”
“妈!有件事,我想了好多天。我希望,请伍舅舅来给我主婚。”白吟雪微愕,随即释然:“也可以呀!他从小看你长大。而且有声望,又有地位。他主婚,你们也体面。”
“不!妈,您没懂我的意思。”维刚趋前,像小时候一样,半跪在她跟前,抬头望着她说:“妈!我不是要他以‘舅舅’的身份给我主婚。妈,您该记得,他本来不是‘舅舅’;原本我一直喊他‘叔叔’的。是那时我太小,太不懂事,才硬逼着他做舅舅……”
白吟雪望着儿子,有些惊愕,有些茫然:“孩子!现在还提这陈年旧账做什么?叔叔也好,舅舅也好,有什么分别呢?”
良久,维刚轻叹了一声,缓缓摇头,带着难以言喻的笑:“有分别的!妈,您知道有分别的!那时,我太小。慢慢,我长大了,才渐渐了解:那对您、对舅舅,多么不公平!可是,您们都受了。您是我妈妈,还有可说。舅舅呢?这么二十多年,他替爸爸尽了所有父亲对儿子能尽的责任,却没享过做父亲的权利!妈!他只是尽心尽力地照顾我们,有困难、有麻烦,我第一个就想到他。我知道,他永远在那儿守护着。所以,我一直好安心。因为有他在那儿看着、守着,好像天塌下来,都有他扛着。”
白吟雪不由涌出了满眶的泪,喃喃低语:“是的!他就是那样的!”
“妈!我一直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给予的一切。可是,我们给了他什么?他所为何来?”
白吟雪沉默了。维刚仰着头凝视着母亲;无语凝眸,分明百感交集,却早被年复一年的时光,磨去了激动的容颜。一阵悔愧袭来,不由像儿时一样,伸出手去,抚摸那不复光润细致的面颊:
“妈!我对你们不公平!您可以不这么辛苦劳累,一个人撑持着这么一个家,拉扯我长大的。伍舅舅可以不那么孤单寂寞,尽了一切父亲该尽的责任,却得不到真正的家庭温暖的。这一切,全为我……”
“不,维刚,不全为你。是……我们都非常爱你的父亲。我们之间,也许友情更多一点。我想,他对我,其实是因你父亲而爱屋及乌。他把照顾我们母子,当成他的责任。不管以什么名份。都是一样的。”
“对我,是一样的。对您、对他,怎么会一样呢?以前,我不懂。但在遇到秋涵,爱了秋涵之后,我懂了……”
维刚深情地凝视着秋涵,缓缓地说:“如果,有人来告诉我,只许我做秋涵的哥哥,不许娶她,我会疯的。也许,我不会寻死觅活。但我会远走天涯,永远不回来。我受不了看得见她,而得不到她的痛苦!可是,我却这样对待了伍舅舅……妈,您说,我是不是太残忍了?原来,小孩子的无知,有时候,也会做出残忍的事!”
白吟雪抚着儿子靠在她膝上的头,叹息:“刚儿,你不是残忍的,你也没做错什么。我们都爱你,只希望你幸福,你快乐。你别那么自责。那时,我,也许是一下失去了依靠,看你伍舅舅两年多那样呵护、照顾我们,在心里,觉得那是个依靠。所以……人,总有感情软弱的时候,是不是?那时候,我以为我一个人抚养你有困难。结果,也没那么难啊!你看,二十几年,不也就过去了吗?”
“是过去了。妈,您为了我一句话,多受了多少累!还有伍舅舅,如何去补偿他?报答他?”
“不要自寻苦恼了。人不能让岁月倒流的。你说,愿意把称呼改过来,是你的心,他也会高兴。可是,舅舅、叔叔,称谓而已,有什么重要呢?重要的是你们之间的情分。他也一直记挂着你的婚事,早点告诉他,让他高兴、放心,才是真的。”
白吟雪顿了一下:“要他主婚,不大行得通吧?名不正,言不顺的,反而惹人猜疑。我想,倒可以请他做大媒,陪我们到沈家去提亲。又是舅舅,又是大媒,总可以坐主桌了。”
她回眸看到一脸茫然的秋涵,努力从乱丝般的纷乱心绪中拔出来,笑着推开维刚:“别傻了!把自己搁在二难题里,让秋涵这么一边晾着。要是我是秋涵哪,就不嫁你了。快走吧!到沈家商量正事要紧。别为不相干的事伤脑筋了。”
“维刚……”轻轻推着显然心神不属的维刚,秋涵问:“你还好吧?”
“我没事,只是,心里乱得很。”
“为伍舅舅?”
维刚点点头。
秋涵说:“你和你妈妈讲了半天。一下叔叔,一下舅舅;一时悲,一时喜的,都把我弄迷糊了。好像……伍舅舅很爱你妈妈?”
“是的。但……以前,我一直没有了解。直到现在,才知道他爱得多深,爱得多伟大!”
“他,曾想娶你妈妈?”
“我想是的!可是,我不愿意。你不知道,我从小多么崇拜我的爸爸!我告诉过你,他是空军飞行大队的队长,为了出危险任务,飞机出了事故。但他仍旧是我心目中的神,没有人能代替!而且,小孩子的爱,有时是很自私的。我没有了爸爸,绝不肯让别人来分我妈妈,所以……”
“所以,你阻止了他们。你大概又哭又闹,他们只好投降。”为了冲淡维刚自责造成的凝重,秋涵故意轻倩的取笑。维刚果然被逗笑了,说:
“倒没有。你大概无法想象,一个孩子的想法是如何的天真烂漫。那时,我刚刚才学了各种亲属的称谓。知道:爸爸的弟弟叫叔叔,妈妈的兄弟叫舅舅。我天真的想:如果他是我舅舅,就不能跟我妈妈结婚了……”
秋涵忍不住“嗤”地笑了:“真是匪夷所思。别人也不容易了解这七弯八拐的小心眼儿吧?你是去跟你妈妈说的,还是跟伍舅舅说的?”
“跟伍舅舅说的。我们那一次‘男人对男人’的对话,改变了整个局面。其实,我自己也很矛盾;其实我也很喜欢那时还是‘叔叔’的伍舅舅。我一方面不要他来代替爸爸。另一方面,又很怕失去他。所以,我一直努力的告诉他,我多么喜欢他。最后才说,我希望,不要喊他‘叔叔’……”维刚苦笑着顿住。
秋涵叹气:“他一定以为,你希望喊他‘爸爸’!”
“也许吧。可是我告诉他,我想喊他‘舅舅’。他看着我,好久,好久。我不知道如何形容他当时的表情。好像很慈和,很无奈,也很哀伤。最后,他笑了,摸摸我的头,说:‘小刚,只要你高兴,我会做你的舅舅的。’”
秋涵直叹气,心中有说不出的感动;这样一个男人,真是任何女士梦寐以求的配偶,任何孩子心中完美的父亲!如果不是维刚阻止,会成就一个如何可羡的婚姻与家庭!如今……
她心念微动,试探着问:“维刚,如果现在伍舅舅再提这件事,你会同意吗?”
维刚猛地一怔,久久才说:“我巴不得他再提呀!可是,他再也不会提了……”
“维刚,现在才回来?秋涵的父母,同意你们的婚事没有?”
维刚才踏进门,白吟雪就急切的问。
维刚笑容满面:“您知道,他们不会反对的。我约秋涵明天去看伍舅……伍叔叔,请他做媒。秋涵不肯去。沈伯母一边直笑,说我是傻小子……”
“你真是傻小子!有新娘子跑到人家家去,请人家上门提亲的理吗?要请,当然是我们母子去请。不过,倒得和沈家约好时间,我们好去提亲。”
维刚笑着,对母亲的取笑,扮了个鬼脸:“这我可不傻!我已经问过沈伯伯了。他说,这两天,学校的工作比较忙。约了下星期六下午去。沈伯伯还说,他要请我们一块儿吃个饭,庆贺一下呢。”
“还不傻!我们是男方,当然是我们请。你准岳父太客气,而且他是长辈,你是晚辈,才这么说。人家秋涵都喊过我‘妈’了,你也得学着改口,别一个劲儿的‘沈伯伯’、‘沈阿姨’。嘴巴学着甜一点,看看人家秋涵……”
维刚又扮个鬼脸:“人家秋涵还没进门呢,妈就偏心了!”
怄得白吟雪也不觉失笑,好一会儿,才正色道:“给你伍舅舅打电话呀!让他把下星期六空出来。”
“妈……您打,好不好?”
“怎么?还害臊呀?”
“不是啦,自己说,怪怪的……”
“咳,是你娶秋涵,还是我娶秋涵哪?”
“您娶,您娶儿媳妇呀!”
“看这憨皮厚脸的!好,我先起头,你再自己说。”
按了一下设定的记忆键,那边铃响了三下,接通了。
“喂,怀远?”
“哦,吟雪!这几天还好吗?”
“好!要告诉你一桩喜事。”
她笑盈盈地把维刚和秋涵的喜讯报了。
“恭喜!恭喜!那孩子跟维刚来过几次,到底是书香世家教养出来的,算得是蕙质兰心,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吟雪,我真要恭喜你,这年头,能娶到这样的媳妇,可难得哪!”
“是呀,我也是一见就喜欢她。对了,维刚要请你做大媒呢。你看!这么人模人样,独当一面的人了,还要我先替他打稿起头!下面的话,就让他自己说吧!”
她笑着把话筒塞到维刚手里。
维刚吃了取笑,讪讪地接过,喊了声:“舅舅!”
她坐到沙发上,拾起了织了一半的毛衣。一边织着,一边看着满脸笑容,满口“谢谢”、“是”,“好”的维刚。不用听,也知道怀远大略说些什么。怀远是个礼数娴熟又周到的人,一定在教维刚筹备婚礼的仪节。
她忽然想起维刚白天说的那些话。怀远,真是尽了一个父亲当尽的一切。也因为有他的扶持,她才从那么艰苦的情境中,熬了过来……
她眼眶不由一阵发热。心中却又满盈着苦尽甘来的幸福。
伍怀远坐在二楼起居室落地窗前的安乐椅上,让摇椅轻轻地摇晃着。
落地窗,面对着一列青山。微雨,在青山前氤氲着烟岚。椅子旁边,老勤务兵照例的为伍怀远沏了一壶清茶。一壶茶,一张摇椅,一列青山,他习惯如此消磨午后的时光。
起居室坚实的藤椅上,依稀还看见维刚幼年时顽皮的身影。如今……怎能不老?维刚都要娶妻了。他还算是晚婚的呢!要早婚,在这椅子上爬上爬下的,怕不是下一代人了!如果……那孩子该叫自己……哦,“舅公”哩!
“舅公!”他低缓地吐出这两个字,没来由地叹口气。又对自己笑笑;战乱中,他失去了妻女。孓然一身的自己,有这样一份近于亲情的感情依托,也该满足了吧?
而且,照顾维刚长大成人的责任,至今,也算有了交代。相信建忠地下有知,也会欣然含笑了!
建忠,他的同学,他的挚友,他的兄长!当他满怀丧妻丧女之恸时,支持着他走过来,给他有如手足的温情,让他无家犹有家的,就是建忠、吟雪夫妇!
建忠,在他眼中,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本身是优秀而受长官器重的王牌飞行员。有着天下最美丽、温婉、贤惠的妻子,和一个天真活泼可爱的男孩。他不知道有谁不爱建忠,不羡建忠的。他是那么正直勇敢,又谦和友善的人!像这样的人,应该受上天庇佑,长命百岁的啊!可是,是天也相妒吗?在一次危险任务中,建忠的飞机掉了下来……
消息传来,有泪不轻弹的弟兄们,哭得声振屋瓦。而建忠的妻子吟雪,却一滴泪都没落。她仿佛悲伤得超过了眼泪、表情的极限。脸色苍白如雪,木然、沉默得有如一座大理石雕像。
若不是为了维刚,他想吟雪一定会做出傻事。他甚至不确定,那算不算“傻事”?情到深处,哪堪承受这种残酷,又突如其来的打击?
一直到弟兄们为建忠建“衣冠冢”,维刚天真的问:“他们为什么要把爸爸的衣服埋掉?”吟雪这才哭了出来,哭得肝肠寸断。连身经百战,有“铁汉”之称的司令官,也掏出了手帕。
照顾建忠的遗孀和孤儿,是他自认义不容辞的责任。吟雪柔弱,维刚稚幼。抚恤金虽可维持生计,但生活并不仅止于温饱而已。他没有想过避嫌的问题,就那么自然地维持着建忠生前的情况;他在他们家,从不是外人。那,在吟雪沉浸在悲痛中,几乎封闭了自己,身心俱瘁的时候,他又如何能坐视不管?不为她承担起纷沓而来的繁琐事务?
他的忠直,吟雪的端淑,倒也没惹出什么口舌是非来。劝他们结合的,首先来自长官的善意。队上的弟兄,也纷纷劝他。一切,仿佛是顺理成章。在那么长时日的相处中,不经意间酝酿出的感情,使吟雪母子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他不认为他与吟雪结合是取代建忠,或可以取代建忠。而是,建忠对他们,与他们对建忠的爱,把他们结合为相依为命的一体。
当他提出这件事,并取出婚戒时,吟雪哭了,但没有拒绝。
而正当大家忙着为他们筹备婚礼的时候,维刚踩住了刹车板。“我不想喊你叔叔。”
维刚带着童稚的严肃:“我可不可以喊你‘舅舅’?”
伍怀远答应了,以同样的认真态度答应了。他固然也爱吟雪,那是揉合着倾慕、尊重、友谊,乃至亲情的爱。他,更爱的却是维刚,那像极了建忠的孩子!古人称侄子为“犹子”,也可引申在异姓手足之间吧?维刚是建忠的骨肉,是他的犹子,他不愿任何事伤害了他小小的心灵。
许多人认为这是无稽的事。维刚对他也有深厚的感情,是所有的人有目共睹,谁都知道的。为了孩子一时“孩子气”的话,而放弃一个可以预见的美满家庭,实在没有道理。
伍怀远却不这么想。他们之所以考虑这件事,并不是为了男欢女爱。最重要的,就是为了给维刚一个完整的家。他怎么可以忽略维刚的感情和感受?如果,维刚不快乐,这个婚姻,这个家庭,又怎能称得上圆满?
他有些怅然。但,他宁可得不到吟雪,也不愿失去维刚。既然,维刚不希望他做父亲,而希望他是舅舅。那他愿意一心一意做个好舅舅。
不是全无遗憾,但……
斟了一杯茶,轻啜了两口。他对自己摇摇头;老了尚如此多情?如今,维刚都要成家了,总也是遗憾中的另一种无憾吧?
明天,明天就是替维刚正式去沈家提亲的日子。沈正伦,著名的学者,他早闻其名。听说,极温厚而博学。有这样一位岳父,也是维刚有福了。而沈秋涵,更是娴静而温慧的女孩,和吟雪也十分投缘。自己对建忠,总也算有了个功德圆满的交代。
“长官,有位先生要见您。”
老秦递了张名片过来。他闲闲的接过,一看,竦然坐起。“沈正伦”,秋涵的父亲。原约了明天去正式提亲的。如今,忽然来访,莫非……
他无暇多想,只希望不是维刚的婚事有了变化。却又不禁担心;毕竟,这是不合常理的。依礼,沈正伦万无此时造访的道理。
匆匆下楼,只见厅中,站着一位儒雅的中年人;那当然是沈正伦了。
“伍先生?”沈正伦先微笑着招呼。
“沈先生吧?请坐,请坐。”
和沈正伦握了手,伍怀远吩咐老秦倒茶。感觉沈正伦正打量着他,带着善意的亲切与好奇。
“正准备明天为维刚那孩子到府上求亲,不想今天沈先生先来了。不会是嫌我这‘大媒’份量不够吧?”伍怀远用上了语言技巧直探中心。
沈正伦笑了:“这‘大媒’的角色,恐怕是屈尊了。孩子们想给您换个角色,不知您愿意不愿意。”
“还有什么角色大过媒人的?莫非,孩子们真有异议?”伍怀远大惑不解了;看来,不像是维刚的婚事有变,倒是他这“大媒”有变!
“伍先生,如果我今天的‘大媒’做成了,他们的婚礼上,您可就‘大过媒人’,不能屈尊做大媒了。”
伍怀远有些茫然:“您的意思……”
沈正伦郑重地说:“维刚和秋涵,请我来给您做大媒;为您,和维刚的母亲。”
“吟雪……维刚。”伍怀远努力理清思绪,呐呐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沈正伦的话,他听懂了。但……这太匪夷所思了,令他难以置信。
“伍先生,维刚把过去的一切都说了。他非常敬爱您,感谢您,也非常内疚;为了当时他的孩子气,而使您和他的母亲受了那么多的孤寂。他希望能补过。过去的日子,追不回了。如今,至少还来得及,让他今生最爱的两个人──您和他的母亲,共度晚年!”
伍怀远在一瞬间眼眶湿了。他再也没想到,沈正伦此来,竟是为了撮合他和吟雪!而且,竟是出于维刚的意思。他心中有着激动,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耳边,却听到沈正伦笑吟吟地说:“所以,我刚才说:您是大过媒人;我给二位做大媒成功的话,您会是维刚的主婚人。他希望先办您们的喜事,再办他的。他要您主婚,不是舅舅或叔叔,是以父亲的身份为他主婚!”
门铃骤响。白吟雪听到对讲机中怀远的声音,按开了大门。伍怀远西装革履地穿过雨后的庭院,向她走来。
“弄错时间了吧?和沈家约的是明天。”
白吟雪一边推开纱门迎接,一边笑着说。退休后的伍怀远,平时很少这样正式的穿着,只有在正式的场合,才如此郑重。
“没弄错,我才和沈先生谈完话。”
“哦?怎么,你们倒先见了?不是说好了明天吗?”
“那是为维刚和秋涵。今天,沈先生到我家,为另外一件事。”
白吟雪用询问的目光,等待他的下文。伍怀远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身先生来转述维刚的意思。他希望,我把这个给你。”
他缓缓松开手,一枚小小的红色丝绒首饰盒,托在他大大的手掌中。
白吟雪感觉着一阵眩晕,红色丝绒首饰盒已打开了首饰盒。盒中,钳着一枚镶着碎钻的白金戒指。
她认得这盒子,也认得这戒指;她曾收下,又退还给伍怀远。她不知道,伍怀远一直保存着。
“怀远……”
她不觉泪眼模糊。当初,她为了维刚退回了戒指。今日,却是维刚要怀远再度送来。
她想起那天,维刚说:希望怀远为他主婚。又说了好多好多使她感伤的话。
维刚说:“这些年,他替爸爸尽了所有父亲为儿子能尽的责任。”
维刚说:“我一直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给予的一切,可是,我们给了他什么?”
维刚说:“您可以不必这么辛苦劳累,他可以不必那么寂寞孤单的!”
维刚说……
一时,白吟雪回肠百折,她不知该喜,该悲,还是……她的眼泪簌簌地向下落。又不知,自己到底为什么哭。
她似乎总是为这枚戒指哭;上次,接受戒指的时候,她哭着接受的。退回戒指的时候,也是哭着退回的。如今,她又在哭!
想到这种种巧合,又忍不住破涕为笑。
“吟雪,你,肯接受吗?”伍怀远深情款款地问道。
往事,电光石火般的在吟雪脑海中快速地重现、飞逝。那些哭泣的、艰辛的、坎坷的日子,每一片段,都有怀远的影子。在一旁陪伴、扶携,像一把大伞,为她们母子挡风蔽雨。
“他所为何来?”维刚这样问。
他什么也没有要求啊!直到此时,竟还是维刚要他来的!
无论如何,他来了!带着那被他珍藏了二十二年的戒指来了。
她凝止的目光,缓缓投向戒指。戒指闪着璀璨的光芒。不知何时,雨后的夕阳,自云隙间透出,斜斜地射入落地窗,落到戒指上。
黄昏,是那样的美;尤其是雨后的黄昏。
缓缓地,她噙着泪,也含着笑,向怀远伸出手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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