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戎马生涯

山雁说过去 2024-11-03 16:52:49

李林春/口述

一 我入东北陆军讲武堂前后

一九二六年我二十一岁。在这年十二月,有一天是星期天,我和四位朋友(祁振华、吕名宾、梁风谦、梁大梁)到奉天游玩,在街上看到有军校招生的广告,我们五人喜出望外,觉得这是一个报效祖国、为国争光、能够实现个人远大理想的绝好机会,便兴高彩烈地都报了名。考试结果,除梁凤谦因身体检查不合格,其他四人都被录取入伍,邢振华考入东北陆军学生队;梁大梁考入了宪兵队;我和吕名宾考入了陆军模范队,至此,我们五个人,便分道扬镳了。

东北陆军模范队,是一个初级军校,本期共招生五百人,共编制了四个连,每连一百二十多人。每连又分四排。当时队长高胜岳(上校阶级)在他的领导下,学员们每天上午在课堂里上课,学习步兵典范令等,下午是步兵术科、学习分列、武器操纵,并进行实地操练、演习。我在学习上,悉心钻研,不懂就问,务求精通,在操场上也努力苦练,结果在各方面的考核,都达到优等。在我自己来说,经过长期锻炼,我练出了一付在今后较复杂的情况下都能适应的好体格,如在长途行军中,轻易不感疲劳;在连续作战中照样精力充沛,在面临强敌中,能打硬仗能拼刺刀的应变能力。

一九二八年六月四日,我们突然接到上级紧急命令,要我们立即挑选骑兵一个连、驰赴某地执行任务,刻不容缓,立即由队长挑了一百名精干学员(我也是其中一名),都是体格高大,身强力壮,五官俊秀、枪法准确,对骑马也能胜任的,并配备了相同数量的战马。我们全副武装,仪仗鲜明的准时到了目的地,我一看是北陵总站。当由联络官指定队长将部队排列在距车站约三千多公尺的一段地方,并向队长交待了具体任务。我周围环顾了一下,发现还有许多其他部队、和车辆向这边靠拢、集合。有的官员跑来跑去,指手划脚地在下着命令。远望他处,整个车站周围也都熙熙攘攘,挤挤轧轧,聚集着许多部队和看样像是官员方面的车马,人群,显得非常纷杂,热闹,从这些局面看来,估计我们是在迎接某个高级官长;否则是不能这样郑重其事的,这时我们由队长带领,一字排开,随立等候。大家翘首遙望,转瞬间,远方一列客车,喷着白气飞速向前驶来。我们大家精神一振,知道来了。队长大声下令,我们遵照命令立即跃身跨上战马,端坐其上,手持马刀,直竖胸前,骑兵们正在目光乎视,全神贯注、面向前方、精神集中的时候,看那辆越来越近、与众不同、外观华美的崭新的列车(此列车曾为清慈禧专用),它飞速接近交道口时,突然就像火山爆发似的一股浓烟、冲天而起,随之惊天动地的轰然巨响,震得大地都願抖起来,我们骑兵有的差点被震得晃下马来。眼看着那列车有二节被直线掀起,抛到空中随之便倾跌下来,后边的车辆,一辆辆向前压过去,重叠的竖起来,并燃起熊熊大火,再看那浓烟,却越扩越大,越来越浓,上冲宵汉高达二百多公尺。在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下,我们惊魂乍定,知道这次炸车事故,关系重大;同时周围也随着乱了起来,人们乱窜乱跑、秩序大乱,紧接着我们看到大帅府的近卫部队,立即佈下了包围圈,并进行了紧急戒严。不多时,我们也就奉命回校,后来得知,张作霖大帅乘专车由关里返沈阳时,在皇姑屯被日军埋下的炸弹炸死。消息传来,学员们都感到惊愕万状,大家都强烈的认识到日本军国主义,对我国节节进逼重重压迫,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特别是这次杀害我们东北的最高长官张作霖,更加使我们义愤填膺,同仇政忾。每一个爱国人士的心中的怒火已达到了极点。后来看到张学良将军,临危不乱,他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忍辱负重,随机应变,先是以有力的行动,在滦县附近,解决张宗昌部队企图出关捣乱的隐患;继之立即迅返举天,采取果断措施,掌握了东北大权——就任东北边防司令长官。对地方事业,也积极经营,细心筹划,结果政局稳定,人心安静,我们的情绪也就自然的平复下来了。

一九二八年末,我在东北陆军模范队毕业、一九二九年被选送到东北陆军讲武堂第十期学习。

东北陆军讲武堂第一至第八期(不包括七期)的校址在奉天大东门里路花一个大院里,门楼上有砖刻的“讲武堂”三个大字。这几期的学员,都是从东北军现役步骑炮院等部队当中选拔那些身强体壮,头脑清晰,在军队中有一定军事能力和威信并忠于张家父子的下级优秀军官到讲武堂来,他们毕业后,都分配到各部队或原单位的重要岗位上去,但七期则是从北京招考的高中毕业生,因他们的文化水平较高,这一期的学生毕业后,大多数留校作教官。而我们第十期,则是由各基层如陆军学生队、陆军模范队、东北陆军教导队的学员中,招收进来的,校址在沈阳东山咀子东大营北大院。

当时规定学制二年毕业,九、十期同时入学,同时毕业,九期学员来源,也是从军官中挑选出来的。第十期学员还必须经过学术科的入学考试。可以自报志愿,我则是志愿报考骑兵科的。

在我考入讲武堂的时候,东北地区日本人大量移入,日本帝国主义已经明目张胆的更加暴露出他们的丑恶咀脸,我们讲武堂的所有教官和学员,都在经常注视着时局的变化,耳闻目睹敌人在我东北,横冲直撞势若无人的野蛮行径,无不怀着与敌势不两立的思想,并日夜戒备以防不测,因此我们的学习生活,也是紧张的,严峻的。二年来我们官兵之间,是互相了解的、思想是融洽的。彼此之间,都毫不隐讳的,谈论自己的见解,有的还是剖心沥胆,无话不谈,即对祖国无比热爱,对敌人极端仇恨,咬紧牙关,卧薪尝胆,横下一条心,有朝一日,上边一声令下,我们便会像山洪爆发,山呼海啸、山崩地裂那样的气势,一直冲上去;冲上去和敌人作殊死的战斗!

我们每日的军事生活,五点吹军号起床、跑步,是向东陵跑,回程时步行,到校早饭,一般早晚饭吃高梁米,午间是大米饭或是馒头,菜是大锅菜。每月发饷四元。服装则是灰布军装。在学习期间,我们都是准尉阶级。军中的纪律是严格的,我们学员中关系都挺好,互相帮助、取长补短,学校中呈现一种朝气蓬勃的现象。在同学中,我和于维州、王文会二人尤其莫逆。我们都在骑兵科一班。于是军队中抽调来的军官,大我四岁。各种学科中,他都名列前茅,我经常向他请教,他也不厌其烦的教我。后来我们三个人结拜为兄弟。但毕业后,我们三个人便各自分离,不知各到何方了。(解放后,于维州在沈阳市人大常委会工作,王文会则不知下落。)

我们在平日早操,或出外行军时,经常唱各种军歌,其内容有歌顾祖国大好河山的、有表现军人服从命令的,在拂晓晨曦微露时,或在薄暮红日西坠操罢归来时,同学们在步伐整齐的行进中,大家精神抖擞、挺身高唱、意气风发,都感到有一种军人威武的气概。如唱的那首表现军人服从命令的歌词大意是:“军人首重服从,命令何等森严,纣有兵丁亿万,何敌周臣三千。离心、同德胜败昭然,离心、同德胜败昭然,”我们唱完这一句后,紧接着随着带队的队长,喊起雄壮洪亮的一、二、三、四来,每一个字都落在左脚上,然后再一次用急促的迅速的快一倍的口号喊出一、二、三、四来。这声音高大响亮,飘出老远,更显得我们威武雄壮的气势。

第十期骑兵科队长是张庆第、队副是陈锡民、马良旗,

课堂学科

战术教程教官: 张守经, 王睿培

战史教官: 王春培, 张守经

兵器教程教官: 刘乃斌

地形教程教官: 田炳如

筑城教程教官: 成绩芳

交通教程教官: 王大光

军制教官: 张守经

术科,我参加的是骑兵,但要先学步兵战斗,然后学马术,其中包括队形变换;马上冲锋;下马徒步战;水马渡河战。最后这一项的具体内容是:水马渡河首先把战马的搭蹬先松一松,再紧勒腹带,嚼子扯出来,放在马的下倾底下。

小勒要搭在鞍子上,下水时骑兵和战马一齐下。右手拉马的前齐甲毛,左手划水,人浮起和马一起浮水渡河,马枪放在马身上。骑兵枪比步枪短。每人还要配备一把骑兵马刀,鞋子是凡布鞋,渡河时,要脱下用带子挂在马脖子上。骑兵马刀平时挂左边,渡河时改挂到右边或马鞍桥上,由于平时在训练上,教官要求极严,不符合要领的立即要求重做,所以我们都能按规定做好,达到井然有序、飞快渡河。

东北陆军讲武堂教育长是周濂。有时他也来给我们讲课,他对骑兵很重视。他说:“我对你们骑兵抱有很大希望。骑兵主要是起到侦探,搜索,联络、奇袭的任务。骑兵是全军的耳目,大部队作战时,骑兵在前,迂回搜索,他奔袭快,过河快,遇到敌情,能及时应战。下马徒步战,很快能解决问题。因此我在挑选骑兵时,首先注意他的视力,视力达不到我是不录取的。”周对我们很严格,但对骑兵身体,生活、家庭还是比较关心的,骑兵有困难,他也能在某些方面给以援助和解决。

由于讲武堂是张氏父子武装力量的发源地和在东北军中一项重要的资本,所以张学良将军做为讲武堂的总监,也经常前来视察、阅操、讲演。有时也下来和学员们攀谈,少帅平易近人,我们对他并无拘束,有时随意和他谈话,尤其是在张大帅被日寇害死之后,他更是励精图治。虽然表面上锋芒不露,但内心中念念不忘国难家仇。他常说他要决心把讲武堂这些学员,训练成一支劲旅。因此他对讲武堂的一切都特别关心。他给我们讲过几次话,每一次都语重心长地要求我们要努力学习,成为有勇有谋、保土卫国的忠真将士。有一次他说:“现在我们东北军的情况,不少人是由士兵一步步升了官。从多年来的事实证明,我们是能作战的,也打过不少胜仗,但是军官们的文化和军事技术还是太低,掌握不了精良的新式武器,指挥不了在战场上变化无穷的战局。而且面临的又是我们不共戴天的、极其凶恶的外国强敌,因此我们必须学习军事知识,更要学习外国人的军事技术,必须精通它,熟练地应用它,这才能达到兵强将勇,立足于不败之地。你们这一期学员,文化程度还是不错,一般的是中学毕业。你们都了解历史,你们青年人满腔热血,我知道你们都是爱国的,是要做一个捍卫中华,保卫东北的大无畏的青年,同学们,你们要知道,我们的国家,尤其是东北,已经到了极其危险、千钧一发的时候了,每一个有志气的青年军人,为了不当亡国奴,我们要拼命学习,要熟练的掌握军事知识,一旦强敌压境,我们立即拿起武器,迎上前去,保卫我们的国家,保护我们的老百姓。我们的领土,一寸也不能失守,就是为国捐躯,我们也是光荣的啊!同学们要努力啊!要记住国难家仇啊”!张学良将军讲到这里,显然是想起他父亲的被害而哽咽起来,我们大家也慷慨激昂地引臂高呼“保卫家乡,保卫东三省,为老帅报仇”!

二、北上抗日投奔冯玉祥将军

一九三〇年我们毕业了。东北陆军讲武堂第十期骑兵科的学员,被分配到河北省石家庄的东北骑兵第五旅。旅长是李福和。我被分配到骑兵十三团。该团上校团长周义宣,中校团副季敬堂,少校团副金广才。团长任命我为少尉掌旗宫。掌旗官是负责团旗的使用和保障不倒不坏的官佐。团旗是方形,上写“骑兵第五旅十三团”等字。行军时掌旗官骑马在前,他身后紧随着一名士兵骑着马手擎团旗,后有一班人保护。作战时该向前向后、向左向右都紧跟着掌旗官的马步进退。战斗时对敌追击掌旗官领着大旗要跑到前面,退却时则根据情况,有时暂且不动,有时隐蔽,有时殿后。如执旗人在战斗中受伤倒地,则马上另换人把旗立即举起来,就这样我当了三个月的掌旗官。以后,又任命我为中尉副官,再后任第一连上尉排长。

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东北沦陷。我们闻此消息,无不悲愤万状,有的痛哭流涕,有的跺足捶胸,恨不得立即请缨杀敌,奔赴前线。

这时候社会上的抗日怒火,也猛烈燃烧起来。许多学生,他们不顾当局军警的制压,抬着标语横额,手举小旗上街游行,他们在街头闹市,到处宣讲抗日的道理,工商各界也都紧随其后罢工罢市,抵制日货,募捐救国,募得大批现款和物资,以接济东北义勇军的抗日活动。报刊上也出现了很多宣传抗日救亡的文章。因此我们东北军中的抗日宣传工作也开展起来,各连队由一些下级军官和兵士们。进行联络写抗日板报,歌唱救亡歌曲,当时有一首满江红调的歌子,流传于各部队之间我还记得是:“北望满洲,勃海中风涛大作,想当年吉黑辽省人民安乐,高粱大豆遍出野、煤铁森林

宝藏多,到尔今,外寇任纵横,风尘恶,我健儿,要奋起,紧团结,御外侮,乘长风踏破万里巨浪,何日奉命提锐旅,一战恢复旧山河,却归来永作蓬山游,念弥陀”.

同时,从其他地方,也传来不少的感人心弦、爱国抗日歌曲,其中,“流亡三部曲”很快的就流行到东北军中“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的同胞,还有那衰老的爹娘,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因为他唱的是我们自己的家乡,连着我们的心,像用针扎着我们的心,所以许多青年人,唱着唱着便潸,然泪下。有时一个人,在夜幕树荫下,在妻风苦雨的宿舍里,哀哀的低声独唱,很快的便勾引了许多人加入来和他同唱。有些官长偶然路过这里,听到了也并不去拦阻他们。有的反勾起了自己的心思,触景伤情,忍不住抹一抹自己脸上的纵横老泪,而悄然离去。

当时在华北东北军各兵种,约有三十多万人,他们一致主张北上抗日,提出了响亮的口号:“打回老家去,不做亡国奴,誓死收复失地!”但蒋介石实行不抵抗主义,东北军则坚决反对他的这种置民族危亡于不顾的丧权辱国的行径。当时由各部队互相派人串连,各部队的官长,也频频接触,结果一致主张选派代表到北京军分会,请求让东北军打回老家去,收复失地。有的派代表去陕西省请求张学良将军,率东北军回师抗日、以纾国难。但几经往返周折,始终得不到明确答复。

我们朝夕盼望,度日如年,但就是没有什么好消息,有的就是蒋介石的严历命令:“我国要遵守非战公约,不准衅由我开”。官兵们听到这个消息,都大骂蒋介石祸国殃民,同时也怨张学良将军,为什么这样软弱无能,不顾东北数千万父老兄弟遭受塗炭,反听蒋介石的。

现实是残酷的,驻防在关内各地的东北军,进退维谷,苦无出路。一方面粮食无着,衣食困难,日甚一日,虽然当地成立资应局,但各部队人员庞大,开支浩紧,天长日久,杯水车薪无济于事。部队士兵,在没有上边接济的情况下,破衣烂衫、武器弹药严重缺乏,有时竟至食不果腹,实在不能再支持下去了。

这时候蒋介石又派来了大批的宣谕员,到各军、师中去宣谕把军队拉走南下过长江,条件是马上发三个月的饷,到那里官长们升官提级,士兵们丰衣足食。结果有的部队没办法,只好屈从;有的部队则被分化瓦解,各奔出路。我十三团中校团副季敬堂、少校团副金广才,在此士气消沉、危难交加的情况下,认为前途渺茫,毫无希望,便藉口年老,要求解甲归田。周义宣团长对其婉言规劝,晓以利害,衷心希望应以中华民族大局为重,弟兄们要精诚团结,共济时艰,但他们二人去志已决,不能挽留,周团长不得已奉送路费,赠与马匹,送他们回乡,另外还有二十多名比较年岁大的士兵,同样要求回乡,周团长也照此办理,准其回家。在处理完这些问题以后,义宣团长便对我说:“季、金二位团副走了,我看你就代理他们的职务吧!”我几次推辞说年青学浅,难当重担,但周团长坚持不允,我只得勉为其难,承担下来。

在这极端困难的时候,我骑兵十三团周义宣团长集合全团官兵会议,他说:“我们十三团现在只有二条出路,一条是南下过长江,听从蒋介石的改编:一条是北上投察哈尔冯玉祥将军,进行抗日收复失地。察哈尔地广人稀,山川辽阔,有很大的周旋余地,而且水土肥沃,牛羊成群,我们到了该地,寓兵于农,开荒种地,还可以开设农县厂;利用羊毛羊皮开办纺织厂、服装厂等,更可以办小型兵工厂,以改善我们的武器弹药,充实我们的装备,在具备了这些物资条件的基础上,我们就能加强训练,养精蓄锐,等候时机,准备反攻,这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条光明之路,请大家三思。”

全团分别议论,共同商讨,一致主张北上抗日,结果骑兵十三团由团长周义宣率领,全团官兵约一千六百多人,于五月初整队北上,这时天气已暖,我们全团官兵还都穿着棉衣,武器弹药、极感缺乏,我们因为要北上抗日,违背了蒋介石不抵抗主义的意志,中央早已有发了军饷,火车也不装载我们,我们无法只得步行前进。大队顾着京石路北上,到北京附近,然后再折转顺京张线奔张家口。路过乡乡镇镇,每到一处必先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并严明纪律,大军过处住宿找学校或庙宇,对老百姓公买公卖,不准骚扰,同时我们也帮助老百姓修道、春耕生产等劳动。这样就受到了沿途居民的热烈欢迎和爱戴、军行之际,我们先派出打前站的人员,到前方联系,无论是镇县的政府和商会,他们都给以热情的招待,尽力为我们准备饮食,住处、粮草等物资。我们用了对方多少粮草物资,总要先向他们道谢,然后开具欠条,表示以后一定按数偿还。这一点我们后来当然没有做到。但当时和我们接触的人,对这一支北上抗日的队伍,都抱有由衷的好感。百姓们很穷,他们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慰劳我们,但从那种对我们的亲切依恋之情,我们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一九三三年五月二十八日,我十三团到达张家口,我们得悉冯玉洋将军已于五月廿六日就任民众抗日同 盟.军总词令;吉鸿昌将军任前敌总指挥。先是我们已派上尉副官关守文持函去见冯将军。二十八日那天我们全体官兵到达张家口南门外,率令列队等候,不多时由城内走来一群官员,为首的是二位步履矫健高大雄伟的将军,他们出现在队伍面前站住了。当时由周团长高呼口令立正、敬礼。随后大家把战马安置好,席地坐好。

这就是我第一次看到的冯、吉二将军,他们没戴帽子,都剪着平头,身穿灰军装,没扎武装带,没打裹腿,脚穿青布鞋,和普通士兵一样。冯将军是长方脸,面代微笑,两眼有神,不怒而威,吉将军则是粗眉大眼,英武雄壮。一会儿冯将军开口了,他向我们介绍说:“他是吉鸿昌,我叫冯玉祥”然后他请吉将军给我们讲话。吉鸿昌说:“十三团的英勇将士你们辛苦了。日寇侵占东北四省,我们四省的父老兄弟姊妹们,正受着敌人的残暴蹂躏。我们是中华大国,炎黄子孙,我们热爱和平,从不欺侮别人,时至今日,东北沦陷,百姓途炭,但日本还不罢休,要进一步危及华北,目前正在疯狂的向我大举进改。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难道我们就甘心作日本帝国主义的亡国奴吗?不能,不能!国家兴亡,匹夫有贵。我们四万万五千万同胞,都要奋起,向着一个目标,齐心努力,抗日救国。”要想抗日救国,就得有足够的力量。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正是这个时候了。我们抗日同盟军,要人人明白。

日本鬼子不是铁打的,他也是肉长的,他有武器,我们也有,但更要紧的还是看你怕不怕死,只有不怕死的;才能打胜仗。我们都是东北军,日本对我国侵略,我们都有切肤之

痛,我们家乡的父老兄弟姊妹们,他们日以继夜的盼望我们打回老家去,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弟兄们,爱国的军人们!我们一定要奋起自强,勇猛直前,消灭日寇,收复我们的大

好河山,以雪国耻,营救我们东北沦陷地区的父老兄弟姊妹们吧!”大家热烈的鼓掌。

随后冯玉祥将军讲话,一开始,他面带微笑,语气平缓、但后来慢慢地声调激昂,面容严肃起来了。我们大家鸦雀无声的静静地听着,就好象一群孩子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听他诉说。那讲话的大意是:

“你们东北陆军十三团不南下而北上抗日救国,不愧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好男儿们!我热烈的欢迎你们!”这头一句开门见山,使我们每一个官兵的心都暖乎乎的,我们激动的眼泪在眼窝里转了起来,我极力的抑制着,但它们终于慢慢地淌了下来。他接着说:“日本小国,自古以来,就时常在我国江苏、浙江沿海一带,乘船而来,抢劫而去,他们飘忽无定,出没无常,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我们叫这些人为倭寇、或海盗,明朗有位镇边大将叫戚继光,他率领海陆军将,抵抗、清剿扰我海防,害我百姓的倭奴流寇、把他们驱逐出海,因此我国的国威大震,百姓安居乐业,我们永世不会忘记那位抗日的民族英雄戚继光,和由他率领的英勇将士们。时至今日,日本帝国主义持强权而不讲公理,他们实行的大陆政策,占我国土,杀我同胞,比倭寇犯我海防之时,更加凶恶十倍,先是占我东三省和热河,随之又入侵察省,以察北多伦为据点,进占沽源、宝昌,康保、更逼进张北县,敌人嚣张残暴,凶恶已极。他的企图,我们明若观火,他的最后目的,就是要侵占我们全中国,想使我们中华民族的子孙后代,永远做他们的奴隶。这主要是有人主张不抵抗而引狼入室的结果。你们大家想一想,老百姓完粮纳税,养了那么多军队,为的让他们捍卫国家,保护百姓。可是日本鬼子侵略我们的领上,杀戮我们的同胞,奸淫我们的姐妹,军队却不抵抗,反而扛起枪来,逐步向南退却,你说老百姓该怎么办呢?我认为日本是一个强盗,是我们中国最凶恶的仇敌。对于强盗,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打。现在有一些中国人之中的败类,却总想和强盗搞交易,用我们先人的话来说,那叫‘与虎谋皮’。跟老虎商量,要它的皮,怎么能有好结果?”他双眉紧皱,深邃的目光闪烁着,更加提高了他那洪亮而又慑人心弦的声音说;“因此我们民众抗日同盟军,要坚决前去抗日,绝不妥协。我们保国卫民,责无旁贷。现在国难当头;抗敌数国是我军人的天职。我们要无愧于我们的先烈戚继光和那些爱国的将士们,面临强敌,我们要挺起胸,拿起枪,奋勇直前,奔赴前线,抗日救国,收复失地。我相信,全国军民都团结起来,一致抗日,一定能把日本帝国主义赶出去,最后的胜利是我们的.

骑兵十三团官兵,全体起立,三次高呼口号:“抗日救国,誓死收复失地!”

同盟军通电全国,主张联合各党各派、各军,动员全国一切力量,有人的出人,有钱的出钱,一武装抗日,收复失地。由于这样,得到全国广大群众的热烈拥护和支持。在共产党人的领导下,张家口的工人运动,迅速发展起来,平绥铁路工人也组织了交通团,积极支援同盟军。中国共产党从华北各地,动员了大量的青年学生,他们成批的参加抗日同盟军,这些学生勇于进取,思想进步,日后大多数成了同盟军的骨干。

此后陆续由黑龙江转战而来的,甚至有从苏联绕道回国的各个部队,如邓文军长率骑兵二帅,野炮一师;李海青师长率骑兵一师;马逵旅长(东北抗日军名将马占山的儿子)率骑兵一旅,这些部队都归于抗日同盟军的行列之内。另外还有各地零散的武装部队,以及一些拉杆子的绿林英雄好汉们,他们虽然是以抢劫为业,但他们是打日本的,他们携枪率马来投,并表示今后再不进行扰民抢劫等越轨行动,同盟军也都予以收容改编,不予歧视。如报号小合予的绿林首领带一千多人,报号洛老耗子的率三千多马枪,也都给予妥善安排,大家目标一致,都集合到抗日同盟军的旗帜下面,一时同盟军由几千人,扩大到十余万人。

在我们骑兵十三团投到冯玉样将军麾下时,冯将军审阅了全团的花名册。他见到有讲武堂毕业的李林春时,便特地召见我谈话,并问及了我在讲武堂时学习的情况。他对我们骑兵率马渡河战很感兴趣,后来还特地检阅了我们这一渡河战的实地演习。看了我们的精采表演后,表示赞赏,勉励有加.

此后,我们接受了改编,当时任命周义宣为骑兵第一师师长,李林春为少将参谋,同盟军各部队整编就绪,分别驻札各自防地。为了保证

军需,不更多的给老百姓增加负担,各部队分别开山坡地,开荒抢种谷子、麦子、高粱以及各种蔬菜等农作物;建小型兵工厂造步枪、子弹、小炮等,基本解决了军粮、军城的问题。为了抗日战争,提高军队武装力量,开展了日夜紧张的大练兵。在操场上,早晨四点半钟便吹号集合,队伍到齐时,冯总司令和吉将军,都早已到达,每天操练完毕、冯玉祥将军要亲自训话,评论优劣。有些动作要领,他还亲自示范,教给队长和士兵们。有时冯夫人李德全也到操场巡视,那时她已是国际红十字会的委员。她经常宰领一部份女兵,为兵士们洗衣、缝纫,因此士兵们对冯总司令和夫人感到无

比的敬佩和爱藏。

军事训练,除了正常的成术科目以外,还特别教技官兵们练大刀。在张家口开设了很多烘炉,聘请著名冶炼名匠,煅制了不少刃口锋利的大刀,据我所知,在一次分配来的大刀每团就给了五百多把,那刀的长度有一米,重五斤半,刀柄长一尺多,兵士们斜背在身上,用时随时抽出,很是方便,我们师、团是配备一位专教大刀的武术教官,姓张。河北沧州人。他武功礼实,刀法纯熟、善长六合刀法。士兵们经他训练,进步很快,后来在各战场上,都发挥了一定的作用,尤其是在多伦战役中,我军在战斗中迫敌近战、夜战、用大刀杀出了威风,一举歼敌一千多人,此后日寇每闻大刀队之名,就屁滚尿流,闻声丧胆。

同盟军纪律严明,官兵一致,是和冯玉祥总司令的生活作风分不开的。他生活俭朴,平易近人。平时不吸烟,不喝酒,不带卫兵,他和士兵们吃一样的饭,穿一样的衣,一样的出操训练,并亲临前线去指挥作战,他的家里没有华丽的陈设,没有值钱的器物,只有简陋的几件家具。

他爱护士兵,爱护老百姓,设身处地为老百姓着想,在军队中每天三警。在吃饭前,全军都要先唱一首“吃饭歌”,其歌词是:“这些饭食,百姓供给。我们应该,为民努力,帝国主义,国民之敌,救国救民,吾辈天职”。

他爱讲话,但他张口就是抗日救国,闭口也是奋斗爱民,不管是上台讲话和平日闲谈,都是如此,他说,他最恨那些表里不一、扰民害民的汉好卖国贼,他也最蔑视那些帝国主义强盗们,他平日好穿便衣私访,遇见官史有欺压百姓之事,他立即出面,管教对方当众出丑,反过来给老百姓以安慰,冯将军不怕权贵,不畏洋人,连蒋介石在他面前也只好笑脸应付。他爱护老百姓,有时他自己掏腰包去周济穷人。他廉洁自守,但为了兴办学校,他把夫人的首饰都拿去卖掉。

吉鸿昌将军性格爽朗,对人热情,他身材高大,体格强壮,指挥作战,机得勇敢。在战场上那里最紧张,他就会出现在那里,战斗最激烈时,他身先上卒,带队冲锋,使官兵们士气大振,一鼓作气,击溃敌人。因此就是凶悍的敌人如横行蒙疆一代的张海鹏,流串各地的悍匪头目刘桂堂等也都很具惧他,冯总司令总叫他吉大胆。但又告诫他,作为高级指挥官,不应这样奋不顾身,这样并无好处,一旦有失,会影响整个大局。后来吉鸿昌将军也就听从劝告,不再都么做了。

民众抗日同盟军前敌总指挥吉鸿昌将军,于一九三三年六月二十一日,统率同盟军主力,分兵三路北上迎击日伪军,二十三日中午我先头部队逼近康保,经三小时激战,击溃了盘踞康保的伪军并攻克康保,残敌向宝昌窜逃。同盟军进驻康保后,一面剿匪,一面安民,一面继续向前挺进。

此后不多天,便爆发了震惊全国的抗日同盟军与日寇大战多伦、攻克多伦的战役。内容来自《银州文史资料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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