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多年，那晚忽然被我梦见，隔天回家我在坟前坐了一小时

网上有一个话题，说如果自己至亲的人走了，你会多久能从悲伤中走出来，多久能够忘记这个至亲的人。

我没有看网友的评论，只是我知道，父亲去世的时候，我才6岁左右，一晃眼几十年过去了，我几乎是忘记了他的样子，他的声音，他的笑容，可以说，没人提起他，我也几乎是忘记了这个人。但偏偏，就在我结婚后的第一年的某个深夜一点多，我哭着醒了过来，是那种崩溃大哭的醒了过来。

我梦见了我的父亲。

很模糊，但我知道那个人应该是我的父亲，本来，我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奈何在梦里，父亲问了我一个问题，让我没有控制住，这才哭了起来。

我就回了家，在坟前，我坐了很久很久。

我也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父亲了。

1.

那是一个冬天，下着雪，父亲、大伯、母亲，三个人，从公交车上下来。他们每个人脸色都不对劲，只是那个时候我还小，不知道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只知道，在这一年的某天，我们全家人搬到了集镇上去，父亲做了生意，还跟我说，再过两年，我们家就盖起楼房来。

那个时候，我们村，一家楼房都没有，我们家已经开始准备盖房子了。

然而，也就是到了深冬，父亲就觉得不对劲，然后去了县里医院，等再回来的时候，他就再也没有出过村。

我们家的那个小生意，也关了门。

虽然我年纪小，但还算是记得清楚，那个年，我们过的很冷清，什么年货也都没有买，什么鞭炮春联啥的都没有弄，连那肉和鸡，都是大伯给我们家送过来的。

第二年开春，大家要返程，他们跟父亲告了别，便走了。

他们走的时候还跟母亲说，家里有什么事情，记得说一下，能帮的话，都会帮忙的。

那是一个春天，阳光很好，照的人懒洋洋的，厚厚的衣服也脱了，人能够在院子里晒暖睡一下午。

我和奶奶，会偶尔带着父亲去村外的田间地头转悠一下，那个时候麦苗长得很好，绿油油的，还有不少小孩在放风筝。

我的发小看到我之后，还会喊我一声，让我过去玩。

小孩子嘛，总是贪玩，所以就过去了。

每次母亲见到我在玩，就会生气，说我不懂事，不知道陪着父亲。但父亲就说，该玩就玩，再说了，这天气那么好，不好好在麦地里玩一会，多少有点可惜了。

就我们家而言，我父亲不算是个慈父，至少在我仅有的记忆里是这样，他总是能够跟我玩到一块去，也总是能够想着办法给我做饭给我弄玩具，这一点，我记得还算是清楚的。

只是啊，春天很美好，却很快就过完了。

也大概是，春夏交替的时候吧，父亲走了。

那一天，似乎大家都知道父亲要走，我们家里来了很多人，其中一个大爷还让我出去玩，能玩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回来，别回来那么早。

我倒是听话，还真的出去玩了。

可是一直玩到很多小伙伴都回家吃饭了，也没人跟我玩，最后我就回家了。

回到家，看到很多人在屋里，我想挤进去看看什么情况，但被一群人拦住了，没有进去的我，就跟家里人说饿了。结果没人管我，让我自己去想办法。

那个时候应该也就是6岁左右，我知道家里的方便面在哪，也知道茶壶在哪，于是自己拿个水瓢（塑料水瓢）泡了一碗泡面。

在我那个年代，能够吃上泡面，算是很不错的生活了。

我就端着水瓢，在家门口吃泡面。

有邻居还问我，问我家里什么情况，问我怎么一个人在吃泡面，问我怎么不进屋里看看。

他们好像在知道一件大事，只有我不知道罢了。

可是，就在那么一瞬间，我吃着吃着突然就把水瓢放在地上，然后跑到了院子里，可也只是刚跑到院子里，就停住脚步，蹲了下来，一个人，蹲着，看着屋里。

那就一瞬间，屋里哭声一片。

而院子里的我，一动不动。

2.

葬礼前一天是大雨，当天是晴天。但村里的路都是土路，很泥泞，我跟着一个长辈，挨家挨户去磕头的时候，一身全是泥。

有的人呢，没有开门，只是远远的看着我，让我别跪，也有的开了门，就在家门口看着我，不让跪。

一圈走下来，衣服全湿了。

那个时候的下葬，还是以人力为主。或者说，就是纯人力。

从家里到村外的田里，其实路程不算近，很多人过来帮忙抬。我记得清楚，每次抬棺 材换手的时候，主事的人就会让我回头跪下，给大家磕头，等换好手之后，再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走到村口的时候，又要换手了。这个时候，有下地干活的人看到了，连忙丢下手里的锄头跑了过来“咋今天下葬啊，咋这么快啊？”

那人一边说一边上手帮忙抬。

一路上，不知道换了多少手，一路上，不知道跪了多少次。尤其到了小路上之后，那路很难走，但是按照规矩，棺 材是不能够落地的，所有人都使出浑身劲，一直在抬着，有的人憋着一口气，脸红脖子粗的，有的人，那手上都是青筋暴起。就这样，一直到下葬结束。

我也忽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每次换手的时候都要给跪下，小时候我以为是在跪父亲，但其实，是在跪乡里乡亲啊。

跪他们，一来是感谢他们帮我抬棺了，二来是感谢他们来了。毕竟我是个孩子，如果没人来帮忙，这该怎么办呢？

然而，后续不只是如此。

几个月后，母亲就改嫁了。

改嫁前，舅舅悄悄的来过很多次，每次都拉走一点东西。什么三轮车、摩托车、电视机、水泵、被子等等，全都拉走了。

包括，大门口的那个铁大门，也是我们家唯一的铁大门，全都给拉走卖掉。短短几个月，我们家什么都没有了，除了还有一张被父亲睡过的床，还有一个客厅的条几，几乎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个家，也彻底的变了。

再后来，就是爷爷奶奶搬到了我的家，跟我生活在一起。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多年好多年。

房子是旧房子，下雨漏水，而且院墙也塌了。

我毕业后有了工资，就慢慢的在修缮这个家，加了铁大门，盖了院墙，还有重新盖了厨房，也还算是像个样。

慢慢的，父亲很少出现在大家的口中，没人再提起这个人了。

小的时候，有人见到我，就会问我想不想父亲，梦见过他没有。说实话，很少，极少梦见过他。

尤其是后来的几年，几乎都快忘记父亲长什么样子。

在那个年代，虽然照相也不算是什么难事，但说来奇怪， 就是忘记给父亲照相了，所以导致到了现在，我们家没有父亲一张照片，别说是彩色的，哪怕是黑白的，哪怕是证件照，也没有。

什么都没有。

我的那个家，翻新过，也过去这么多年了，关于父亲的东西，早十年二十年前就已经没有了，在下葬后，一把火全都给烧了。

衣服，鞋、帽子、被子等等，全都烧了，啥都没有。

慢慢的，没人想起来村里有这个人，慢慢的，亲戚朋友也不再提我的父亲，因为大家知道，提了，只会增加伤感。

3.

我也快忘记父亲长什么样子了。

一直到我结婚的前夕，按照规矩，我要给父亲上坟。

大伯带着我过去了，就我们两个人。

大伯点燃火纸，我就跪着坟前。大伯嘴里念叨着一些话，诸如“你孩子结婚了，你该放心了”以及“你孩子长大了，不要挂念了”的话。

我磕了头，看着火纸慢慢的燃尽，也起身走了。

婚后，我一直忙着工作，忙着还钱，忙着生活，就连老家，回去的也不多。

忽然间有一天，媳妇问我“你跟爸爸说过我吗？他知道我吗？”

媳妇说的爸爸，就是我的父亲。

我说这是肯定的，不管是订婚还是结婚，我都说了，每年大年初一去上坟，我都会在坟前说说话的，这些我也都说了。

有时候，媳妇就问我，还想父亲吗，或者问我还记得父亲长什么样子吗。

说实话，我真快忘记了。

他走的时候我才6岁左右，什么都不记得，而且没有照片，没有录像，没有任何关于他的一针一线，我实在是找不到他生活的痕迹了。

曾经，我曾经幻想过一种科技，就是通过大脑的想象，然后绘画出一个人的样子。我还想过，就算是我已经忘记了，那就让奶奶或是大伯去想想，他们总是能够记住父亲的样子吧。

然而，这也只是一个想象罢了。

我想，现在的科技就算是再怎么发达，也应该是基于一些现实东西而触发的设计吧，比如说逝者生前的照片，录像，音频等等，总不能，凭空出现吧。

当然，这个只是我个人的猜想罢了。

可谁知道，就在我结婚后的第一年，在一个深夜里，我哭着醒了过来。

媳妇问我怎么了，我说，梦见我父亲了。

二十多年了吧，这么多年过去了，说实话，也就他刚去世的时候，我梦见过两次，但之后再也没有梦见过，到了如今，我对他印象更加模糊了。

可是，偏偏，没有前因没有后果的，就是梦见了父亲。

当然，梦里的父亲没有正儿八经的的露脸，就是看着我在村口玩耍，他好像是从外面刚回来，回到村子时看到了我，就喊了一声。

我本能的答应，但也仅此而已。

然而，父亲却突然问了我一个问题，也是因为这个问题，我才崩溃大哭。

媳妇问我，到底说了啥。

我说“梦里，父亲问我，这些年过得好吗？”

“那你咋回答的？”

“我说过的还可以，我结婚了。”

说完“问我过的还可以”的时候，其实已经开始痛哭起来，但还是坚持说完了“我结婚了。”

就这样，媳妇让我明天早上收拾一下，回一趟老家吧，回老家看看。

4.

我回到老家时，是下午一点多。那个时候，奶奶刚好在吃饭。

一般情况下，我不会提前给家里人说回来的事情，就是担心奶奶会挂念，所以每次到家，奶奶都很惊喜。

我没有吃饭，简单喝了一点水，就坐在家门口，沉默了起来。

奶奶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便问我怎么了。

我把前天晚上的时候跟奶奶说了一遍。

这个时候奶奶就说“我还以为你是想我了，原来是想你爸了。”

奶奶吃过饭，给我弄了一点火纸，让我带着去坟地了。

下午四点多去的，路上没人，庄稼地里，更没人。

我过去了，点燃火纸，看着它一点一滴的烧尽，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就那么干坐着，坐了多久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很长很长的时间。我起身要走，走的时候自言自语“爸，我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我已经长大了，你也不用担心我，老家，我会经常回来的，奶奶我也会照顾好的，啥事你也不用担心。”

走出庄稼地，站在小路上，看着那个孤坟，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参加别人婚礼的时候，双方父母都在台上，其乐融融，但是我的婚礼呢？没有父母，我甚至提前几天开始跟司仪沟通，在婚礼上，千万别提父母的养育之恩什么的，也别提谢谢爸爸的辛苦付出什么的，因为我对父亲，早就没了什么印象了。

一声叹息吧。

有人说，如果你真的穿越了，你会做什么。

如果是我的话，我真的是想给父亲拍多一点照片，拍多一点视频，拍我们两个在院子里说话聊天，在田间地头溜达的视频。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他，我读完了大学，还结了婚有了稳定的工作，生活虽然还有坎坷，但比起小时候，已经好了很多很多。

我想把这些，都告诉他，让他别牵挂。

我也想，拍点照片，想他时，拿出来看看。而不是像现在，什么都没有，几乎是找不到关于他的任何影子。

至亲之人去世，多久能够忘记？

是无法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