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用她的性命,换来了我再世为人〔完结〕

圣杰谈情感生活 2024-11-20 17:02:36

我是明家千金——明婉,也是未来的太子妃。

可惜的是,我与太子殿下成婚当天,被我那个狼心狗肺的好父亲摆了一道。

叶芷卿——是我父亲明清殷与他的外室所生。

可是,父亲却告诉我说,叶芷卿是我的表姐。

的确明面上,叶芷卿是我外祖家的嫡亲孙女。其中隐情不外乎偷梁换柱,偷龙转凤的戏码,只是个中曲直,我和母亲以及外祖一家都不知晓。

一直到我坠崖惨死,直到外祖一家埋尸荒野,全家死绝。

我怨气冲天,却只能依附在叶芷卿手腕上的玉镯,苟且偷生的活着,以灵魂状态的模样苟活着,才知道了其中原委与隐情。

1、

「婉婉,婉婉?」一阵熟悉的声音唤回了我飘忽的思绪,让我心中猛然一颤。

恍若历经了无数轮的轮回,我倏地睁开双眼,低头看着自己被紧握的手臂,那是一双纤细而白皙的双手。

顺着手腕向上望去,眼前的女子身穿一袭紫色的软烟罗裙,袖口处绣着娇嫩的玉色荷花,容貌清秀,笑容灿烂。

多年的恐惧让我本能地退后一步,我下意识地推开她的手,转身用颤抖的手指抚摸着桌子的边缘。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么多年以来,我明明一直依附在那个玉镯上,为何她能够看见我,甚至能触碰到我?

我必须想办法,我不能再次无声无息地死去……

叶芷卿如今已是尊贵的皇后,我孤身一人,她要杀我简直轻而易举……

身后的女子轻轻柔柔地走近,关切地问:「婉婉,你怎么了?出了好多汗,身子可是不舒服?」

不对……我警觉地抬起眼,环顾四周的环境。

「你刚刚说了什么?」我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叶芷卿。

她似乎被我的眼神吓到了,微微后退了一步,咬着嘴唇说:「我听说太子殿下明天就要请旨赐婚……」

原来并不是魂魄死而复生,而是我重新回到了这一天。

思绪万千,下一秒如同拨云见日。

我低下头,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化作了无尽的仇恨。

「你真的为我感到高兴?」我强忍着泪水,问道。

「当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你能嫁给一个好男人,我真心为你感到欣慰。更何况你与太子早已暗生情愫,婉婉,你会是世上最幸运的女子。」

她笑得眉眼弯弯,毫无半点虚伪,似乎真心实意地为我感到开心。

然而我知道,她和太子,还有我的父亲,会在大婚那天故意将花轿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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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这时,我从未料想到,眼前这个与我朝夕相处的柔弱女子,内心竟然如此狠毒。

恐怕此时此刻,她心里正嘲笑我的天真、愚昧和无知,被他们欺骗了整整几十年。

我用冰冷至极的手,回握住她的手,她试图抽回,却被我紧紧地抓住。

「高兴……高兴是吗?」

我淡淡地笑着,平静地说,「表姐,我会让你更加高兴的。」

说完,我像扔掉垃圾一样甩开她的手。

叶芷卿并非愚笨之人,她试探性地问我:「婉婉,你今天有点儿不太对劲……」

当然不对劲,如果是前世的我……前世的我多么喜欢她啊。

七岁那年,父亲从江南带回一个小女孩,告诉我这是表小姐,以后我们俩可以一起玩耍。

母亲生下我后,身体状况一直很糟糕,整个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

突然看到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我高兴得不得了。

从那时起,只要我有一根簪子,她就能有一根钗。

我母亲心地善良,看到她孤苦无依,就亲自叮嘱府上的下人,不能对这位表小姐有任何偏见,要平等对待。

从那以后,明府就有了两位小姐,穿着一样的绫罗绸缎,吃着一样的美食佳肴,戴着一样的金银首饰。

然而这一切,换来了什么?

是我父亲明清殷与一个外室厮混了十多年,精心策划着如何让原配妻女消失,为他一家四口腾出位置。

我的尸体在悬崖之下四散,我的母亲每日喝下叶芷卿亲手煮好的毒药,挣扎至死,七窍溢血。

我的外祖父一家人,至死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怀抱在手心里疼爱了一生的乖乖孙女,会让他们埋尸荒野,全家断后。

要是我能再来一次,一定要把他们都剥皮拆骨,哪怕舍身求道,有何惧?

2

"我还不知道太子明天会请求赐婚,你哪听来的消息?"

”难道,你跟太子早有私情?"

不止是私情,也许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们早就合为一伙。

前世听到她的话,我只顾着欢喜,却没想太多。

我盯着她的眼睛,不容她有任何闪躲。

叶芷卿有一刹那的呆滞,然后摇头:

“婉婉,你怎么会这么误会我?那是太子殿下,我只是...只是太子殿下的随从昨天来送东西,顺口说了一句而已。”

我看着她白皙精致的脸庞,心底讥讽。

简直是荒唐,我以前有多相信她,有多天真,才会让她有这种自信,随口就能说出这种漏洞百出的谎言来敷衍我。

要是前世的明曦,她肯定会信的。

在怀抱爱意中成长的她,从不怀疑疼爱自己的父亲和温柔善良的表姐。

这时候,门外走来几个丫鬟,手里拿着东西。

我的贴身丫鬟碧荷进来时,先是看了一眼叶芷卿,然后迅速走到我身边。

“小姐,表小姐,这是前几个月订的皎白粉,只是今年沿海产量少,只有这些。我觉得小姐您一直不用这些,剩下的我已经让人送到表小姐的院子里去了……”

所谓的皎白粉是能让女人皮肤变白的东西,看到这个,那些被遗忘的事情又涌上心头。

我依稀记得刚进府的叶芷卿皮肤偏黄,但我遗传了我母亲的白皙,想来她这些年就是靠着这些东西一步步变成现在的样子。

我看向自己的贴身丫鬟,一脚踢在她的膝盖上:“什么时候这府上的丫鬟都能做主子的主了?”

碧荷,碧荷,我救你出虎口,对你也算仁至义尽。

你竟然背着我和叶芷卿狼狈为奸,前世指使轿夫将花轿推下悬崖时,可曾想过有一天我会再次站起来?

她跪倒在地,紧紧抓住我的裙摆:“小姐,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错了……”

我看了一眼叶芷卿,果然,她蹲了下去,满脸心疼地看着碧荷。

“婉婉,碧荷是你的好朋友,就算有错,慢慢说就行。”

我微微一笑,用脚尖把那盒皎白粉踩得粉碎,叶芷卿的目光落在我的脚尖,身子摇摇欲坠。

我弃之如敝的东西,却成了她赖以为生的东西。

“是吗?既然你这么喜欢碧荷,那我就把她送给你吧。”

她抬头,辩解:“我没有...”

“哦,对了,今天送到你那里的皎白粉,记得让你的丫鬟碧荷给我送回来,我还有其他用途。”

碧荷抓住我的脚,苦苦哀求:“小姐,小姐您别赶我走,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朝着不远处的一位侍女微微扬了扬下颚:「你,过来。」

她抬起头,眼神带着几分疑惑与怯懦,不安地指了指自己:「我?」

我记得她,在坠落断崖的那一刹那,她看清了我的面容。

后来,无人留意的时刻她悄然藏匿,本打算寻找机会回到明府,向我母亲报告情况,却被叶芷卿派来寻找我遗体的人发现,死于混乱的刀剑之下。

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胆怯、害羞,其实并不适合担任大丫鬟的职位,不过莫要紧,我会让她成为一名出色的大丫鬟。

「奴婢名叫梅香。」

我展露了真挚而诚恳的笑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从今往后,你便跟着我吧。」

她受宠若惊,面色微红,连嘴唇都在颤簌:「谢谢小姐,奴婢,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小姐!」

慢慢来,父亲、太子、叶芷卿……此生,我会清算那些血债。

3

走出刚才的院子,我转向梅香叮嘱:

「你去外面找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引领他来到我母亲的院子。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这是我交给你的第一项任务,未来,无论我吩咐你做什么,你都要照办,不该问的别问,明白吗?」

说完,我观察她的反应,见她只是惊讶了一下,便点头表示明白。

看着她匆匆离去,我又唤来一人,让他监视叶芷卿。

想必今天这一出已经让她措手不及,她必定会离开府邸,去找她那位外室母亲商量对策。

我迎着阳光眯了眯眼睛,那个女人,外表慈祥内心狠毒,为了坐上主母的宝座,可以无怨无悔地伏低做小忍耐数十年,更能在幕后策划一系列恶毒的阴谋。

我母亲是英国公府唯一的嫡女,她从不需要去争斗,也不屑去争。

因此,即使她与那个外室对峙,恐怕也会处处吃亏。

然而,我作为鬼魂的那几年,什么样的阴暗丑陋没见过?

我这双手,愿意成为母亲的利器,为她扫除一切障碍。

走过曲折的长廊,四周都是熟悉的景色,满园的海棠花盛开在春天的气息中,仿佛在迎接我的归来。

眼前的景色不断变换,而我的思绪也一遍又一遍地回顾着前世。

前世,人们只以为坠入山崖而死的是寄居在明府的表小姐,为她惋惜不已。

然而无人知晓,那山崖下的花轿里坐着的才是明府真正的嫡小姐,只是无人会了解真相。

整整十年的伪装,十年的策划和等待,他们要我尸骨无存。

我仍记得,我死后灵魂不知何故附着在了叶芷卿的玉镯上。

那个玉镯是我的私人物品,那是我母亲曾在法华寺跪拜了四十九天为我祈求的,说会保佑我平安。

当我的遗体在山崖下被狂风暴雨肆虐时,叶芷卿完全变成了我的模样,她娇羞地躺在了太子萧景明的怀抱中。

我那时才明白,原来灵魂也会感到疼痛。

我忍受着全身的剧痛,一边哭泣一边焦急地提醒萧景明:「太子哥哥,她不是我,你千万别相信她……」

他当然听不见,我并未责怪他。

可他说出的话,却让我当时没有实体的灵魂不禁打了个寒颤。

红烛灯影下,他的眉目依然英俊潇洒,漫不经心地说:「委屈你了,从今往后你得以明曦的身份生活了。」

叶芷卿面颊绯红,低声说道:「只要能和您在一起,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我以为的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却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当日事件发生后,他们如同追寻幽灵般,全然不顾我尸骨,急切地寻找。

然而随后,为了斩尽杀绝,他们甚至没有放过我的骸骨。

火焰疯狂地燃烧,我的灵魂痛苦煎熬,死了也不能得到解脱。

我那些骨灰,被搅拌在烂泥中,浇灌在通往中州的皇家大道上。

他们携手前行,踏着我永久的遗恨,一步步迈向权力的巅峰。

我始终无法理解,他是何时开始暗恋叶芷卿的。

直到后来,我长久陪伴在叶芷卿身边,才恍然大悟,原来叶芷卿小时候曾误打误撞救过太子萧景明。

当他们在夜晚谈起初遇的故事,我那被禁锢在玉镯中的灵魂都不禁冷笑出声。

萧景明,如果你知道,九年前救你的人并非眼前之人,而是被你与她合谋杀害的明曦,你会有何感想?

然而我并不在乎,即使我曾经真心实意地爱过他,如果他告诉我他想要叶芷卿,我会毫不犹豫地放手给他。

为何,为何如此残忍?

后来我才明白。

太子他是既要叶芷卿的人,又舍不得我背后的英国公府。

4

「娘?娘!」我还未踏入院子,便迫不及待地呼唤。

娘亲院子里的嬷嬷正在晾晒棉被,看到我,笑容满面:「小姐来了?吃过早饭了吗?今天想吃什么,嬷嬷让小厨房给你做。」

「吴嬷嬷,嬷嬷……」我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像孩子一样磨蹭了几下,泪水涌上心头。

吴嬷嬷是从英国公府跟着娘亲来的,前世她一直陪着娘亲直到最后。

她笑着说:「哎哟哎,小姐乖,嬷嬷知道了,你是不是想喝杏花羹?」

「嗯,是的,我娘呢?」我松开她的臂膀,继续往前走,越过第二道门,我再次忍不住呼唤。

这时,屋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娘在呢,在呢……」

听到这个声音的那一刻,积聚了两世的辛酸苦楚从心底涌起,眼泪已经止不住。

屋里走出来的人,头上未戴首饰,只是简单地盘着高髻,身上穿着日常的妃色对襟长裙,面容姣好。

我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她款款而来,眼前的面容与前世她病得消瘦无力,倒在床头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的母亲,她应该是这般美丽动人的。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泪如雨下。

母亲被吓了一跳,拿起手帕,心疼不已:

「怎么了这是?谁惹你生气了?怎么哭得这么厉害?你告诉娘,别哭了别哭了……」

我扑进她的怀抱,紧紧地搂住她的腰,哭得越发大声,无法自抑。

「我,我做了个噩梦,娘,我好想你……」

一只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哪个小鬼敢缠着我的曦儿?娘亲改天再去法华寺为你求道平安符。」

小时候生病,她不分昼夜地照顾我,从未假手他人。

十五年来,她总是把我捧在手心里。

前世她临终前,叶芷卿就站在她的床边,细数真相。

「明夫人,你肯定没想到,你的女儿五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你亲自送她上的花轿,却不知道那花轿通往的是一条死路……

「哎呀,您是在谈论我吗?我可是您最爱的卿儿啊,怎么会认不出我呢?」

「然而这一切,都源于你们的罪孽啊,若非您硬要强占我的父亲,我的母亲又何必在外忍受他人的指点长达十几年之久,这是你们欠我们的债……」

那时,我的母亲已经无法言语,她的双眼不断流出泪水,挣扎着发出几个破碎的字句:「曦,曦……」

5

回过神来,我瞥了眼桌上的那碗漆黑的药水,问道:「这究竟是什么?」

「您不哭了?」母亲转头看着它,淡淡说道,「这是我女儿给我煮的补药,她其实很有心,每天都亲自为我熬药。」

我一愣,径直把那碗药倒进了旁边的花盆里,剩下一些药渣。

然后,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母亲,是药三分毒,药可不能乱吃,您前几天不是说头疼吗,我特意让人找了大夫给您看病,要是吃药,也要听听大夫的意见。」

母亲愣住了,然后点了点头:「都听你的,不吃也没关系,我身体没啥毛病。」

这时候,叶芷卿当然不敢在药里动手脚。

上辈子,虽然她的脸成功替代了我,但没人能在一个母亲的眼皮子底下,完美扮演她的亲生女儿。

叶芷卿显然也明白这点,所以当她嫁入太子府之后,半年内都不会见我的母亲。

有时候,我的母亲实在是想念,就会坐马车去太子府请求见面,但总是被告知太子妃身体不适,无法接待客人。

那时,我的母亲会在房间里久坐,静静地面对蜡烛。

她问我父亲:「我怎么感觉曦儿好像换了个人一样,和我也不亲热了呢?」

而他却冠冕堂皇地安慰道:「曦儿现在可是太子妃,一举一动都代表皇家的尊严。她现在肯定不会跟我们太亲近,这样挺好的,说明她长大了,你就别太操心了。」

叶芷卿不敢见她,但那一碗又一碗的毒药却从未停止过。

我的母亲为女儿的懂事感到欣慰,关心她的健康。

只是那药越喝越苦,有一次她忍不住问:「我的身体没啥大问题,这药能不能停了呢,实在是太苦了……」

叶芷卿站得远远的,嘴角挂着笑:「母亲啊,良药苦口,您还不信我吗?」

那时,我飘在她身后,虚无的灵魂一遍遍地穿过她的身体。

「母亲,母亲不要喝……不要喝,求求您别喝……」

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呼唤,温柔善良的母亲就这样怀着期待喝下一碗又一碗「亲生女儿」为自己精心准备的致命药。

那时我恨极了,恨为什么含冤而死的鬼魂,不能化形复仇。

这时,门外传来梅香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不安:「小姐,大夫、大夫来了……」

6

从城南门请来的大夫姓莫,头发花白,背脊微微弯曲。

隔着帘子把完脉后,莫大夫恭敬地行了个礼,说:「看夫人的脉象平稳,只是气血方面稍微有点不足,只要多加调理就没事。」

我深深地呼了口气,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对他说:「麻烦大夫给我母亲开几副药方。」

大夫离开后,我的母亲笑着用手帕擦了擦我额头上的汗:「瞧你这孩子,我能有什么事呢?别担心,家里的大夫也天天看着呢。」

她的话音刚落,我便皱起了眉头,接下来就是要把家里的大夫好好清理一番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

然后,我像是无意地问:「母亲,您觉得我和叶芷卿长得像吗?」

她脸上一愣,随即细细地思索了一番,我娘亲向来是这般。

从小到大,无论我问出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她从不会斥我胡言,总是会认真地思索我的问题。

半晌后,她笑了笑:「这样想来,确实是有些相像。不过她本就是你父亲的外甥女,加之你二人从小一起长大,说不得是亲近多了,便也越发像了。

「怎么了?突然问这个问题?」

我提了提嘴角,摇摇头:「无事。」

此时,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夫人,小姐,老爷回府了。」

我回头看向娘亲,果然见她眉眼处都泛起喜色。

我放在膝上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娘啊娘,你这般爱他,若有一日知晓他的所作所为,你可会后悔当日宁愿与外祖决裂也要嫁于他?

当日他一介贫寒书生,从江南而上,温文儒雅,只在祈诗大会一眼,便令我母亲深陷其中。

后来便是高门贵女下嫁,书生扶摇直上,成坊间美谈。

他二人之间的鹣鲽情深之事,我听闻过无数遍,以往听来,每每便为之动容。

可如今想来,只剩满腔不甘和怨恨。

怨他欺我母亲多年,恨他从始至终未曾在意过我母女二人。

7

到了前厅时,叶芷卿早早便在了。

她身旁的男人正是我的父亲明清殷,我的眸光在他二人脸上打转着。

真是可笑,原来无人注意到的地方,他二人竟这般相像,一句外甥肖舅,活生生地将我明府上下几百双眼睛压得死死。

「曦儿,如何这般看为父?」

即便人到中年,明清殷依旧风度翩翩,毕竟是当年中探花郎游街时,被香果车马淹没的风采。

前世叶芷卿杀我母亲时,他便站在门外。

屋内是我母亲泣血般的哀号,屋外是他冷情薄硬的身影。

「曦儿,我的曦儿……

「明清殷,你负我!倘有来世,我……我不要嫁你了,爹!女儿错了!」

我飘到屋外,想求他最后一丝仁慈,却只见他额间青筋暴起,下一秒便拂袖而去。

心死便如灯灭,我如今再也不会对他有任何的孺慕之情。

早在许久之前,我便当我的父亲已经死了。

面对着眼前这张脸,我根本提不起任何笑意。

然而,一切没撕破之前,我装模作样地笑了笑,随即漫不经心道:「父亲,您身上怎么有股香气?我记得母亲屋中的熏香似乎没换过。」

见他神色一变,我故作天真道:「您身上这胭脂香气好生难闻,是哪家叔伯从家中带来的,沾您身上了?」

他这才急忙朝着母亲解释:「兴许是方才同僚喝酒时,不小心沾上的。」

我在心里嗤笑了一声,他养的那个外室喜欢在宅子种桃花树和海棠树,每每他从那处过来,身上便会沾染这些恶臭的香气。

我看了一眼娘亲,她真的从未发觉吗?

叶芷卿这时开口,很是懂事道:「谁人不知,舅父心中只舅母一人,怎会在外头……婉婉你说这话,可不厚道。」

我将手撑在扶椅上,笑眯眯地看着她:「哦?父亲,我可没说您在外头乱来,不过听叶表姐这话,我还以为您在外头养了什么人呢。」

「胡闹!」

「婉婉,瞎说什么呢?」

前一句是明清殷斥责叶芷卿ṱűⁿ,后一句是我娘念叨我的。

8

第二日赴宫宴前,我看了一眼外面探头探脑的丫鬟,勾了勾唇角,对梅香道:「今日穿那件绛紫色的吧。」

果不其然,等到了门口,我便见叶芷卿身上穿着一件琉光紫衣裳。

她抬眼看到我身上的衣裳,手心攥紧,艰涩地问:「婉婉今日怎么穿得这般素净,今日可是……」

「素吗?」我抬起袖子扬了扬,「我天性爱素,比不得叶表姐艳丽风华。」

紫色衣裳挑人,一般人压不住紫色的贵气,所以叶芷卿很聪明,既想要与我如出一辙,又不愿穿自己压不住的绛紫色衣裳,便退而求其次选了琉光紫。

我以往不知,为何每每赴宴,我与她总能恰好装扮相似。

叶芷卿以往还以此为证,证明我与她心意相连,姐妹情深。

如今想来,竟是每一步都是精心算计过的。

我掀开马车帘子,望着外头繁华热闹的景色,轻轻扯了扯嘴角,鲜少有人知晓,那备受皇帝宠爱的贵妃,最见不得人穿紫色衣裳了。

一想到今日还有太子这一场硬战要打,我便懒得将心思放在叶芷卿身上。

我用指节轻轻地敲着马车岩壁,一下一下……

萧景明,你想同我定亲成婚。

可惜,我不愿了。

9

此次宫宴设于正殿,按照品级排列,我的位置正与右下角第一座的萧景明斜面而望。

萧景明虽贵为太子,可生母惠德皇后早逝。

皇上更偏宠贵妃所生的三皇子,扶他当太子只是因为规矩如此,所以他的太子之位坐得并不稳当。

前世因此缘故,我心里总对他多加怜惜。

可如今,我一见他便犯恶心。

这样的人怎么配当太子呢?

他见我看过去,一双桃花眼扬了扬,似乎盛满了爱意。

萧景明的相貌在大雍朝数一数二,眉眼疏朗,面如仙人,浑身气质却矜贵无匹。

倘若他是样貌天平的正端,那另一人……

我转过头,在场中寻人,因此也未注意到萧景明见我转头,便沉下去的脸色。

几息之间,我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他。

高大的男人正襟危坐,一身玄色衣裳仿佛泛着兵器的冷光,面上的半个黑金面具在烛火下看得人心头发慌。

他便是被称为活阎罗的淮阴侯裴拓,也是前世叶芷卿原先要嫁之人。

淮阴侯府原是大家,只是在当今圣上夺位时曾站错队。

后来,前淮阴侯为了留存血脉,带着全家百余口人自尽,才保全下裴拓一人。

若我没记错的话,叶芷卿之所以能被赐婚给裴拓,也是太子一力促成的。

只不过,前世我的花轿落崖死后,裴拓Ṫṻₗ又因此多出了一个克妻的名声,后来似乎是终生未娶。

心中有了思量,我一遍遍在脑海回想前世的细节。

我记得前世,萧景明之所以能在夺位中成为最后赢家,关键便是裴拓带着手上四分之一的兵马助他。

裴拓原是中立派,他之所以站队,是在关键时刻叶芷卿求到了他的营帐。

当时,他听闻来报说太子妃求见,但他并未出去相见,只远远地看了一眼。

我至今都未想通,他们之间究竟做了什么交易,叶芷卿如何就能ťù₎令这个男人心甘情愿调动二十万兵马相助。

10

此时,同前世一样,萧景明跪于殿下,扬声求娶沈家女。

金尊玉贵的太子,风华万千的太子,为求娶心爱之人跪到御前。

多少人艳羡,多少人眼红。

可我已经不再同前世一般,见此场面,险些落泪。

就在圣上问我愿意否时,我一步步走到御前。

我藏在袖子下的两只手微微湿润,难以言喻的紧张感蔓延至全身,足以令我微微发抖。

我深吸了一口气,伏拜扬声道:「臣女明曦叩谢圣上、太子爱怜,只是臣女心中早已另有意中人,所以,臣女不愿!」

话落,跪在我身侧的萧景明,风光霁月不再,眼神中是一片错愕。

我亦在赌,赌当今圣上对太子的无心。

倘若今日求娶我的是三皇子,以当今圣上对三皇子的偏爱,我是万万不敢当众拒婚。

然而,太子是否能娶到心爱之人,对圣上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比起这个,他显然更喜欢看热闹。

果不其然,圣上笑眯眯地问道:「既如此,有缘无分不可强求。不知你这个小女娃中意的是哪家才俊,不妨说出来,朕为你做主如何?」

萧景明失态了:「父皇……」

我截断了他的话,回道:「是裴拓,臣女爱慕淮阴侯裴拓……良久。」

…………

Ṭū́ₘ偌大的殿,一片寂静无声。

11

我知晓,一方面是因我这大胆之举,而另一方面则是因这对象是裴拓。

传闻他面貌丑陋,所以常年佩戴面具,兼之他满门无人,自己又身负杀戮,所以京中闺秀对他避之不及。

过了片刻,高座上的皇帝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不如问问裴爱卿意下如何?」

耳边只听得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便有一道身影跪在我左后侧,男人的声音低沉稳重,只是说出的话却不怎么让人喜欢。

「臣面容粗鄙,不堪为良配,不敢高攀贵人。」

我原以为他前世能那样帮叶芷卿,应当是对我那张脸有些印象的,没想到我竟算错了。

不过幸好,我此次的目的并非真的要他答应。

一场闹剧以裴拓的冷硬相拒终止了,想必不出半日,全京城应当都会传遍我与他的这事。

擦身而过时,我在心里头道了句对不住。

对不住,可能你得跟我捆着一段时间了。

男人的身影在路过我时有些微停顿,而后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

12

宫宴结束后,我刚要回,萧景明拦住了我的去路。

他面色如常,语气无奈:「婉婉,你的玩性还是这么大,什么心悦裴拓,孤还不知道你吗?就你这连吃食都要挑好看的吃的性子,你会看上那般丑陋的人?」

他叹了口气,根本不将裴拓放在眼里,似乎那根本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

「你啊你,孤又哪里惹你生气了,嗯?今日你若是不闹这出,我们婚期可都定下了,你不是一直想当我的太子妃吗?你这么一闹,咱们的婚期又要延迟了……」

我往后退了一步,疏离冷淡道:「面容丑陋尤可见,但人心丑陋不可闻。裴将军保家卫国,忠肝义胆,这样的人又何惧面容丑陋?

「萧景明,我不是在闹,也不是在玩。

「你还不明白吗?这辈子,我可不会当你的太子妃了。」

萧景明作为严格栽培的太子,向来进退有度,极少动怒。

可此时听闻我的话后,便彻底沉下了脸,神色紧绷,眸中含冰。

「明曦,这话我当没有听过。

「你想嫁给别人,这辈子,想都别想。」

我自然不会认为,是因为我说喜欢别人,而让他如此动怒。

而是,我不当太子妃,便阻碍了他们的计划罢了。

这时,内侍来报,说叶家表小姐因触怒了皇贵妃,被罚跪在殿外。

我扬了扬眉,问萧景明:「你不去看看吗?」

萧景明太着急了,从听到叶芷卿三个字开始,他的眉眼便全是担忧。

也因此,他没有意识到,为什么是我叶家的表姐,与他毫无干系,我却让他去看。

一路绿荫遮蔽,我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眼神渐渐冰冷。

13

当众拒了太子的求娶,最为震怒的当是那父女俩。

我那一向温文尔雅的父亲,撸起袖子,手指差点戳到我鼻头:「明曦,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那可是太子,你、你竟敢拒了太子,你简直……你现在立马去向太子认错,说你一时糊涂……」

我平静地抬头看他:「父亲,今日我在殿上说的话,您没听到吗?

「我说,我心悦之人是淮阴侯,父亲如今是要逼女儿嫁于不爱之人吗?是为了权势?还是另有所图?」

「胡闹!荒唐!那淮阴侯岂是良配?」

今日被罚跪的叶芷卿,揉着膝盖,硬是坐在厅上,不愿回屋。

她比明清殷更为着急:「婉婉,太子是真心喜欢你的,你们二人若是有什么误会,不妨说出来,总好过错失良缘啊!」

我冷眼看着他们狗急跳墙的模样,不紧不慢地道:「我中意的才叫良缘,我既不中意太子,何来错失良缘一说。」

看到叶芷卿,明清殷面上涌上心疼,看得我几欲作呕。

「你明知道卿儿不懂宫中礼仪,为何不帮扶她,让她平白得罪了贵妃娘娘?」

「舅父,不关婉婉的事,是我自己不好……」

我冷笑了一声:「知道自己不好还不算愚笨,竟然不懂宫中礼仪,为何不好生待在家中?一只泥地里来的麻雀,非要往不属于自己的枝头上飞,最后摔死了能怪谁?」

明清殷似是第一次直视我,瞪大了双眼:「明曦,你……你何时竟变得如此刻薄?」

刻薄吗?不,接下来,你们才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刻薄。

14

拒掉太子的婚事,我在京城也成了烫手山芋,但凡有脸面的人家,都不敢上门求娶。

我生怕娘亲因此心伤,准备了好些言语打算宽慰她。

却没想到她看得很开,只是柔柔地笑道:「我儿世间珍宝,自有好男儿相配。」

我假意问她,若是我这辈子也嫁不出去了,可怎么办?

那时,海棠花簌簌下落,在她身后勾勒出一副让人移不开眼的景。

她看了我许久,手指一寸一寸地抚过我的面容,才道:「我的曦儿,这一辈子开心快乐就好。」

这时,我还看不懂她眼中浓重的哀伤,来自何处。

隔日,我与娘亲早早便来到法华寺。

她一直惦记着要为我求平安符,驱赶梦中小鬼。

山中寺雨刚过,树枝上的雨滴滚过草叶,青石砖地板有些泥泞。

重活后,我对这世间神明有了敬畏。

我虔诚地跪于佛ŧũ̂₅前,感念万千神佛眷顾,予我新生。

我娘素来有在寺庙抄佛经的习惯,见她进了内室,我便打算四处走走。

才从殿中出来,便迎头碰上一人。

男人依旧是一身深不见底的黑衣,黑金面具在白日里看着没有夜里那么瘆人。

看到我时,他抿着唇退后了一步,紧接着垂头侧身,似是特地给我让路。

可那姿态,我想了想,未免太过谦卑。

这样低敛的下位者姿态,我在小厮身上见过,在马夫身上见过,可头次在一个侯爷身上窥见。

我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回头:「裴将军?」

裴拓的往前迈步的身影顿住,微微转头,只露出没戴面具的那侧脸,看了过来。

棱角分明的下颌紧绷着,英挺的鼻梁被面具覆盖了一半,整个人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我走近两步,却敏锐地发现,他似乎……怕我?

或许是我想多了,但我还是停住脚步,礼节性地问道:「裴将军也来礼佛吗?」

他转过身,与我隔了一臂距离,微微垂眼看向我:「法华寺供奉着淮阴侯府的长明灯,今日初一。」

我点点头,一时之间,四周的风似乎都静止不动了。

正打算告辞时,眼前的人突然开口。

声音低沉、克制,像是将这句话在喉间滚动了几辈子,才舍得问出来一般。

他问:「明小姐当日在殿上说……心悦于我,是真是假?」

我抬头,对上他的一双眼,才发现这真是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

像是揉碎了所有的星河,洒在了他眼底,铺满了一层又一层的光亮和期许。

我原就是利用他,这时,我大可以虚情假意地说上一句是真的。

可对上这样一双眼睛,我没有勇气撒谎。

一个屠戮杀伐之人,一个尸山血海里滚过的人,竟还有这样纯粹的眼神……

我张了张口,哑声道:「裴将军,是我拿你当拒婚的挡箭牌,连累你的名声了。」

裴拓听到我这话,似乎早有所料,也并未有什么反应。

只是接着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那你也不心悦太子了吗?」

我不明所以,但还是快速地摇头:「当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他了,再几辈子都不会喜欢了……」

我看见他勾了勾唇角,下一秒薄唇又拉直了,快得像是我的幻觉。

我暗自摇头,想起了些事,一时有些走神,险些跌下台阶时,裴拓迅速伸手拽住了我的袖子。

「小心。」

靠得近了,他身上的乌沉木香似有若无。

这时,一道含着怒气的声音打破了山寺寂静。

「青天白日,与男子拉拉扯扯,你连脸面都不要了吗?明曦。」

是太子萧景明,他的身边跟着叶芷卿。

他快步走到台阶上,将我一手拽过,力气之大险些将我拽倒。

裴拓眼神紧紧地盯着我二人相握的手,缓缓地抬起眼,神情凌冽地看着萧景明。

萧景明咬着牙维持着自己的丰神俊朗,皮笑肉不笑地对着裴拓道:「我们家婉婉,当日在殿上不过是开了个玩笑,裴将军莫不是当真了?你我一同长大,你应当知晓,婉婉自小便是我定下的太子妃。」

他又回过头看我,眼中暗含警告:「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抑或是下下辈子,你都只会是我的,你只能爱我,只能嫁我。你若敢移情,我见一个,杀一个。」

不远处的叶芷卿,听到这话,面色白了又白。

我突然就笑了出来,瞧这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我有多情深义重,难以割舍。

我刚想嘲讽几句,裴拓突然抬手,便打掉了萧景明的手腕,将我拉到了安全的位置。

他无视萧景明难看的脸色,认真且虔诚地说:「太子若想杀我,大可一试。」

萧景明哪里敢对他下手,且不说现在他与三皇子之间的斗争如履薄冰,不敢出任何差错。

就单说裴拓身后所掌的权势,现下也无人敢动他,所以,他说这话,是认真的挑衅。

毕竟,太子可以不是太子,但裴拓永远是裴拓。

我原也怀疑过,裴拓上一世是否也是知情人,是否认识叶芷卿,否则他为何能借二十万兵马给她。

可如今看来,是想多了。

15

那日寺庙之行,萧景明发了疯便走,将叶芷卿一人丢在了原地。

这一世走到这,没了我作为踏板,我原要看看,叶芷卿要如何嫁给萧景明。

倘若萧景明能大大方方地娶了她,我倒是能高看他几分。

但显然,他不愿。

枉我还以为,他二人有多情深意切,原来少了权势相伴,这爱意也是不堪一击。

我派去监督那个外室的人,送来消息,说叶芷卿都要急疯了。

到手的太子妃之位就这么飞了,她可不得急吗?

然而她那外室母亲,确实是沉得住气的,思虑半天竟又让她想出办法来。

「下药?」我捏着信纸,淡淡地问道。

梅香低着头回答:「是,她们二人是这般商量的。」

她现在已经不像最开始那般,总是缩着头,说句话都要结巴两个字。

我笑着拍了拍她肩上的落雪,问她:「我总让你做这样的事,怕不怕?」

梅香抬头,一双眼睛亮堂,满是信任:「小姐,梅香不怕,为小姐死都不怕。」

我摇头:「不会的,这一次,我们都会长命百岁。」

还有娘亲,外祖一家,我要你们这一世都长命百岁。

将信纸扔进炉中,我拂了拂不存在的尘土。

父亲和外室这摊碍眼的烂泥,也该被铲掉了。

贵妃生辰宴设在永乐宫,几乎京城所有的达官贵人都聚集到了此处。

这样的日子,若是闹出难看的事,可不止是没有脸面那么简单了。

觥筹交错间,身侧的叶芷卿终于有所动作。

「婉婉,上回连累你被舅父责骂,是表姐不对,我向你赔一杯酒,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可好?」

我阖下眼,看着她倒下两杯酒后,举起酒杯,弯唇等着。

「行啊。」我两指捻起酒杯,慢条斯理地碰了碰她的杯子,在她快要瞪出来的双眸中,喝下那杯酒。

为表诚意,她立马将手中的酒喝下。

见状,我勾唇笑了笑。

不出半炷香时间,她便开始试探我。

为了后续脱身事宜,我特地将动静闹大,告罪到了贵妃跟前,言我身体不适,需休息半晌。

叶芷卿很快便会知晓,我让人从西域给她带来的合欢散,会让她多快乐。

而那个,我精心安排的人,想必也会让她终生难忘。

从内院折回后,我在众人面前一一露脸,与之攀谈。

抬头望了望日头,也是时候了。

下一刻,有内侍惊慌来报。

贵妃当下便沉了脸,但那脸色中还藏着一份暗喜,毕竟,我可是给她送了一份大礼。

很快,一群人便哗啦啦地到了后边,有先到的贵妇人好奇去看了一眼,便慌不择路地跑了回来。

「哎哟,真真是不知羞,这光天化日的,这谁家的姑娘啊这是……」

「那不是明御史家的表小姐吗?怎如此不要脸面,竟跟男子混在了一处。」

叶芷卿这时半昏半醒,却也立马察觉了自己的处境,脸色惨白地拾起被子往身上盖,口中凄厉地喊叫着。

偏偏这时,萧景明来了,看见眼前的景象,脸色铁青。

叶芷卿一看到他,忙不迭地要爬过来,她还算聪明,到这时,都未透露自己与太子之间的苟且,只是目光凄惨地朝他摇头。

她看到了在人群中,面露浅笑的我,瞬间明白了什么。

「明曦!我……我一直将你当作亲妹妹看待,你为何,为何这般……这般对我?」

一双含烟拢水的眸子,挂着两行将碎欲碎的眼泪,如风吹雨折的花一样,娇弱无力地控诉着。

一句话说得似明非明,令人遐想联翩,妄图将矛头指向我。

虽然,确实是我做的……

我暗自掐了一把胳膊,也跟着挂上了两滴泪,哽咽道:「叶表姐,我们明家待你向来不薄,你自个儿做了这等事,被人撞破,怎地竟将污水泼到我身上?诸位方才也看到了,我身体不适仅休息了片刻,便到了殿中。再者,我娘亲自小便教导你我,女子当自尊自爱。你若是真喜欢南世子,为何不早与我父亲说,他那般疼你……可你竟然无媒苟合,我方才简直要吓死了,连手Ṱű₆脚都僵住,这会儿才有了些知觉。」

先将明家家风摆在前头,如此一来,就没人敢拿叶芷卿之事,质疑我明家教养子女的不是。

人群中,有人应和着。

「是啊,这被收留的表家姑娘在外头干了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却还要连累人本家姑娘,哪来的这个道理?」

「果然这山鸡怎么养,都养不成凤凰,难为明夫人费心了。」

令我诧异的是,萧景明竟也就这般拂袖而去,丝毫不顾叶芷卿死活。

而床榻上那个一身肥肉的南世子,似乎对叶芷卿还颇为满意。

一边提着裤子,一边得意洋洋道:「行了,不就睡了个女人嘛,准备准备,本世子过几日便抬你做十三房姨娘。」

叶芷卿闻言,惨叫了一声,便晕了过去。

我徐徐跪拜,朝着贵妃娘娘道:「娘娘今日生辰,还叫您瞧了这腌臜事,望娘娘赎罪。」

贵妃娘娘扬了扬帕子,似是嫌这空气污浊,懒懒地朝地面上的叶芷卿翻了个白眼:「行了,抬走吧,晦气。」

南世子是太子的人,但却是个十足的蠢货,还不知晓他今日这事,给贵妃递上了多大的刀子。

16

叶芷卿被抬回府时,消息已经传遍京城。

我刚迈进门口,迎面便落下一个影子。

还未看清时,脸上便挨了重重的一掌,极重的一声巴掌响在了灯火通明的院子里。

我的脸霎时便被掌掴得偏向一侧,铁锈味下一瞬从嘴边弥漫出来。

身边的梅香第一次那么大声地叫喊着:「老爷!你做什么打小姐?」

我转过头来,明清殷瞪着一双怒气通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是你干的好事,是你对不对?」

我接过帕子,吐出一口血水,忍住掌掴回去的冲动,神色冰凉地看着他:「父亲说的是什么好事?」

他指着我,恨不得在我面上戳出两个窟窿来:「卿儿被人玷污了清白,是你做的,你竟如此恶毒!你如此恶毒……」

我早该失望的,可又忍不住:「证据呢?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做的?既没有证据,为何你能偏信一言,问也不问就对我大打出手,到底谁才是你的女儿,你分得清吗?」

「算了。」

我走到正堂中央,吩咐道:「去请夫人过来。」

我仰头看向他,扯着嘴角不屑地笑着:「算了?明清殷,你当我愿意做你的女儿?」

子女直呼长辈名讳,是大不敬,明清殷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仿佛在说:你疯了?

不,若是我疯了,我此刻应该手刃亲父。

正是因为我没疯,所以你还能活着啊,我的父亲。

风晃灯笼,摇曳的光照在我的脸上。

我平静地继续吩咐着:「请上表小姐,顺便,将我送给父亲的大礼带上来。」

17

不多会儿,我娘跟叶芷卿一同过来了。

看这样子,她方才应当是在劝慰叶芷卿。

我摇头叹息,今夜,我怕是要打碎她十几年的梦了。

她看见我红肿着的脸,眸光沉了沉,问道谁打的。

我实话实说:「父亲觉得是我陷害叶芷卿,一进门就打了我。」

她抬手轻轻碰了碰我的伤处,眼中满是心疼。

这样便够了,她爱了明清殷二十年,连一句重话都不舍得对他说,又能怎样呢?

然而,下一秒,我就见她走到明清殷面前,仰头问他:「你打了我的女儿?」

明清殷以为她要心疼他,抬手便指责:「她不孝!不仁不义!我不该打?」

「啪!」一声,满室寂静。

温婉柔弱的夫人,从未大声说话的夫人,用尽了全是力气,一巴掌将自己的丈夫打得脸都偏了。

「你疯了!」明清殷像见鬼一样盯着她,只觉得脸都丢尽了。

明夫人挺直了脊背,满面寒霜:「谁都不能动我的女儿,哪怕是你,再有下一次,你试试看?」

见状,我朝院里的护卫使了眼色,便立马站到她身边,生怕明清殷急疯了,对她动手。

这时,我给他们父女俩二人送的大礼也被抬了进来。

一个妇人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被五花大绑地抬了进来,嘴里塞着棉布。

见到这二人,叶芷卿失声叫道:「娘?」

明清殷浑身一震,猛地转过头,霎时四肢僵硬在原地。

我娘握紧我的手,问道:「不是说,她无父无母吗?」

这话,问的是明清殷,问他为何编谎。

可惜,明清殷怎么敢认,一旦认了,他的名声,他的权势都将付诸流水。

我抬手示意:「我还以为父亲您认识呢?竟然不认识,那我便不讲情面了。这对母子偷了我的首饰,按照本朝律法,偷窃银两达百两以上者可断其手,来人,将他们的手给我砍了。」

锋利的刀刃泛出寒光,叶芷卿在阵阵寒光中,终于忍不住,叫明清殷:「父亲!您救救母亲和弟弟!」

「父亲?」一个苍老沉重的声音紧随其后响起,「好一个父亲!」

我惊喜地看过去:「外祖父?」

「大表哥,二表哥?」

明清殷跌坐在地,爬到我娘亲脚下,拽着她的裙摆:「素素,我爱的是你,没有旁人,没有旁人。你信我,那是意外,我从未想过要将她接进来,我这一世只认你一人的。」

我低头看着空落落的手心,娘亲的肩膀都在颤抖,她一定很疼很疼。

被最爱的人背叛,而自己却蒙在鼓里几十年,原以为是至死不休的白头偕老,却原来是早已是真心空付流水落花。

18

地上的妇人开始大笑,笑声凄厉:「明清殷!你求她做什么?明明你我才是青梅竹马,相许一生的人,倘若不是她,我何至于沦落到当一个卑贱的外室?我有什么错?」

我娘平静地直起身,走到了她的父亲,我的外祖父身前,像从未长大的稚子般依靠着他。

「爹,女儿错了,求父亲准许女儿与明清殷和离。」

外祖父含着泪眼,摸着她的头发,点头:「好,和离,这就和离。」

那一夜,当真酣畅淋漓。

明清殷在娘亲说出和离时,佝着身子伏跪在地,一再认错,不愿和离。

他哭得可真可怜,像被世间挚爱抛弃般,痛不欲生。

可惜,那晚,我娘亲再未回过一次头。

那晚之后,叶芷卿回到了明清殷给她们买的宅子里,南世子强硬地用一抬小轿将她绑走。

她的母亲像失心疯一般大叫着:「我女儿是要嫁给太子的!我女儿是要嫁给太子的!」

后来听说那个外室因阻拦花轿,而被南世子带来的人仗打。

我只是顺便,将她的伤药换成了溃腐散,能撑得过几日便看她的造化了。

19

娘亲和离后,我们的宅子由明府改成了连府,我也从明曦改为了连曦。

外祖一家从边境归来,是为了赴一年一次的除夕宫宴。那一夜,只是我正好掐了时间算着他们来。

三表哥今年被留在边疆,没有归来。

我望着头发花白的外祖,紧紧靠着他,想着上一世,他前一日还在抗战杀敌,后一日却被朝廷一道旨意定为反贼,满门皆灭于河疆处。

「外祖父,您觉得我那日是不是做得太过了,娘亲应当很伤心。」

他叹了口气:「你娘心善,怪我将她护得太好,不识人心险恶,你就很好,哪怕外祖父不在,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可我前世,又何尝不是被护得太好,才看不破隔着肚皮的人心。

令我惊讶的是,萧景明竟然也就这样放任叶芷卿被南世子强娶走了。

毕竟前世,他可是为了娶叶芷卿,足足谋划了近十年。

不过,他没有心思也是应当的。

因为,我给他下的钉子,也该一颗一颗地浮出水面了,是时候该扎进他的血肉里了。

前世的萧景明为了斗倒三皇子,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因为他要斗倒的,不仅仅是三皇子,还有当今圣上。

他的太子之位,坐得向来不稳,只要稍有过错,皇帝便会立马废太子另立,皇帝对三皇子的偏爱世所罕见。

这一世,只要我再加把火,让萧景明的太子椅多晃动一下,我就不信他不反。

而另一边,在游说之下,明清殷已经彻底进入了太子阵营里。

刚好,一窝捣了也省事。

开春后的这一年,会发生两件大事,一件事是春闱案,另一件事是西山皇家别院起火。

前世,春闱一甲被人冒名顶替后杀害,操手顶替之事的正是太子党下的安国公,三皇子党人在探查这一案时,只摸到一半线索便被人全盘切断,其后不了了之。

而西山皇家别院的修筑是三皇子负责,当今圣上十分看重,却在修筑一年后莫名起火,天降大火被视为不祥之兆,间接牵连了三皇子。

短短一年,仅此两事,便让萧景明迅速地往权力中心靠得更拢。

20

福安茶楼坐落于永定大街西南拐角,街市叫卖声不绝于耳。

二楼雅间厚重的门帘被掀开,灌进一阵冷风。

走进门的男人依旧一身黑衣,他似乎不怕冷,在这冷冽的冬日里,也是单衫薄衣的。

「来了,事情办妥了吗?」我看向站得有些距离的男人,这么久了,他还是从不敢贸然与我离太近。

真神奇,我只是与他见了几面,他竟然便甘心听我命令。

裴拓眼神落在我的茶壶上,开始先是一句:「水凉了,别喝。

「明日,我会让人护送他去敲登闻鼓,我的人会让他活着走到御前。」

那人是被冒名顶替的虞山学子,裴拓的人先一步救下了他。

我摸了摸茶壶,水倒是不凉,只是一点也不热了。

突然想起了些什么,我看着他,便笑了出声。

迎着他疑惑的眼神,我调侃道:「京中都传,我对你爱而不得,话本里写的我是痴情种,你是无情郎。裴拓,我有那么配不上你吗?」

他放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抿着唇道:「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

我无声地笑了笑,怎么会有人,忠诚得像条狗,这是褒奖,并非折辱。

21

春闱一事落下帷幕时,太子党受了重挫,虽说萧景明用了手段将自己脱得干干净净,可他在圣上眼里,终究是不干净了。

直到西山皇家别院起火一事真相大白,皇帝欲废太子之心昭然若揭,太子党人人自危。

终于,一个雨夜里,惴惴不安的萧景明,大雍朝的太子举旗谋反了。

逼宫大军直取皇宫腹地,深入天子中心。

就在剑刃即将刺入皇帝心脏时,马蹄声起,淮阴侯与二皇子率援军直杀宫城。

一举擒住反贼,保卫圣驾。

是的,不是三皇子,而是二皇子。

三皇子有勇无谋,性格急躁。

太子文武双全,但心思阴毒。

他们都不适合做大雍未来的主人。

在前世时,我便知二皇子的为人,为君者为帝者为人者之心,他皆有。

只可惜他前世因孤立无援,而死于两王争斗中,这一世,我便助他一臂之力也无妨。

太子逼宫谋反失败,被贬为庶人。

一众太子党被赐诛九族,于午门即刻斩首,其中便有明清殷和他的儿子。

他被斩首那日,我站在高台上,遥遥望去。

身穿红马甲的莽夫,举起凶悍的砍头刀,咔嚓一下,一大一小两颗头颅便滚到地上。

「裴拓,你觉得我心狠手辣吗?」我轻声问着。

他知晓,我将自己的父亲送上了断头台。

好半晌,身后才响起声音:「我只认,我认识的你。」

这话有意思,便是无论我变成什么人模鬼样,只要他认我是神,我便是神,他认我是魔,我便是魔。

足够自我,足够唯心论,不以外物为转移。

22

听说,叶芷卿疯了,嘴里成日囔着自己是皇后娘娘。

我去见了她一面,她被南世子丢弃在柴房里,无人看顾。

触碰到她看向我的眼神时,我便知道,她想起来了——那个她在云端,我入污泥的前世。

「明曦?明曦!你为什么没死?你是冤魂,你来找我报仇是不是?

「我告诉你,我不怕,你这辈子都别妄想!

「那个大师告诉我,只要将你的骨灰日日踩在脚下,你便生生世世都只能是一缕幽魂,我不怕你!

「可是,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太子呢?我的太子呢?皇后,我是皇后啊,我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我捏住她的下颌,逼迫她抬头看我,启唇道:「我这一缕幽魂,来找你复仇了,怕不怕?」

「啊——」她抱着头,逃窜到角落里。

而后伸出一只脚,狠狠地踩着地上的泥土,嘴里恶狠狠地说:「踩死踩死,我要把你的骨灰踩烂踩臭,我要你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临走前,我回头望了叶芷卿最后一眼,这样半疯半醒着最好。

方才,我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你母亲的骨灰,我让人搅在了泥土里,铺在了南城门的大路上,有空的话,你可以去踩踩。」

至于太子——

一个被贬为庶人的太子,有的是人想要他死。

我只是好心地送他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那里的男人偏爱他这张俊俏美丽的脸庞。

23

Ṭūₚ时光弹指便过,不知几载春光逝,几载夏秋长。

距离前世的日子,似乎已经过了几辈子。

又一年冬日来时,暖阁里像春日额外开恩,暖得人心温烫。

大表哥的妻子贤惠雅致,拿着一张花样比划给我看:「婉婉,我瞧这样式给你做春日里的衣裳正合适。」

我撑着脸看她,笑道:Ťŭ⁵「嫂嫂,我春日衣裳的样式,你都变着花样挑了几日了,再挑下去,我可得穿到又一年春日了。」

娘亲坐在身侧,如远山似近水的面容氤氲在日光中,一脸笑意看着我们:「衫儿眼光好,挑的样式都美。」

我将头埋进她怀里,旁若无人地撒着娇,一声一声地叫着娘。

所有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一切阻碍和苦难都会过去的。

我娘也会长命百岁的,她会儿孙满堂,白发苍苍。

她点了点我的鼻尖:「那位裴将军,你若是觉着还不错,是不是可以试试?虽然你嫁不嫁,娘都随你。但娘总不放心,总觉得若有一人真心爱你护你,娘就算不在你身边,也能安心。」

「您说什么呢?」我蹙了蹙眉头,撇嘴道,「再说吧,谁让他之前几次三番地拒绝我。」

后来,我倒是大约明白了裴拓那些别扭的小心思。

他也不知打哪里打听来的,听闻我最厌恶丑陋的物件和人,生怕我会因他面上那道疤嫌弃他。

他那面具,我掀开过,里头根本没什么吓人的,只是眼角有道疤延到了眼下。

但他长相原就英俊,那道疤反而增添了些粗犷的美感。

不过,我可不会同他说这些,暂且先晾着吧。

春日似乎要来了,到时,人间便又是暖融融的了。

24

太过美好,似乎总是太过不真实,太过不真实,如梦幻般似乎注定要用来打破。

我的娘亲,毫无征兆地病了。

她的身体急剧衰竭,药石无医。

我抓着大夫的手臂,反反复复道:「怎么会呢?她,她身子很好的,我将她养得很好的,我回来后,她再没生过病的,大夫你再看看,定然是看错了。」

大夫叹了一声:「小姐……您……您准备下后事吧。」

什么后事?什么破大夫?

一个不行,再换一个。

全城的大夫都来了,宫里的御医也来了。

他们告诉我, 他们都告诉我,要我节哀。

不可能, 我娘是要长命百岁的, 她是要儿孙满堂,白发苍苍的。

我贴着她的手, 拉起嘴角:「娘,没事的, 新的大夫马上就来了, 会没事的, 不怕不怕,啊?」

娘亲的目光在我脸上一遍遍地看,一遍遍地看, 像是要将我刻在脑海里。

她抬起手, 摸着我的眉毛,鼻子,她眼中唇边是柔和的笑意, 眼中泛出了泪。

她带着泪,笑着同我说:「娘看到你回来, 真的好高兴, 好高兴。」

「这么多年过去, 娘都没能问上你一句, 我儿, 还疼吗?」

她问, 她在问……

问我坠落山崖断骨碎肉时, 至今还疼吗?

问我大火将我燃成灰烬时,至今还疼吗?

我的手几乎要覆不住她的手,我摇头:「不疼, 一点也不疼了,不疼了, 娘我不疼……」

她用尽力气,最后看了我一眼。

我的娘亲, 依旧没有长命百岁,没有儿孙满堂, 也没有白发苍苍。

这世上,只剩我一人。

屋外日头刺眼, 我一步步地走出门外。

却在踏过门槛时,险些被绊倒在地。

身后的梅香上前将我扶住,我一手扣住门框, 一手紧紧抓着梅香的手腕。

两行泪就这样, 毫无征兆地流下。

「梅香。」我哭喊着。

「没有,」我哭得快要喘不上气来,「从来没有神的眷顾,从来没有佛的庇护,自始至终,护我周全的, 只有她一人, 只有她一人啊……」

我的两次生命,都是拿她的命换的。

我泪眼滂沱回头,看向身后白茫茫的灵堂, 白色灵幡在风中摇曳,像极了她曾经抚摸我的手。

原来,命运从来不曾无故馈赠。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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