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7月20日上午,历经波折的李宗仁终于降落在北京首都机场,前去迎接的是周总理和李宗仁的很多旧部。
在迎接的人群中,有一位曾经是老蒋的“佩剑将军”,起义后历任第三野战军三十四军军长、新中国水利部副部长、农业部副部长、一级解放勋章获得者何基沣。
近二十年时光荏苒,李宗仁仍然认得这位原蒋系第三绥靖区副司令官:““何基沣将军,宗仁对不住你!”
何基沣哈哈一笑:“这天下真小,我们又见面啦!李司令官。”
在接风宴上,李宗仁再次道歉:“何将军,我要借这杯酒,向将军表示多年的歉意!”
何基沣举杯相碰,笑得更开心的:“要不是您当年的‘诬告’,我还得不到‘中正剑’,没有‘中正剑’,起义的阻力会很大,说来说去,为还要感谢您呢!”
历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抗战时期,李宗仁为第五战区司令长官,何基沣为七十七军一七九师师长,李宗仁指挥了台儿庄大捷,何基沣血战大名府,弹尽粮绝后举枪自戕,胸部中弹被抢救,悲壮一幕全军皆知。
何基沣血战大名府,死战到最后一刻,但却没有得到老蒋的“中正剑”,于是咱们今天的问题就出来了:何基沣被称为“佩剑将军”,他的中正剑是在何时、因何事获得?他获得中正剑,为什么要感谢李宗仁的“诬告”?
这件事就得从1940年何基沣成为李宗仁直接下属说起了。
老蒋对桂系首领李宗仁白崇禧的猜忌由来已久,李宗仁白崇禧也没少倒蒋,蒋桂冯阎合纵连横混战不休,即使是抗战时期,互相防范也是家常便饭。
李宗仁担任第五战区司令长官,何基沣在第五战区当师长,按理说应该同气连枝共同进退,但是何基沣在1939年就已经秘密加入共产党,可能在言行举止方面,跟那些贪婪怯懦的蒋系将军在气质上有了本质的不同。
从李宗仁担任第五战区司令官那天起,老蒋就一直放心不下,他从中统、军统挑了很多能干的特务派往第五战区内,以纠察地下党为名对李宗仁实施严密监控。
李宗仁当然不是共产党,所以特务们抓不着真凭实据,不好交差的特务们就从其部下下手,只要清廉一些的将领,就会成为他们盯防的目标。何基沣身为师长,却没有军阀习待下级和气,待兵忠厚,克扣打骂、仗势欺人以及吃喝嫖赌一点不沾,这就成了他是地下党的“证据”。
看到这里,大家肯定会想到潜伏在老蒋国防部内部的第三厅中将厅长郭汝瑰——杜聿明就是看郭汝瑰身为中将,却租房子住,沙发上有破洞而屡次向老蒋举报,最后被老蒋一句话怼了回去:“清廉的就是共产党,莫非只有贪官才是我们自己人?”
老蒋把自己的部下想得太好,李宗仁却有比较清醒的认识,他也看何基沣跟自己的贪墨将军们有所不同,就向老蒋举报了。
因为有李宗仁的举报,老蒋马上把何基沣传到重庆受审,此时已经是我党秘密党员,李宗仁的告状是“诬告”也不是“诬告”——虽然他没有证据,但“直觉”还是比较准确的。
何基沣到了重庆,老蒋亲自审讯:“有人举报你曾经为八路军提供过武器弹药,这是不是通共?”
何基沣大呼冤枉:“举报我的那家伙,两次从我的军队中偷盗枪支卖给土匪,我确实丢失过枪支弹药,但那是被军统的人偷去了!”
老蒋一查,还真有这么回事,于是军统小头目被枪决,老蒋又问起何基沣在大名府自戕一事,何基沣很会说话:“丢失大名,属下无比自责,举枪自戕是为了向委员长有所交代!”
老蒋大为感动,觉得自己上了李宗仁的当、冤枉了何基沣,他很自责地对何应钦说:“若不是忠于党国的人,丢失个大名能引咎开枪自戕吗?我真怀疑李宗仁把他报上来是否是私人报复?我看这个何基沣不但不是通共分子,而且是被五战区李宗仁所埋没的党国忠贞。”
老蒋不知道,何基沣就是那次举枪自戕养伤期间,对蒋军消极抗战完全失望,这才秘密加入了共产党。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正是二十九军一一零旅少将旅长的何基沣指挥部队奋起抵抗,打响了中国人民全面抗战的第一枪,击毙了日军松游少将,迫使田代中将剖腹自杀。
何基沣抗战有功,从旅长晋升为一七九师师长,但由于老蒋的不抵抗政策,二十九军无奈撤出北平,何基沣的一七九师在9月间撤退到大名府,又与日军展开了三天三夜的血战,最后因弹尽粮绝而不得不撤退,何基沣痛心疾首仰天长啸:“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抵抗政策!”
何基沣悲愤万分:“佟麟阁、赵喜禹、吉鸿昌、方振武……如今死的死,亡的亡,我如今报国无门,唯有一死,以谢国人!”
何基沣对着自己的心脏开了一枪,但是子弹擦着心脏穿过,部下闻讯赶来抢救,看见何基沣身边还有一张墨迹未干的字条:“不能打回北平过元旦,无颜以对燕赵父老……”
何基沣离军养伤期间,看了斯诺写的《西行漫记》,再加上过去对八路军英勇抗战也有所了解,于是就萌生了去延安的想法,并去八路军在武汉的办事处拜见的周公,周公对何基沣给予了高度评价:“中山陵前,出了个剖腹明志的续范亭将军;卢沟桥上,出了个坚决抗日的何基沣将军。”
经过几次接触,何基沣坚定了加入共产党的决心,去过延安之后,何基沣正式成为秘密党员,李宗仁的“诬告”,也是由此而来——李宗仁当时也在徘徊犹豫,要不是有桂系羁绊,他怎么走,还真不好说。
何基沣“洗清嫌疑”,仍在愧疚中的老蒋又破例给了并非黄埔出身的何基沣一把中正剑,那把剑也标志着何基沣的中将军衔变成了铁打的:此剑鞘为不锈钢所铸,剑长一点三尺,剑重一点六斤,鞘上口刻有‘中正’两黑字,鞘下口镶黄铜,黄铜上刻有两颗金星,它告知佩剑的主人是中将军衔。
老蒋做梦也没想到,他的“佩剑将军”何基沣起义了,跟何基沣一同起义的张克侠,手里也有一把中正剑!
何基沣起义后,还有人跟他开玩笑:“身佩中正剑,见官大一级,你得感谢人家李宗仁。要不是他,你能获得‘中正剑’吗?”
“总统府”少将参军、徐州“剿总”战地视察官李以劻在《淮海战役国民党军被歼概述》中回忆:“张克侠、何基沣两人率部起义,对徐蚌会战国民党军的惨败是起着很大影响的,主要是造成其他各军官兵心理的动摇和失去信心。张克侠、何基沣将第三绥靖区主力拖走了,我看到冯治安正在痛哭,涕泪纵横。”
第三绥靖区两个佩戴中正剑的副司令率部起义,司令冯治安差点变成光杆司令,老蒋盛怒下令:“第三绥靖区这次部队投敌危害战局,其司令部及第七十七、五十九两军番号撤销,残存部队李善宝的第三十七师,陈芳芝的第一八〇师,分别拨入第十三、十六两兵团。”
这下冯治安彻底没戏了,李宗仁闻讯后也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他曾“举报”过何基沣,忧的是淮海战场局面已经不可收拾,也有人说李宗仁当时只有喜没有忧:老蒋一败涂地,桂系李、白才好借题发挥迫其下野!
蒋李明争暗斗,也给读者诸君留下了有趣的问题:当年只要不贪不占不嫖不赌,就会被怀疑是共产党,想刘峙、何应钦、胡宗南却深受器重,老蒋又岂能不败?败退海岛的老蒋,再看到“中正剑”,心中又会是怎样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