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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杭州的夏天一向是闷热的，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成了赵大爷最爱待的地方。87岁的赵大爷，坐在自家小院的竹椅上，微微眯着眼，仿佛在享受着槐树下透过树叶洒下的点点阳光。他年轻时是一名铁路工人，每天迎着晨曦出门，直到晚霞满天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这一辈子，他为家庭辛勤付出，换来了儿女的成长和这个温馨的小家。
今天上午，赵大爷刚从医院回来，手里还攥着那张刚拿到的病历单。医生沉重的话语在他耳边回荡：“肝癌晚期……需要尽快化疗……”赵大爷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拿起病历单，转身离开了医院。
赵大爷的儿子赵强下午回家，一进门就看到父亲坐在院子里出神，手里的病历单已经被汗水浸湿。“爸，医生怎么说？”赵强试探性地问道。
赵大爷抬头看了儿子一眼，缓缓地说道：“强子，医生说我这病，得化疗。”
“那就赶紧化疗啊！”赵强急了，“爸，你不能耽误治疗，这可是癌症，不能大意！”
赵大爷摇了摇头，声音平静而坚定：“我不治了，化疗有啥用？遭那份罪，最后还不是一样？”
赵强愣住了，他没想到父亲会这么说。“爸，你这是什么话？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化疗能拖住病情，说不定还能有转机呢！”
“强子，你也知道，我这把年纪了，再多活几天有啥意思？你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我啊，不想给你们添麻烦了。”
赵强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他从没见过父亲这样固执，或者说，决绝。
晚上，赵大爷的女儿赵丽也赶回了家。她是听赵强电话里提到父亲拒绝治疗的事，急急忙忙从单位赶来的。赵丽一进门就冲到父亲面前，带着哭腔劝说道：“爸，你怎么能这样？我们可不能失去你啊！”
赵大爷见女儿这么着急，心里有些软了，但他依旧固执地说道：“丽丽，爸知道你们都关心我，可我不想在医院里度过剩下的日子，那样的生活没意思。”
赵丽忍不住哭了起来：“爸，求你了，去医院吧！只要能延长时间，我们愿意陪你一起撑下去！”
赵大爷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院子里的槐树。他想起了几十年前，他和妻子在这棵树下谈天说地，生活虽然艰难，但那时候的每一天都有奔头。如今，他只想在这熟悉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走完最后的路。
屋子里的气氛凝重得让人透不过气。赵强忍不住开口：“爸，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不够孝顺？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你，不会让你受苦的。”
赵大爷轻轻叹了口气：“强子，丽丽，我知道你们孝顺，我也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要的是一种尊严，不想在医院的白床单上，插着管子，干巴巴地过日子。”
赵丽听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赵强则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父亲的话。
突然，赵大爷话锋一转，带着些许调侃的语气说道：“你们说，要是我不化疗，还能每天打打麻将，吃吃牛肉粉，这多舒服啊。”
赵丽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爸，你都这时候了，还想着麻将和牛肉粉？”
“这就是我最后的享受了，你们别剥夺了我这些小幸福。”赵大爷半开玩笑地说道，但眼神中却透着无比的认真。
赵强看着父亲那坚定的神情，知道再劝下去也无济于事。他心里开始隐隐有些不安，父亲这种决绝的态度背后，似乎藏着什么他看不透的东西。
2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几个月过去了。赵大爷的病情虽未显著恶化，但身体却明显不如从前了。他的眼神依旧坚定，似乎已下定决心，要以自己的方式走完最后的路。一个午后，赵大爷坐在家里的老藤椅上，闭着眼睛，回忆起自己年轻时的光景。
那是个艰苦的年代，赵大爷二十几岁就进了铁路局，做了一名铁路工人。那时候的生活，远没有现在的富足，但赵大爷却从未抱怨过。他每天披星戴月地工作，只为了给家里多挣点钱，好让妻子和孩子们能过得好一些。妻子是个贤惠的女人，每天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孩子们也乖巧懂事。这一切，直到妻子在五年前因病去世，赵大爷才真正感受到了孤独。
“老伴儿，你走得早，剩下我一个人，我也不想多活了。”赵大爷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妻子说话。他深知，自己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但他不愿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最后的时光，那样的日子，对于他来说，实在没有任何意义。
这天傍晚，赵大爷像往常一样去了社区的麻将馆。那是他和老友们常聚的地方，也是他唯一感到自己还“活着”的时刻。麻将桌上的几位老朋友早已知道赵大爷的情况，他们见赵大爷进来，纷纷关切地问道：“老赵，身体还撑得住吧？”
赵大爷笑了笑，摆摆手：“没事儿，能活几天是几天，打打麻将，吃吃牛肉粉，比在医院强多了。”
“老赵，你这心态真好。”老陈感慨道，“我要是有你这份心态，也不怕啥了。”
赵大爷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淡淡地说道：“其实我也怕，怕自己没了尊严。你们说，咱们这么大年纪了，图啥？不就是图个最后走得安稳，走得有尊严吗？”
老陈点点头，深有同感地说道：“是啊，这么一说，我也不想去医院了。你这决定是对的，活得自在比啥都强。”
就在他们聊天的时候，赵强推门进来了。他看见父亲依旧和老友们有说有笑，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他走到赵大爷跟前，有些焦急地说道：“爸，医生说您的病情有恶化的趋势，还是尽早住院吧，化疗能减轻痛苦。”
赵大爷听了，脸色一沉，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强子，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住院，也不化疗。我要的是最后的尊严，而不是苟延残喘。”
赵强一时语塞，眼圈红了，他大声说道：“爸，您就为了那所谓的尊严，连命都不要了吗？我们可是您的儿女啊！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您这么痛苦地走！”
赵大爷猛地拍了一下麻将桌，声音低沉而坚定：“强子，住嘴！你以为我没想过你们？可你们也得替我想想，我不想最后变成你们的负担，整天插着管子，没日没夜地受折磨。你们想看着我那样吗？”
赵强怔住了，他从没见过父亲如此激动。赵大爷平静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强子，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可这次，你们得听我的。就让我按自己的方式走完这最后的路，行吗？”
赵强低下头，不再说话。老陈拍了拍赵强的肩膀，劝道：“强子，你爸有他的道理，尊重他的选择吧，老人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晚，赵强没有再坚持。他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父亲和老友们继续打麻将，心里五味杂陈。他开始意识到，或许父亲的决定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让他们这些做儿女的，少一些负担和压力。
3
自从那天在麻将馆的对话之后，赵强和赵丽都变得安静了许多，他们不再试图说服赵大爷去医院，而是选择了陪伴。他们渐渐明白，父亲的选择不单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他们。赵大爷依然每天坚持打麻将，吃牛肉粉，生活仿佛回到了从前，虽然身体每况愈下，但他依旧笑容满面。
一个初秋的早晨，赵丽特意早起，给父亲煮了一碗热腾腾的牛肉粉。她端着碗走到赵大爷床边，轻声唤道：“爸，起床吃牛肉粉了，今天还多加了点牛肉。”
赵大爷睁开眼，笑着说：“你啊，总是知道怎么讨老头子的欢心。”
赵丽一边喂着父亲，一边温柔地说：“爸，您这些日子过得还舒心吧？”
赵大爷咽下一口牛肉粉，点了点头：“舒心，能这样过日子，我已经很知足了。”
赵丽笑了笑，眼里却闪过一丝忧虑：“爸，您要是有啥想吃的、想做的，就跟我们说。强子和我都在呢，我们陪着您。”
赵大爷看着女儿，目光中透着一丝慈爱：“丽丽啊，爸没啥别的想法，就这样挺好。你们也别老为我操心，过好你们自己的日子最重要。”
正说着，赵强推门进来了，他拿着一副新麻将，笑着说：“爸，这是我专门给您买的，咱们今儿个在家里打几圈，怎么样？”
赵大爷看着儿子手里的新麻将，露出了少有的兴奋：“好啊，好啊，今天咱们就在家里搓几圈，让老头子也风光风光。”
一家人围坐在桌旁，笑声不断。赵大爷那略显虚弱的手指轻轻拨动着麻将，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微笑。对他来说，这样的时光，才是他生命中最后的幸福。
然而，时间不饶人，赵大爷的身体逐渐变得更加虚弱，连打麻将的力气都快没有了。赵强和赵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但他们却选择了尊重父亲的决定，不再催促他去医院。
几天后，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赵大爷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蓝天。他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但内心却异常平静。他知道，自己即将要走了，但他没有恐惧，只有一丝对生活的留恋。
赵丽坐在床边，轻轻握着父亲的手，低声问道：“爸，您还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吗？”
赵大爷用尽最后的力气，微笑着说道：“丽丽，强子，爸这一辈子没什么遗憾，你们两个是爸最骄傲的事。你们要记住，活得要有尊严，别让自己后悔。”
赵强红着眼睛，紧紧握住父亲的另一只手：“爸，我们会的，您放心。”
赵大爷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嘴角仍带着一丝笑意。窗外的阳光洒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他仿佛在沉睡中走进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地方。
过了许久，赵丽低声问道：“爸，您还在听吗？”
但回答她的，只有窗外微风拂动树叶的沙沙声。
赵强轻轻拉过被子，盖住了父亲的身体。他站在床边，看着父亲安详的面容，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感触。他突然意识到，父亲的选择或许是对的，或许真正的尊严，真的比生命更重要。
赵丽擦去眼角的泪水，轻声问道：“强子，爸这一生，最后走得算是有尊严吧？”
赵强默默点头，心中却在思索：我们以后，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生命与尊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