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里的彼岸花六首：煌煌五枝灯，下有玉蟠螭

上班的路上，花坛中探出几支红色的彼岸花，彼岸花开，秋天到了。

彼岸花这个名字，来自扶桑，因为在扶桑的很多寺庙和公园，都人工种植着这种花草，并形成赏花潮流。每年到了九月之后，数百万本彼岸花同时开放，艳美动人。而彼岸花也附会了佛教的很多传说，被认为是天花曼珠沙华。

彼岸花名字的来由，还在于这种花，春天出叶，秋天开花，花叶不见，同根相守，却相望彼岸，成为凄美永恒爱情的象征。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彼岸花在中国传统的名字，以及古代也有对此花的种植和欣赏。

在古代，这种花，叫作石蒜，老鸦蒜，山茨菇，偏重于花开的，叫它金灯草，金灯花，龙爪花。其中以金灯花这个名字最为常用。

最早记载金灯花的是南北朝时代梁朝的江淹，他50岁的时候，由朝廷大官贬谪到安徽宣城做太守，一做就是四年。这里山多，草木丰盛，其中秋分前后，霜露时节，这里的山地盛开一种花，万支摇曳，花朵艳丽，当地叫作金灯草。他非常喜欢，当时就大面积移植在自己的住所内。“金灯兮江篱。环轩兮匝池。”金灯草环绕建筑，而江草围绕着池塘。

他意犹未尽，另外写下《金灯草赋》，赞美这种花，秋风独秀，朱英乱日，没有风霜中的萧瑟感。在江淹看来，这种山花野草带给人的是坚韧明丽的气质。

“疏茎秋拥翠，幽艳夕添红。

有月长灯在，无烟烬火同。

香浓初受露，势庳不知风。

应笑金台上，先随晓漏终。”中唐 · 卢殷《金灯 》

那么到了唐朝，这种花以其艳丽，姿态特别，得到了都市人的宠爱。

那疏疏的茎秆，秋天拥有特别清新的绿，而花朵幽艳，在夕阳下特别的红。

有月光的夜晚，金灯花像灯一样开放，但是它没有世间灯火的烟气，就是一团冷红。

秋露让金灯花的香气浓郁，而金灯花往往生长在低洼的地方，所以没有风吹灭美丽的花灯。

金灯花足以嘲笑高台上真正的金灯，因为，那些灯在白天就熄灭了，而金灯花则昼夜长明。

“阑边不见蘘蘘叶，砌下惟翻艳艳丛。

细视欲将何物比，晓霞初叠赤城宫。”中唐 · 薛涛《金灯花 》

薛涛常年住在四川，和她有关的花木，有枇杷，杨柳，四川海棠，当然这里还有金灯花。

她是将金灯花种满了整个院落。

金灯花开的时候，看不见叶子，只有无数火红艳丽的花开，在风中摇曳。

我仔细看，在想该用什么来形容这种纯净而纯粹的红呢？

她说，想了又想，只有朝霞缭绕在火红的天宫上，那种弥漫的艳丽的红，才能形容这种连绵壮美。

可以想见薛涛种植的金灯花数量之多。

这里也可以看作是唐朝园林庭院的一种常态，如果种植这种类型的草本，一定是连片种植，有着视觉的轻盈壮美。

“此草味教辛，仙家唤金灯。

生服能治病，一载自身轻。

伏砒砒能白，结汞汞转新。

不然济人命，兼取汞中庚。”唐 · 白云仙人《灵草歌三十九首 其二十九》

唐朝重视道教，以道教为国教。这首署名白云仙人的道教草药诗歌，写出了金灯花是传统的草药。而通常在唐朝的道观里，会开辟专门种植草药的区域。

金灯草这种药草，味道是辛的，道家叫这种草为金灯。

这种草能够治病，吃上一年，身体轻盈。

这种草可以混合砒霜水银来炼制丹药，可以救人性命。

当然这只是诗，语句含糊。金灯花的球状根可以治疗一些毒疮，但是它本身也有毒。

古代的《救荒本草》中，也将金灯花的根部列入其中，但是强调了一定要炸熟或者水煮熟透，去除里面的有毒物质，只能作为饥荒年代不得不裹腹维持生命的植物。

“石蒜榆皮那得饱，刀耕火种岂能任。”南宋时期，兵荒马乱，天灾人祸，人们真的到了吃有毒的石蒜和榆皮为生，无异饮鸩止渴。

“煌煌五枝灯，下有玉蟠螭。

汉宫已荆棘，此地生何为。

既无膏火用，虚名徒自欺。”北宋 · 晏殊 金灯花

金灯花像秦汉时期的灯台，那种舒展的青铜灯台上，点燃环绕的灯火。

或者这也是民间叫金灯的由来吧。

秦汉时期的金灯，上面是灯台，下面是雕着龙形纹路的台柱。

晏殊这首诗颇怀古。

这金灯花开得好像汉朝的金灯，只是汉朝的宫殿早已经成为了荆棘，汉朝早已经灭亡。

你说你这金灯花，依然像灯一样展开是为何呢？

又没有灯油给你用，只有一个名字，让人回忆起过往煊赫的汉朝，而那个时代早已经过去啊。

但是用煌煌五枝灯来形容金灯花的盛开之美，是晏殊聪慧而深沉的感慨吧。

“叶卷须虬朵朵圆，化工如解刻雕然。

金灯玉柱归天上，何事生来小槛前。” 宋 · 李纲 四花四首 其二 金灯

在南宋，江南庭院中，金灯花和美人蕉，秋芙蓉，鸡冠花，列为时令秋花。

那么南宋还有一件大事，就是宋徽宗兴建皇宫，勒令地方进宫珍奇花木，也就是花石纲。在浙江，金灯花是作为贡品，进贡给皇宫，所以一时身价猛涨。

金灯花的花瓣是虬曲的，花盘却大而圆。

这是天然形成的仿佛雕刻一样的美。

都说这么美的花，只应该天上和皇宫才有，是为什么，你生在了我的庭院，给我带来无尽的欢喜？

那么扶桑国的彼岸花是什么时候开始流行呢？

应该也是唐宋两朝，慕上国而效仿。

“花须为饭露为浆，黑雾玄霜剪薄裳。

飞绕金灯来又去，不知能有几多香。”南宋 · 杨万里 《戏嘲金灯花上皂蝶 》

这是写一只蝴蝶缭绕在金灯花上。

那黑色的大蝴蝶，以金灯花的花瓣和花蜜为食，翩翩起舞，绕来绕去。

黑与红形成色彩的对照，秾艳华美。

那一定是金灯花有特别的香气，让蝴蝶儿癫狂。

不过，你若换成当代彼岸花的意义再看这幅图画，可能会又是一种凄艳缠绵之美。

不过明清两代，大面积的金灯花种植和欣赏式微。在民间，因为金灯花往往生长在山野，秋分时节多于扫墓途中见到，还有一个传奇的名字，叫作“鬼擎灯”，这就很有聊斋感了。

虽然彼岸花的名字很流行，但是我还是喜欢金灯花这个名字。

因为明丽向上，没有太多的悲伤。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