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河北邯郸,白莲教义军战败,副教主林礼不幸战死,庄而重夫妇将残余的白莲教兵力转移进了太行山中。他们并不知白莲教义军在邯郸的惨败,究其根源,乃是王须陀出卖了白莲教的行军路线所致。原本行军路线图是要王须陀交给庄而重,没想到庄而重正调西北星宿海义军准备向白莲教发起呼应、南北夹击之时,白莲教的行军路线图已落在了甘凤池手里。甘凤池老奸巨猾,在两处义军相约起兵的前夕,提前调动血滴子在北方的精锐,合之以直隶总督李卫的五万驻军,突然向盘踞邯郸的白莲教根据地发起攻击。在此不利的情况之下,白莲教孤军苦战三昼夜,十万精兵,只剩一万不到,其余九万,或战死,或捕杀,无一幸存,邯郸河水为之而赤,白莲教义军失败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无忌看到冷眼的庄夫人和杀气腾腾的卓夫人,心里顿时全明白了,定是马玄通送信未达,庄而重夫妇没有看到庄一荻写的信,否则他们也不会这样来找他。他不想再多说什么,定下神来,从容大度地走到庄夫人面前,抱拳慨然说道:“庄夫人,久违了。”
庄夫人面罩寒霜,说道:“是不是你杀了王五弟?”
无忌横下心来,傲然说道:“庄夫人,你说我杀了姓王的,有什么证据没有?”
卓夫人喝道:“恶徒,还敢狡辩!”就在这时,和卫无涯站在一起的那两人同时冲来,形成两面夹击。卓夫人挺着一口雪亮的宝剑,一剑刺来,其势迅猛异常。正在这时,蓦地又听一声长啸,卓夫人长剑快近无忌身时,一颗石子突然飞来,只听铮的一声,火光飞溅,卓夫人长剑荡过一边,正待转锋再刺,一人已凌空飞来,伸掌轻轻一拨一弹,啪啪两声,左右两人这一扑同时落空,来人须发灰白,却是说书张。卓夫人身子向前一倾,翻手一剑,刺向说书张腰际,说书张身形略晃,注视着那刺来的长剑,用左手将卓夫人肘底顺势往上一托,同时将身后仰,闪过一剑。就在这时,只听后面有人喝道:“贱婢,你敢逞凶,我尚宝潼来也!”
尚宝潼的名字,对于久在江湖的卓夫人和庄夫人并不陌生,两人双双一惊,卓夫人再刺无忌不着,迅即跃身,反剑直奔尚宝潼。庄夫人也拔出长剑,迎着说书张摆开了架式。两个闪电般交手数招,庄夫人心下暗惊,怎么这小子身边竟有如此高手,自己以前却未见过?当下向无忌怒喝:“姓高的,你是决计不承认你是杀人凶手啦?”无忌站在不远,闻言脸色微变,脸颊上的肌肉微微牵动,随即又是一副冷冰冰的神气,说道:“你既然打定主意要栽赃给我,承认不承认有什么意思?”
庄夫人气极骂道:“是我们当家的瞎了眼,放过了你这狼子野心的狗东西!”一连几剑,剑剑辛辣,和说书张越斗越烈。无忌心中火起,冷笑连声,说道:“我才是瞎了眼,在商家庄拿自己的性命救你们这些白眼狼!”庄夫人气得面色骤变,大叫道:“罢了罢了!今日就与你作个了断!”长剑一招“白马东来”,疾向说书张左肩刺落。
尚宝潼空手和卓夫人斗了几招,猛地里青光闪动,一口单刀迎头劈来,尚宝潼身形闪过,伸手在腰间一按,铮的一声,拔出护身软剑一剑挡去,当的一声,火光四溅。他的软剑黑黝黝地毫不起眼,其实乃百炼钢所铸,原是插在铁琵琶腹中,铁琵琶给无忌的义父曹伯彦毁去,这软剑便缠在腰间,以备不时之需。他挥剑一格,将单刀挡了回去,便在此时,左侧一枝短枪随后攻到。尚宝潼唰唰几剑,略略后退,哼了一声,喝道:“正道之士,好不要脸,以多取胜么?”身形一长,剑法使开,招招取人穴道,以一敌三,仍然占了上风。
斗到分际,尚宝潼一声猛喝:“着!”使短枪的“啊”的一声,左腿吃了一剑,急忙着地一滚,滚了开去。白光闪动之中,使单刀的右手又吃一剑,怯意陡生,强忍剧痛,那刀使得如同一团雪花相似,护在身前,只守不攻。一直站在一旁的卫无涯见状,急忙双钩一展,与卓夫人钩剑相合,双斗尚宝潼。尚宝潼软剑一晃,如带如绳,陡地一剑戳出,径取卓夫人左眼。这一招迅捷辛辣无比,卓夫人急忙回剑疾挡。尚宝潼软剑略偏,指东打西,避过卫无涯一钩,剑锋刺他咽喉。卫无涯双钩已老,无法变招,只得退了一步。
尚宝潼跟着上前一步,右手又是一剑伸出,点向卫无涯小腹。卫无涯右手钩一锁,左手钩转,砸向尚宝潼头顶。尚宝潼身躯一俯,前冲两步,已将卫无涯一钩避过,左手五指如钩,向卫无涯胸口抓去。卫无涯大惊之下急向后退,嗤的一声,胸口已被尚宝潼抓下一条碎衣。卫无涯百忙中双臂合拢,倒转双钩,一招“聚会六合”,双钩护手戟尾疾向尚宝潼头顶刺下。
他戟尾未到,尚宝潼左掌已出,一掌扎扎实实打在卫无涯胸口。喀喇喇声响,卫无涯登时断了两根肋骨,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尚宝潼冷笑一声,引剑就刺,无忌急叫:“剑下留人!”忽听尚宝潼“啊”地叫了一声,踉踉跄跄倒退几步,只见他右胸口插了一口匕首,直没至柄,原来是卓夫人趁乱发出暗器匕首,尚宝潼猝不及防,着了暗算。
尚宝潼跌倒在地,鲜血从伤口中直涌出来,伤势极重,急忍痛闭住穴道,减少流血。只听卓夫人嘿嘿狞笑,一剑刺出,无忌大叫一声“老尚”,和身一扑扑在尚宝潼身上,卓夫人一剑刺着无忌背心,心中大喜:“狗贼,今日叫你死在我的剑下!”忽觉剑尖好似刺着一块牛皮,弹过一旁。原来无忌身上穿着乌金蚕衣,可避刀剑,卓夫人不明就里,一剑刺不死无忌,只一愕然,说书张腾空飞来,啪啪两掌,迎面击到。卓夫人不及细想,便即横剑急削,不料右腕一麻,手中长剑已被说书张伸手夺去。
说书张长剑在手,喝道:“退开!”卓夫人大吃一惊,眼见寒光闪闪,剑锋离自己左眼不及五寸,缩身退避,均已不及,只得滚倒在地,滚开一边。她身上衣裳甚是华丽,这么一滚,给地上石头的锋锐和树枝划破多处,头发也披散开来,狼狈不堪。庄夫人心里同样吃惊,叫道:“好功夫!”不等说书张刺剑,展开剑法着地滚进,径向他腿上招呼过去。说书张长剑一圈,嗤的一声刺落,这一招后发先至,庄夫人剑尖还未削到他右腿,自己的脑袋就要给说书张长剑钉在地下。庄夫人心中一凉,闭目待死,只觉额间微微一痛,说书张的长剑凝住不动,剑尖碰到了庄夫人的额头便立刻收势,出剑方位、力道,半分也不差。跟着听得唰的一声,说书张长剑脱手,明晃晃的长剑钉在庄夫人鬓边地上,一股寒气,瞬间游遍她全身,汗毛直竖。
只听说书张说道:“得罪!”退开两步,说道:“西楚霸王庄大侠夫人武功惊人,佩服,佩服!俺鹰爪门张天海承教!”庄夫人一怔,心道:“原来他是铁血鹰爪门的人,怪不得武功如此之高。”说书张一人连击两大高手,手法之快,运劲之巧,实不亚于当世任何一位顶尖高手。只说出手之速,庄夫人这边便无人可及。
说书张退到无忌身前,双掌一错,纹风不动,说道:“无忌,尚爷没事罢!”
尚宝潼创口剧痛,血如泉涌,无忌不敢伸手拔去他右胸匕首,说道:“走!”用尽全身之力抱起尚宝潼,一老一少,急忙下山,庄夫人这边伤了三人,忌惮说书张武功厉害,到底不敢穷追。
庄一荻在林间看见三婶,不敢露面,只怕三婶见她,就要将她带回星宿海,于是藏在林中不动。及见无忌和说书张带着尚宝潼下山,便从另外一条小道追上无忌他们。三人到得山脚,尚宝潼已是脸色发白,气息渐弱。无忌一双手湿漉漉黏糊糊的,知道他流血太多,再不停下给他止血,只怕性命难保,心下更惊,不由得脸上变色。可恨自己武功尽失,谈到救人,亦是殊无把握。说书张断后跟来,看了尚宝潼的伤势,忙说道:“前面一里,半山之上有一户猎户人家,到那里再说。”无忌脸色惨然,道:“好。”喘息片刻,双手又将尚宝潼抱起,发足急奔。他功力虽失,气力大于常人,这一奔来,依旧脚下呼呼生风,庄一荻和说书张见了,不禁暗暗骇然。
里许山路,转眼便到。原来那猎户是夫妻两个,无儿无女,年过半百,相依为命,靠山吃山。无忌血淋淋地抱着尚宝潼冲进去,喝道:“快来救人!”夫妇俩吓一大跳,那老猎户急忙迎上前来,接过尚宝潼。无忌松了口气,只觉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摔倒,庄一荻急忙将他扶住。这时说书张进屋,问那老猎户讨了止血散,连点尚宝潼伤创周围穴道,这才双指一钳,拔出匕首,尚宝潼在昏迷中痛得大叫一声。
好在那老猎户的止血散甚是灵效,没过多久,伤口终于止住流血。说书张双指夹着匕首,沉思良久,说道:“这是纪药师的成名暗器流光匕首,锋利之极,截骨立断,这妇人从何处得来?”
无忌又怒又恨,说道:“飞鹰堡和纪药师有交情,这歹毒暗器,定是纪药师那厮传授给那婆娘的。”他原本已将度恶尊者之死渐渐忘却,此时旧恨新仇,一起涌上心头,牙关咬得格格作响,沉声道:“尚先生有什么不测,我就踏平飞鹰堡给他报仇!”说书张不知度恶尊者的往事,更不知无忌身背委屈,其实是纪药师和公羊无伤等人炮制散播,见无忌眼露凶光,不禁心中暗暗吃惊!庄一荻听了,则是心头发冷,娇躯微颤!须知纪药师是她外祖,无忌话说如此,岂不是令自己身处两难之境?
说书张老成稳重,安慰无忌道:“今日之事,是非未分,只怕庄夫人是上了人家的口舌之当,引起误会。”无忌神色黯然,叹了口气道:“是非分辨以前,此仇注定难报。张伯,今日也真累了你啦。”说书张知道无忌心中不喜,自己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便说道:“也好,既然你没事,咱们就先把尚爷医治好了再说,其他事情,从长计议。”
这时樊殿魁带着几名血滴子赶来,见到无忌正要说话,却听无忌连声冷笑,一句话也不说,横了樊殿魁一眼,便背过身走进老猎户屋中去看尚宝潼的伤情。樊殿魁不敢跟进,只好大声叫道:“四面围住了!”说书张和庄一荻出门一看,只见屋前站着三个血滴子,跟着身后呼呼几声,有人跑近。左右再看,两边各有四个血滴子手持兵器,左右包围。蓦地里马蹄声响,一人飞骑而至,大声叫道:“王公受伤了?恕甘某护卫不周。”那马顷刻间直冲到屋前,马上骑客原来是甘人杰,也不勒马,突然跃下鞍来。那马奔了出去,越过浅浅的篱笆,兜了个圈子,便远远站住,显是骑熟了的。
甘人杰一到,在场人除了樊殿魁之外,全部人都是单膝跪地迎接。那对猎户夫妻何曾见过如此场面,夫妇俩吓得抖抖索索,蹲在角落,不敢应半声。
原来这几日康熙皇帝暂厝景山殡宫,甘凤池随侍前往,要甘人杰负责王公的安全。甘凤池的话甘人杰不敢违拗,但他向来不喜无忌,听了父亲的安排,甚是沮丧,心中又是不忿,便想:“这小子的安危关我什么事,凭什么叫我去护着他?是了,我何不趁此机会将他恐吓一番,叫他服软,对于父亲和寒灯会而言,岂不也是大功一件?他若取了王公之位,我只有眼睁睁的瞧着,再也威吓他不着了。”
他在烟花柳巷有几个相好,没事就去那里泡着,今次得了甘凤池的命令,只好赶来驿站。他到了驿站见到太极手樊殿魁一问,才知无忌带着说书张和庄一荻上玉皇殿去给穆土穆王妃祈福烧香,心中喜道:“最好来几个乱党将这小子给杀掉,倒也省事。父亲就没有这小子,照样可以武林称雄。何必求他?”故意找个理由,对樊殿魁说道:“玉皇殿山势不高,约莫没人对王公怎样,人家为母祈福,我们跑去作甚?等过了午时,再去接他回来便是。”
樊殿魁虽说也愿如此,但他比甘人杰想的老成得多,心道:“你倒是会出主意。姓高的出了什么事,你老子杀的是我们,又不是你。”表面上唯唯诺诺,背地里吩咐手下血滴子跟上山去。果然血滴子刚到山上,便听见山顶隐隐有人打斗,急忙回来禀报。樊殿魁大吃一惊,慌忙率人上山,甘人杰无法,也只好跨追赶上来。
他的坐骑黄骠马乃是大内精选的名马,雄俊无比,樊殿魁他们脚力不及他,尽管先到,甘人杰也已衔尾追上。樊殿魁见甘人杰洋洋洒洒地跑来,已是一肚子气,心里骂道:“听你这好色之徒的话,我们的吃饭家伙就算交待给你了。”回过头来,对甘人杰怒目而视。甘人杰自顾自地走到门前就要进去,说书张把手一拦,淡淡地说道:“尚爷已然无恙,公子请回罢。”
甘人杰说道:“我不看尚宝潼,只看王公是否无恙成不成?”他素来在寒灯会颐指气使,给说书张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睁眼一盯,不禁后退两步。只听说书张道:“尚宝潼尚爷赶来救护王公,王公打斗中又救了尚宝潼尚爷,王公没伤,尚爷却受伤极重。老头子虽也不和尚爷是什么好朋友,但今日之事,老头子佩服尚爷有义气,有种!公子进去看谁,怎么看,已不重要了,各位请回,不可打扰伤者。待尚爷身子可以移动,我们将他接到府里将养几日,再将他送回寒灯会吧。”
甘人杰跟着甘凤池在北京名利场上打滚多年,自然听得出说书张语中带刺,脸色一变,只好上马下山。樊殿魁等人却是“职责所在”,一时不敢离开。没多时贺兰允速和金钹法王也听得消息,带了二十名穆土穆的勇士直赶上山。无忌在屋中听见金钹法王和贺兰允速的声音,才从屋里出来。金钹法王他们看见无忌,松了口气,随无忌进去看尚宝潼的伤势。不一会贺兰允速出来,向樊殿魁抱拳道:“各位请回吧,甘大人面前,王公不会多说半句。”樊殿魁听了这句话才长出口气,道:“既然如此,请代樊某多谢王公,樊某先告退了。”召回附近血滴子,也下山走了。
无忌站在门前望着樊殿魁他们离开下山,道:“血滴子这笔账先记上,几时碰到我脾气不好,便去讨债。”说完冷笑几声。庄一荻在旁听见,心里不由又是一颤!直到此时,她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大网,这网里有自己贪心想得的爱情,又有缠夹不清的恩恩怨怨和亲情的阻隔,令她无法做出抉择。可以解开这网的线头在哪里,自己却找寻不到,万千头绪,越来越乱!她心中凄凉,却没法对无忌说,只怕无忌也没法听进去。
那应该怎么办才好?也许自己和无忌果真是有缘无份,今生难得双宿双栖,佳偶难成?既是如此,也许离开无忌,是最好的办法?可是她又着实不忍心就此离开无忌!她眼里的无忌,憨厚诚实,高高大大,待人真好,又有义气,总是想着别人,很少想着自己。这样的男儿,真是一个怀春少女放眼难求!可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击袭来,也激发了无忌身体里原始的本能,从他说出的话,庄一荻立刻能感受到他的愤懑、恼怒甚至越来越浓的恨意。难道,难道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忌陷入仇恨的漩涡,再难以全身而退?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接踵而来,庄一荻心乱如麻,无忌却也没注意到她在一旁默默无语、满脸失落的样子。
没多久金钹法王走了出来,对无忌说道:“还好,尚先生只是流血过多,伤也不在要害,血已暂时止住,我们可以下山了。”他顿了一顿,说道:“尚先生和王公非亲非故,这等舍命不顾来救王公,这样的义士真是天下罕有。”无忌淡淡地道:“他给武林中人视作‘魔头’,现在想想,所谓‘魔头’,其实也有性情率真之辈,值得一交之人。”金钹法王道:“王公说的是。这世上正邪相混,有时确难从表面看清人性好坏的。”贺兰允速笑道:“高叔叔恐怕是这一年遭遇颇多,才会有这样的感慨吧。”无忌淡淡地摇了摇头,说道:“允速,你带了银两没有?这对猎户夫妻帮我甚多,你算点儿钱给人家吧。”贺兰允速微微笑道:“不用高叔叔吩咐,我已打点过了。”
古赤儿带了几名穆土穆勇士砍下树枝编了一张担架,将尚宝潼放在担架上抬着下山,庄一荻默默地跟在人群后面,走了一段,便放慢了脚步。趁着没人注意,就这样走了吧!她心里这么想。从山顶下来,无忌没跟她说一句话,哪怕一个眼神也没有,是他对三婶的所为反感、甚至迁怒于三婶么?还是外公纪药师?无忌是怪她在误会尚未开始之前出来为他澄清么?
仿佛就在这一霎那之间,自己熟悉的无忌变了,变得冷冰冰的难以捉摸。
她咬了咬牙,放慢的脚步终于停下来了,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可是正用心照顾着尚宝潼的无忌却是一点也没发觉她已远远落在后面!
尚宝潼受伤甚重,回到驿站,金钹法王虽然了喂他用多味名药炼成的药丸,尚宝潼仍是躺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之极。金钹法王给他把脉,面色沉重,对无忌说道:“他的伤倒是不重,脉象失调,软弱无力,看样子还是因为失血太多造成的。如果不能补充他的缺血,只怕他很难活过三天了。”无忌听了甚为难过,道:“法王,请你一定要想办法救他!”金钹法王点头道:“贫僧一定尽力,王公尽管放心好了。这几天贫僧试试看能否在内功方面想到办法,允速,你吩咐下去,叫外人不要来搅扰我用功。”贺兰允速点头应了,出去安排。
三天之内,金钹法王想尽办法,给尚宝潼活血注气,裹创疗伤,尚宝潼虽然醒转,可是伤势仍是十分沉重,面色焦黄,有气无力,不能说话。又过了两天,尚宝潼虽经大伙儿悉心照料,失血太多,伤势仍是难见好转。若不是他本身内功深厚,根本挨不过五日,早就死了。
第六天,尚宝潼气息更是微弱,挣扎说道:“高无忌,谢谢你。”无忌说道:“你救了我,我应该谢谢你才对。”尚宝潼道:“你不该谢我,你要谢,应该谢小姐呀。”他说完这句话,面上掠过一丝笑容,闭了双眼。金钹法王摸他鼻息未断,心房尚跳,急忙又给他施针救急。
无忌望着尚宝潼又开始昏迷,不由得暗暗伤心!
正在这时,忽然看见贺兰允速笑着推开房门,无忌眉头一皱,道:“病人要安睡,别闹出太大动静。”贺兰允速笑道:“我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尚宝潼有救了。”无忌叹了口气,皱眉说道:“你别哄我欢喜了,他伤成这样,法王都束手无策了,岂能有救?”贺兰允速笑道:“二位猜猜,是谁来了?”金钹法王和无忌异口同声地问道:“是谁?”贺兰允速笑着举起一枚金针一晃,金钹法王大喜过望,接过金针,向无忌笑道:“是秦药师来了!你怎么不早说!”
无忌和金钹法王急忙出外,无忌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江湖四大药师最厉害、名气也最大的秦药师,竟然是一位风华绝代、楚楚韵致的中年女子,从她的衣着和发色,根本看不出她的年龄!金钹法王几步上前,合掌作礼,笑道:“药师莲驾光降,怎不通知老衲迎接?失礼,失礼!”
那女子无如就是秦药师,她微笑着裣衽回礼,笑道:“法王久违了!”她眼光一转,望着无忌问金钹法王道:“唔,这位小伙子根骨真不错,法王,我要恭喜你了,收了个好徒弟!”法王一愕,随即笑道:“药师错认了!老衲哪有那么好的运气,这位就是我们部落刚刚找回来的王公之子呀。”秦药师也是一愣,笑道:“哦,他就是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位‘弑师恶徒’吗?”金钹法王道:“是不是恶徒,药师一眼就看得出来,何须老衲拙词分辨?”
秦药师笑道:“所谓谣言止于智者,其中多少关节,往往一念之间就可化解于无形。江湖上是是非非实在太多,这几年我已是淡出门户,不愿多见,也不愿多听了。”
金钹法王问道:“不知药师是为了何事而来?”
秦药师收了笑容,顺手从桌上拈起一支信香燃起,合掌说道:“二十年大限已到,我特地来送送王妃。”
无忌大吃一惊,颤声道:“什么?”
秦药师道:“为人在世,生死只在一念,所谓生亦何欢、死亦何悲,你母亲为了等到你母子重逢,硬生生把自己拖在这浊世二十年,作为她失而复得的孩子,难道你想让她多受人间的苦楚、病痛的折磨吗?”
无忌眼泪差点掉下来,颤声问道:“母亲还有多少时间?”
秦药师淡淡地说道:“多一刻都多,少一刻也不少,你应该知道这二十年来我为她延针续命,已是大违天和,背离我悬壶济世的初衷已为之远矣!我再为王妃施针,就是助纣为虐了!你还若想略尽孝心,从现在起,你去陪着她吧,其他的事,就不用你管了。”她医术冠绝天下,所言绝非乱语,按她的说法,王妃失去亲生儿子即身染重病,但儿子一天找不回来,她就一天死不瞑目,秦药师再为王妃施展杏林手段,就真的是助病魔之纣、长病魔之虐,作为一位洞彻先机的名医,这是她最不愿意也最难下的决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历尽波折,王妃终于还是在弥留之际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儿子,了却了王妃这二十年的心愿,王妃再勉强留下,已是全无必要的了!
无忌跪倒王妃房门之外,泣不成声地叫了一声:“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