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暴风骤雨(上)

划过指尖有烟云 2024-07-27 02:59:00

一九四六年七月的一天早晨,在哈尔滨东南的一条公路上,出现了一辆大车。车上坐着十五个人,他们是从珠河县到元茂屯去的土改工作队干部和警卫班战士。

三一来岁的肖祥队长坐在车前侧,赶车的老孙头忽然道:“快到了,瞅那黑糊糊的一片!”肖祥拾起头,看见烟云似的远山附近,有一长列士黄色的房子这就是有四百来户人家的元茂屯。

大车从西门进了中,停在小学校门前。这辆车的到来,惊动了全屯的人,都从屋里跑出来,惊奇地瞅着车上的人们。

肖祥把车钱给老孙头,说:“咱们一回生,二回熟,回头一定来串门。”老孙头接过车钱,说:“还能不来吗?这以后咱们都是朋友了。”这一切,都被一个外号叫韩长脖的瞧见了。

韩长脖撒腿跑进一个高大的黑门楼,进了上房,向一个躺在炕上正抽大烟的男人报告道:“六叔,工作队来了。”韩老六把烟枪一摔,手忙脚乱地翻身爬起来:“来了吗?

几天以前,韩老六儿媳娘家挡信来,说宾县他们那儿来了工作队,带领一帮穷百姓清算粮户。韩老六得到这信,就做了准备。现在,他按搽住心慌,塞给韩长脖一叠钞票,吩吋马上把李振江、田万顺叫来。

不一会,老贫农田万顺和佃富农李振江就来了。韩老六向李振江和田万顺瞅了一眼,慢慢吞吞地说:“你俩都去租别人家的地吧,我地不够种了。” 

田万顺像触了一个闷雷,直愣愣地站着发呆。李振江可不着忙,他估计韩老六一定是工作队来了,要找他帮忙,先来这着下马威。就笑笑说:“地是六爷的,六爷要收,咱没话说。

韩老六突然站起来,笑着把李振江拉到外屋去,跟他悄声说了一会话,最后,只听见李振江说道:“六爷的事,就是姓李的我个人的事,大小我都尽力办。”

韩老六又回到里屋,一见田万顺,就脸露凶相:“工作队来了,该你抖起来啦。告诉你吧,工作队是呆不长的。‘中央军,眼看就要过江来。你别看他们挂着短枪长枪,到时候,管保跑得像兔子一样快。

韩老六把口气放缓和了一点:“你要想长种我地,就别跟他们胡混,他们问啥,你来个一问三不知。”老田头听到这里,知道了韩老六的用意,不由想起自己被害死的闺女,眼里渗出泪花。

韩老六顿时收住假笑,冷冷地说:“你要有本事,就甬听我的话,去跟工作队串鼻子,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说罢,抬起左手往空中一挥,叫老田头走。

天刚露明,工作队的人都起来了。他们昨晚开了一个会,决定今儿一早,全体人员分头去串门子,交朋友,发现积极分子,收集地主坏蛋的材料,确定斗争的对象。

十五个人中,十个警卫班战士和张班长,都背长枪。肖队长、副队长刘胜小王、通讯员万健,都挎便枪。他们吃了点干粮,约好晚上回学校见面,就一个个出了门。

工作队员小王走到南头,瞧见一个光靛的孩子在场上玩,就走过去抱起他,,,,是他出来啦!”

小王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从一扇门里走出一个光着上身的男子。他叫赵玉林,一家三口,一年到头,顾上了吃,顾不了穿,别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赵光靛。赵玉林招呼小王到屋里坐。

小王走进屋,见一个穿黄布小衫的妇女坐在炕头,看见有客人来,慌忙要下地。小王把她拦住,坐在炕沿,无拘无束地跟他们闲崂起来。

崂了一会,小王怕耽误赵玉林下地干活,赵玉林说地里活已完了,今儿想去碾稗子。小王听说,就端起放在炕上的一簸箕稗子,跟赵玉林一起去碾。

两人一边推,一边崂。赵玉林告诉小王,民国廿一年,山东老家遭了荒旱他撇下一家人奔关外。第一年,在地主韩凤岐又叫韩老六家扛活,到年一算账,反而倒欠了韩家的钱,只好把一件青布小衫交给韩家,作为抵押。

第二年,他女人跟老娘也从老家赶来,他就不再打活,租种人家五珂地。谁料正赶铲草时候又摊上劳工,地全扔了。回来时,妈早死了,女人领着小孩在外屯要饭,他到各屯去找,娘儿俩一见到他,哭得抬不起头来。

头年我去缴租粮,过了三天期,韩老六罚我跪在铺着碗子的地上,碗碴子扎进膝盖的皮骨里,鲜血尚了一地,那痛啊,真像刀子扎在心窝里。

赵玉林说到这儿,稗子已碾完了。就跟小王一起往家走,一边低声地说:“韩老六的事,一天半天说不完,光他动动嘴,向日本宪兵队长森田告状,搁枪崩掉的人,本屯就有好几个。

在赵玉林家吃了饭,小王起身要走,赵玉林送他出门。路上,小王又说了好多翻身的道理,最后问:“要是斗争韩老六,你敢来吗?”赵玉林说:“咋不敢来?咱死也不怕。

赵玉林回到家里,天已落黑了。他等女人和小孩睡后,自已坐在炕梢抽着烟。赵玉林是吃过韩老六很多苦的,如今要革这个坏蛋的狗命,他是称心快意的。

但当他想到韩老六当特务的哥哥韩老五还逃亡在外省,弟弟韩老七逃在松江省一带的大山里当胡子,在屯里又有他的许多亲戚朋友,磕头拜把的,韩老六能那样容易打垮吗?

猛然,他想起小王说的:关里关外,八路军有好几百万。又说:天下穷人都姓穷,天下穷人是一家。天下就是穷人多,韩老六看你能拧过咱们!他想到这些,好像韩老六就在他眼前,不禁说:“非革你的命不解这恨!

鸡叫第三遍,赵玉林就跑到工作队,把他昨晚想的都说给小王听,结尾说“这会想透了,叫我把命搭上,也要跟他斗到底。”说完,他俩一起联络别的穷哥们去了。

小王和赵玉林走后不久,一个穿白布衫、留分头的大汉走进来,向肖队长哈一哈腰,问道:“请问哪位是肖队长?”肖祥打量着来人,说:“我就是。

大汉把一个大红帖子,双手递给肖祥:“我叫李青山,我们掌柜的再三致意一定要请肖队长光临。”肖祥翻开红帖,见上面写着:“本月十六日午后六时,敬备菲酌,候光。韩凤岐谨订。”

肖队长微微一笑:“你是韩家什么人?”李青山说:“我是他家扛活的。”肖祥眼光落在他的分头上,把帖子撕成两截:“扛活的是你这个样子?”

李青山往后退了一步,摆出一个动武的架子。通讯员万健走过去,摆一摆手里的匣枪:“干啥,要动手吗?快给我滚。”李青山胆怯了,扭身迈出门去。

这一切,给牵马经过小学校的老孙头看到了。不大一会,肖队长撕毁韩家请帖,摔走李青山的事就传遍了全屯。

肖祥黑天白日地工作,关于韩老六,他掌握了好些材料。这天晚上,他们分头约了联络到的一些小户到学校里来,不说开会,光说崂崂嗑

肖祥看人来得差不多了,开口说:“今儿不算开会,大伙崂嗑,伪满压迫咱们十四年,粮户苦害我们几千年,大伙肚里装满了苦水,吐一吐吧,如今是咱穷伙计们的天下了。

“对,对,大伙都说说。肖队长在这,咱们今天是灶王爷上西天,有啥说啥。” 中农刘德山首先发言,李振江接着附和:“对,有啥说。如今人民军队讲民主,不兴骂人打人,说得对不对没关系,说吧,谁先开口?

本来,大伙听说肖队长撕了韩老六的请帖,都心里痛快,有话想说,但看到李振江也在,大伙就不敢说了。肖队长鼓励道:“你们不用怕谁,有话只管说。可还是没有人说话

肖队长想,得提出一个人人敢说的事情,让大家开口。便道:“你们谁当过劳工吗?”到会的人,除了李振江,都当过劳工。大伙想起这段受冻饿差点送命的生活,都争着说话。

老孙头说:“上东宁煤窑的那年,一天三碗小米粥,饿得肚皮贴着脊梁骨。” 刘德山接着说:“你那算啥?我上三棵树当劳工,饿得慌,大伙都到山上去找蒿子芽吃。日本人知道了,就用棒子揍,连饿带打,一天死十多个。” 

说到当劳工的往事,大伙都崂不完。肖队长又启发地问:“大伙想一想,地主当不当劳工,韩家大院摊过劳工没有?”赵玉林道:“咱们屯子摊雄一千劳工,也摊不到他头上。

老实胆小的田万顺,看见大伙都说话,也开口了:“人家命好,肩不担担手不提篮,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高大瓦房。咱们命苦的人,起早贪黑种地吃柳树叶子,披破麻袋片,住呢,连自己盖的草屋,也捞不到住…….

说到这里,田万顺声音抖动,说不下去了。当他看到李振江向他瞪眼睛,越发不说了。肖队长催他:“你说下去,把你的冤屈都说出来吧。”老田头瞅了李振江一眼:“你们说吧。

李振江站起来,向肖队长哈哈腰:“我和老田头都是韩凤岐的佃户,韩老六那脾牌气,咱俩也明白,他光是嘴头子硬,心眼倒是软和的。”刘胜跟小王同时跳起来,厉声喝问:“谁派你来的?来干什么?”

肖队长怕性急的刘胜和小王要捧李振江,分散了斗争的火力,忙拦住两人又向大伙提了一个问题:“韩老六压迫过你们没有?”十来个声音齐声回答:“压迫过。

赵玉林诉说了自已的悲惨身世后,高声叫道:“屯邻们,有工作队作主,我要报优。韩老六当村长时,你们谁没挨过他的大棒子?咱们应不应和他算算账?“咋不应该呀?”许多声音附和着。说着就要去抓人。

对于赵玉林的勇敢行为,肖队长是高兴的。但他觉得,在群众的酿准备还不成熟的情况下,也许赵玉林跑得太快了,可是泼冷水是不行的,于是说:“好吧,先抓来再说。”

肖队长想到韩老六拉过大排,一定有枪。他怕赵玉林吃亏,盼吋小王给赵玉林一支匣枪。又要张班长带八个警卫战士跟赵玉林去,并做好一切战斗准备

赵玉林挎着枪,领着头,大踏步地走出校门。李振江连忙隐在后面的人堆里,趁别人不注意时,钻进一家人家的菜园子,抄近道,朝韩家大院的方向跑去了。

刚走到半道,迎面来了两个人:一个是李青山,一个就是韩老六。这意外的碰见,使赵玉林愣住了。韩老六看见赵玉林发愣,就摆出平时的气焰开口道:“老赵,听说你是来抓我的,你瞅我自己来了。

赵玉林一听上了火:“你来了正好,走,上工作队去。”韩老六一看赵玉林态度强硬,有些慌了:“老赵哥,咱们一个屯子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哩…….

“走吧,”赵玉林打断他的话,“这会来说这些话也晚了。”韩老六无可奈何,但嘴上还装硬实:“走就走呗,我脚正不怕鞋歪。”回头盼时李青山,“你回去,说我到工作队去了。

到了工作队,赵玉林向肖队长汇报完经过情形,肖队长要大伙先回去,多联络些对心眼的穷人,等着开大会。临了,又叫张班长拿一支长枪和三排子弹给赵玉林使用

赵玉林走后,韩老六向肖队长了一:“队长辛苦了。前几天队长没赏光本来早就要来拜望的。”肖队长说:“今儿来了也不晚。你先在这儿等一晚。”韩老六慌了:“那是干啥?叫我监牢吗?

正说间,韩老六的大老婆和小老婆,以及儿媳、女儿,侄儿侄女哭着闹着闯了进来。随后,元茂屯的另两个大粮户杜善人和唐抓子,又带领三十多个人拥进来。

杜善人向肖队长呈上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民户韩凤岐,由贵工作队拘押想必韩家仇人官报私仇,糊弄长官。查该韩凤岐确是大大的良民,请长官开恩释放,民等保他听审不误。

肖队长看完字条,哈哈笑道:“韩凤岐当过伪满村长,他五哥是个大特务他七弟是国民党胡子,他外号韩大棒子,你们说他是哪一国的‘良民,呀?

韩老六一听肖队长这样熟悉他的历史和行径,忙对杜、唐二人说:“好兄弟谢谢你们来保,肖队长是找我来勝勝,你们回去吧。”又对他家里人说:“你们也回去,没关系,肖队长会放我回来的。

第二天吃过早饭,在小学校操场里召开斗争韩老六的大会。韩老六被押上了台,当他看到他的亲戚、朋友也在人群中时,他灰溜溜的脸上又出现了轻巧的笑容。

刘胜宣布大会开始,接着要大家向韩老六说道理,诉冤仇。但没有人岐声站在一边的小王瞅瞅老赵,意思要他来打第一炮。赵玉林分开人群,向台前挤去

赵玉林手指着韩老六,诉说着对他的压迫和剥削,当他诉到罚他跪碗碴子的事时,脸转向大伙问:“这老汉奸,我要跟他算细账,可不可以!”“可以!”几十个声音应和着。

人群波动起来了。韩老六的亲戚朋友净跟人们瞪眼晴,但谁也不踩。台子右边一个穿一身补丁衣服的年轻人,讲了他在韩家扛了一年活,到年韩老六不但不给工钱,还派他去当劳工的苦情。

诉苦的人们一个接着一个,他们的控诉,激起了大伙对韩老六的仇恨。有人喊口号:“打倒大地主,打倒大汉奸!”好多人应和。韩老六脸色变得灰白了。

站在李振江、韩长脖身边的一个白胡子,向前迈了一步,说:“我也要来诉诉苦。他七拉八扯地讲了好些,还故意讲一些引人发笑的话,会场上的斗争气氛下子松了。

白胡子问韩老六“你得罪了众人,你说该咋办?”韩老六的脸色缓和了,他说愿意献五十地,并且趁机把自己做的许多坏事都推在弟弟韩老七身上。

看到原来威威势势的韩老六自动献了地,有些人心软了。韩老六的亲戚朋友就趁机活动:“人家就是地多,别的也没啥。”“说他当伪村长吧,那个时候嘛,不能他。

白胡子向肖队长拱一拱手:“他献了地,也算难为他了。放他回去,他要再有不是,再来整他,队长你说行不行?”肖队长没有答理他,不问也知道他是什么人。

有一些人愤愤地走了,有一些人明知是韩老六要花招,也不敢岐声。眼豚快到响午了,肖队长叫老万去通知刘胜,叫他快散会,并且把韩老六放了。

人们都散尽了。肖队长回到学校里,见刘胜在卷铺盖,问他干啥?刘胜说:“回哈尔滨去,我为什么要到这儿来憨气?”一边说一边用手擦眼窝。

肖队长碰到过好多像刘胜这样的知识分子,他们容易冲动,也容易悲观。便温和地说:“同志,你那想法不对。做群众工作,要能坚持和等待。我们门来了通共才四天,而农民受地主阶级剥削压迫有几千年呀!

肖队长又去找小王,问他是否留意刚才诉苦的那个穿破坎肩的年轻人?小王说他问过赵玉林,那人叫郭全海。肖队长要他明天去找郭全海崂崂。

第二天,小王邀赵玉林一起去找郭全海。他们到李振江家见到了替他家扛活的郭全海,赵玉林因还有点事,留下小王,自己先走了。

郭全海引着小王走进下屋。他的小土炕上,乱杂杂地铺着一些草,上面有两条破破烂烂的麻布袋。小王提出要搬来跟他一起住,郭全海说:“那好,就怕你嫌我这地方寒抢。

小王随即回去把行李搬来。两人都年轻,脾牌气又相投,很快成了好朋友。白天,郭全海下地,小王也跟他下地,晚上一起刚稗草、切豆饼,他们黑天白日在一起谈崂,了解到郭全海的好多事情。

郭全海才二十四岁。他八岁死了娘,十三岁跟参郭振堂给韩老六扛活。年底的一天晚上,韩老六死拖活拉地要郭振堂去赌钱,赌了一宵,爷儿俩一年挣的工钱都输了。

郭振堂又气又恼,第二天就病了。后来病势转重,韩老六怕他死在屋里,盼时李青山把他抬到屋外去。李青山不管郭全海的哀求,将郭振堂搁到门板上,就往外抬。

外面刮着暴风雪,不到半个时辰,郭振堂就冻僵了。郭全海摸着参的胸口,哭喊着:“参!爹!”哭声惊动了好多长工,大伙凑了点钱,买了一个破大柜,把郭振堂装了。

后来,郭全海被赶出韩家大院,往后,他到外屯捡碗碴子,摘山葡萄叶子卖零工夫,扛半拉子活。在苦难的日月中,他渐渐长大了。

穷人要吃饭,就只有卖力气,他又被韩家雇来。郭全海劳累了一年,指望拿一点工钱,谁知第二天,村公所叫他到密山去当劳工,直到日本人投降后才回来。

听了郭全海的诉说,小王心情很激动,他鼓励郭全海,要他多找一此对心眼的,抱成团体跟韩老六千。郭全海想起了好朋友白玉山,就跟小王一起去找他。

郭全海招呼一声:“老白在家吗?”白玉山应了一声:“在呀,老郭吗?”回头一看,见是郭全海带着一个工作队同志来,忙把他们让进屋里

屋里白大嫂脸对窗户,正在抹眼泪,原来她又想起被韩老六打死的儿子小扣子。郭全海便把当年的情形说给小王听。

小王、郭全海和白玉山闲崂了一会,小王就扯到正题,说:“咱穷哥们得抱个团体,斗争韩老六,你敢来吗?”白玉山回答:“咋不敢,你问问娘们。”白大嫂说:“咋不崩了他!要崩了他,可给我小扣子报仇了。

两人辞别白家,同到小学校,向肖队长汇报了情况。肖队长计算了一下,工作队已联络了三十来户无地少地的庄稼人和要手艺的,便决定成立元茂屯农工联合会。

元茂屯农工联合会成立了。大伙推举赵玉林、郭全海当正副主任,白玉山是武装委员。会员都编成小组,老孙头和老田头都是小组长。

不多几天,会员们又联络了好些穷哥人会。肖队长跟委员们把新发展的会员都编人小组。新选了绰号李大个子的铁匠李常有,和绰号杨老疙瘩的杨福元两个小组长。

有一天,郭全海准备下地,才出门,迎面碰着韩长脖,神神鬼鬼地说:“六爷说你为大伙办事挺辛苦,叫我点钱给你零花。说着,把一卷票子塞在他手里。

郭全海把那卷票子往他长脖子上一扔:“谁要你这臭钱。”举起锄头要打,韩长脖吓得脸灰白,缩着长脖子,转身就走。有些人看到这情形,都夸奖郭全海做得对。

八月初的一天,肖队长召集工作队跟积极分子开了个秘密小会。大伙决定:以老田头的姑娘的事件为中心,来斗争韩老六。并决定先把韩老六扣押起来

第二天早饭以后,由农会的各个小组分别通知南头和北头的小户,到学校开会。赵玉林背着钢枪,站在学校门口,挡住韩家的人,不让进会场。

郭全海主持会议,他说得挺简单,可句句有力量。韩老六抬头看看人群里没有他的家里人和亲戚朋友,有些慌了。他想,今儿只能软,不能硬。啥条件都答应,保住身子再说,

韩老六想着,向郭全海要求让他先说几句。头一回主持会议的郭全海竞然答应了。韩老六骂了自己一通,说他所以坏,皆因自小死了娘,后娘虐待他,使他走了歪道。

郭全海气得涨红着脸,大声喝道:“别扯那些,先说说你拉大排、办维持会的事。”韩老六满脸挂笑:“我拉过大排,办过维持会,那是为的保护地面,维持秩序。”

这时候,李大个子推开众人,拉着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头子,往前面挤去,高声曦道:“老郭!老郭!老田头有话要说。”

他们挤到长桌子跟前,老田头取下他的破草帽,眼睛望着郭全海、小王和刘胜:“同志,郭主任,我有话要说,有仇要报。”说罢,扭向韩老六控诉起来

“‘康德九年,我乍来这屯,租你五地,一间半破房,你说房子不够,催我快搬。我逼得没法,想自己立个窝,就是没地基,你说你马圈旁边有一块地基,就在那上面盖房,不要我的租子。

“我领了你这话,那年冬天,顶风冒雪,到山里拉一冬木头,第二年,割了洋草,脱了土坏,到第三年挂锄时候,盖好三间小草房。我一家三口搬进东屋当天你叫李青山把你三匹马、一匹骤子牵进我西屋

“三年立个窝,做了你的马圈。这也罢了。一天,你来看你那黄骗马,看见我们的丫头裙子,你就说一些疯话。你叫她跟你,她不愿意,你把她拉到草垛子里,剥她衣裳,她咬你一口,你窝火了,临走你说:‘你等着瞧吧。 

“不大一会,你气冲冲地带领三个人来了,张口就要拆房子,要地基,要不就要人来抵。四个人走进屋,不由分说,把我丫头绑在柱子上,使柳条子抽她,抽得那血呵,顺着身子流………

老田头说到这儿,大声地哭了。人们往前边挤去,纷纷叫打,有人从老远的什么地方投来一块小砖头,落在韩老六脚边。韩老六的脸吓白了,双腿嗪抖动着。

正在这时,有个人挤到韩老六跟前,打韩老六一耳括子,把鼻血打出。下边有几个人叫道:“打得好,再打。”可是有些妇女一看见血,心就软了。韩老六一看打他的人是李振江,心里有数,故意让鼻血一滴一滴往下掉

老田头看见李振江打韩老六,起初奇怪,往后明白了。郭全海叫他继续说下去,老田头说他没啥说的了。李振江和上次扰乱会场的白胡子就迈步上来,占了他的位置。

李振江用手指指韩老六:“我也种你地,咱们也该算一算细账。我打你一撇子,你服不服?”韩老六说:“我服,我服。”李振江又问:“你自已说,你做了这 么多坏事,该咋办?”韩老六说:“大伙说咋办,咱就得领呗。

人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有人说,把他攀出大院。也有人说,把他送到县里鳟大狱。又有人说,罚他十万。也有的人一声不岐,在后沿松松散散地走动,想找机会溜出会场。

肖队长跟郭全海等商量了一会,郭全海就说:“今天会就开到这儿。韩老六该怎么处置,大伙提意见。”好多人同时唤道:“押起来。叫他家里人把十万罚款送来,啥时交钱,啥时交保。

大会散了以后,韩老六又押回去。不到响午,李青山送来十万元罚款,杜善人、唐抓子送上一张保单,韩老六交保释放了

大伙回到家里,连积极分子也懒懒散散的,干啥也不带劲。老孙头没有回家,向肖队长说,他不愿再干积极分子了,肖队长安慰了他几句,说大地主好几千年树立起来的威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垮下的,不能心急。

肖队长心里也不舒服。他知道老田头的话准没说完,就去看他。走进田家老田头正在刚草,炕上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瞎眼婆子,穿一件千补万的大衫摸索着在劈花麻。

老田头热情地迎接肖队长,告诉瞎婆子:肖队长来了。瞎婆子慌忙用衣袖指擦炕沿:“同志,炕上坐。你们一来,韩家就把性口牵走了,你们真是老百姓的大恩人呀!

肖队长一面抽烟,一面崂着,由韩老六崂到了她姑娘。提到她姑娘,瞎婆子早哭了:“我那姑娘死得屈呀,同志。”老田头骂道:“看你,肖队长来瞧瞧我们,你又哭天抹泪的。

老田头招呼肖队长到外头蹈蹈,说:“她一哭,就没有个头。喉,哭三年了,眼晴都哭瞎了。”肖队长问:“你姑娘怎么死的?”老田头没有正面回答说:“走,咱们先到北门外走走,去看看我们那裙子的坟莹。”

他们来到北门外裙子坟莹的旁边,老田头又说起他裙子的故事:那一年,韩老六把裙子打得皮开肉裂,要她供认她许配的新姑爷是通抗日联军的。她死也不说。

肖队长问:“你们的姑爷是不是通抗日联军呢?”老田头说:“通是不假,裙子也知道。可她咬定牙根不说,怕害了他。韩老六打了她半宿,才放开来,因为伤重,不到半月死了。

肖队长问他们的姑爷在哪,老田头说:“当时我姑娘叫我连夜去告诉他,叫他快跑,他跑到关里去了,往后一直没音信。”肖队长恭恭敬敬地在坟前默立了一会,对老田头说:“这真是个好姑娘,你该给她报仇呀!

肖队长回到工作队,跟赵玉林等研究了今天会上的情形。他要大家继续扩大农会,分别开秘密会,鼓动大伙斗争韩老六。同时组织自卫队,监视环蛋腿子的活动。又选举了李大个子做锄好委员,杨老疙瘩做分地委员。

开罢会,肖队长邀赵玉林到外头蹈踏踏。他们沿着车道往前走,车道两旁,家家园子里种着黄灿灿的向日葵,他们走进一家园子,并排坐着,在这里肖队长跟他说起了人党的事情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赵玉林跳下地来,背上钢枪,上工作队去了。就在这一个早晨,赵玉林写了人党申请书。不久,他就被批准参加了伟大的中国共产党。郭全海、李常有和白玉山也都先后分别填表人党。

人民军队遵照毛主席的战略,把蒋军打得大败。胜利的消息传到了乡村群众运动轰轰烈烈地展开。肖队长、刘胜和小王,经常给人们报告时事,讲穷人翻身的道理。

白胡子、韩长脖和李振江,被李大个子派人监视起来。这三人不能活动韩老六就像失去了胳膊和耳目,他比任何时候都烦躁一些。晚上睡不着,抽着烟卷,有时一直到天亮。

这几天,他加劲往外运浮财,他们在马蹄子上包了棉花和破布,驶着东西由李青山和别的人赶到外屯去。但这事被农会发觉了,自卫队员白天黑夜在韩家大院周围放哨,韩家的浮财再也倒动不出去了。

韩老六费尽心机,威逼利诱,收买了杨老疙瘩,想通过他来打听农会的消息。但杨老疙瘩二次进韩家大院,跟韩老六姑娘喝酒的事,农会都知道了。杨老疙瘩被撤了职,连会员也不让他当了。

韩老六非常苦恼:家里的事农会咋能知道呢?这天半夜,他在院子里走动忽然,大门上的那扇小门开了,星光底下看得清清楚楚,来人正是小猪吴家富韩老六明白了。

小猪馆今年十三岁,爹死后,娘被韩老六霸占,后来被卖到窑子里。前几天,郭全海动员他参加了崂嗑会,韩家的事,都是他报告的。他跨进门,不防韩老六一把把他抓住。

李青山把小猪拉到东屋里,抢起棒子就要打,韩老六说:“先别打,叫他说,他们开会尽些啥?”小猪馆仰起脸:“我不说,打死也不说!

韩老六气得脸红脖粗地道:“好哇,你翻身翻到我跟前来了。我教你翻身。李青山,剥下他衣裳,我去拿鞭子来。”小猪馆尖声高叫:“救命呀,韩老六杀人了。”

韩老六抢起马鞭子,在小猪的脊梁上、光靛上,狠命地抽。不一会,小猪馆昏迷过去了,韩老六咬着牙说:“李青山,快到马圈挖个坑,他翻身,叫他翻个脸挨地,永世爬不起。

这光景正是将近天亮的时候,小猪信的叫唤,传到了自卫队的两个流动哨的耳朵里。他们一个吹起哨子,一边叫曦:“韩家大院杀人呐。”另一个径向韩家大院奔去。

整个屯子都轰动了。人们拿着镐头,提着斧子,从四面八方,呼呼拉拉地涌到公路上,汇成一股涌的人群的巨流,向韩家大院涌去。

赵玉林和白玉山带着新成立的自卫队,冲到韩家门口,门擂不开。赵玉林飞身越过墙头,抽开门扛,敬开大门。外边的人,潮水似地涌进大院

赵玉林冲进东屋,看到小猪馆躺在地上,忙奠下身子去扶他,却触到了鲜红的血。他叫白玉山快去请大夫。肖队长在人堆里叫道:“快抓凶手去,别叫他跑了。

一句话提醒了赵玉林和郭全海,他们忙带领几个自卫队员,迈进里屋,去追问韩家的男女老小:韩老六在哪?韩家的人都说不知道

肖队长把自卫队和警卫班分成五组,分头去搜寻。仔仔细细搜了一遍,仅仅在西边屋角上发现一架梯子搭在墙头上。大伙断定,韩老六是从这里逃走的。

肖队长赶到院墙外边,看到水濠旁边黑泥里,有两种鞋子的脚印,一种往北,一种奔南。他白玉山、郭全海、李常有,各带一些人,分头出东、南、西门追捕。

肖队长和赵玉林、老万分骑三匹马,出了北门,沿着黄泥河的河沿追赶他一边跑,一边豚着地里,瞩吋赵玉林和老万,多加小心,留心地里。

前面河沿上,农会会员老初在扳网捉鱼。赵玉林问:“老初,你看见韩老六没有?”“没有看见呀。”老初一面答应着,一面跟他做眼色,用手指指鱼窝棚。

赵玉林手提着枪,一溜烟似地奔进离岸不远的鱼窝棚,用枪尖挑开地下的洋草,一个秃角的大脑瓜露出来了。

肖队长和老万都弯着腰,走进鱼窝棚。他们找了一根绳子,把韩老六绑上个五花大绑,横搭在老万骑的马背上,慢慢地往回走。

老初收起网,赶上来笑着说:“刚才韩老六满头大汗地跑来,要求藏在窝棚里,给我这一块银洋,叫我不要告诉别人。”

正说着话,前面来了一群人。原来是小王和刘胜,带着一群老百姓特来接应的。人们看见抓着韩老六,都围上来了,有的抢起棒子就要打,被赵玉林拦住了:“别着忙,回去叫全屯子人来报仇解恨。

韩家的人都被看管起来了。小猪馆说出了韩老六埋藏财物的地点,围墙脚下和柴火堆边的地窖,都挖出来了。运往外屯的浮物也找到了线索。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只有一个漏洞:白胡子、韩长脖和李青山钻空子跑了。

第二天,是八月末尾的一个明朗的晴天,天空是清水一般地澄清。公审韩老六的大会,在韩家大院召开。天一蒙蒙亮,人们就三五成群地向韩家大院走去。

韩家大院里,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满满的。院墙上和窗台上都站满了人。韩老六被四个自卫队员押着走到院子中间时,人们叫喊着,像潮水似的往前边直涌

主持大会的赵玉林花了好大劲才使人们门平静下来,盲布元茂屯群众斗争地主汉好韩凤岐大会开始。他简短地讲了几句后,就让群众控诉。

西边人堆里,走出一个穿一件千补万讷大衫的妇女,说了一句:“你,你杀了我的儿子。”就扑到韩老六身上,用牙齿去咬他的肩膀和胳膊,她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才解恨。

人们认识她是北门的张寡妇。韩老六看见她有个漂亮的儿媳,就把她的独生儿子摊了劳工,又派人给日本人说好,用麻绳勒死。以后,韩老六霸占了她的,儿媳,最后又把她卖了。

张寡妇悲哀地叫唤道:“还我的儿子!”许多人也跟着挤上前去。妇女都向韩老六要儿子,要丈夫。男的向他要父亲,要兄弟。痛哭声,叫打声,混成一片。

这样一个一个地诉苦,从早晨一直到傍晚。根据诉苦统计,韩老六亲手整死的人命,共十七条。全屯被他强好、霸占、最后又扔掉或卖掉的妇女,有四十三名。这个统计宣布后,暴怒的群众,高举着棒子纷纷向前拥。

继续诉说韩老六的罪恶,但人们都不要听了,他们说:“不听咱们也知道:好事找不到他,坏事离不了他。”“不整死他,今儿大伙都不散,都不回去吃饭。”

肖队长跑去打电话,问县委的意见。刘胜又给大家说了一条材料,“八一五”以后,韩老六当了国民党“中央先遣军”北来部的参谋长,曾下令杀死我民主联军十个于部。又是十条人命!

肖队长回来告诉大伙,县委同意大伙的意见:“杀人的偿命。”话才落音人群里响起春雷般的欢呼声:“拥护民主政府!”“拥护共产党工作队!”

赵玉林和白玉山挂着钢枪,推着韩老六,走出韩家大院。后面是一千多个男女群众,双目失明的老田太太,由白大嫂子扶着,一面走,一面说道:“也有今天呀,裙子,毛主席、共产党给你报仇了。

砍倒了韩家这棵大树以后,屯子里出现了大批的积极分子,人们纷纷请求人农会。赵玉林家里从早到黑不断人。

在韩家大院里,郭全海、白玉山和李大个子等,日日夜夜地做着分配胜利果实的准备工作。大伙根据土地和人口数目,决定一人分半地,青苗随地走。分东西分三等九级,赤贫是一等一级,中农是三等九级。

分东西的那天,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来了,说说笑笑,像过年过节一样衣裳被子和常用家具,花花绿绿,五光十色。全屯三百来户小户都分到了各自急需的东西。

赵玉林把自已列在三等九级里,分了一些破旧的东西。赵大嫂柔和地问:“咱们是一等一级,该多分一点,咋就这几件破衣裳?”赵玉林说:“能穿上不露肉就行。你别着忙,老百姓都有了,咱们就会有的。”赵大嫂不岐声了。

地、牲口、衣裳和农具都分完了,剩下二十只大猪不好分,有人提议都杀了,全中吃顿翻身饭。赵玉林不同意,主张把猪搁在农会,到时候卖了,再买马,发展生产。大伙都同意这意见。

韩家大院的上屋给农会做办公室。郭全海没有房子住,搬到了农会的里屋老田头的三间草房被韩老六的牲口整坏了,就把韩家大院东头的三间下屋赔给他

老田头老夫妇俩一宿睡不着觉,第二天,瞎老婆子一定要去看看自已的地老田头扶着她来到地里,她跨下来,用手去摸摸台,抓一把土在手里搓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一阵,赵玉林黑白不着家,照顾不到家里的事了。这一天晚上,他屋里的对他说:“柴火没有了。”第二天,他借了一挂车,准备去割梢条。

刚出门,刘德山迎面跑来,气喘吁地说:“韩老六兄弟韩老七带一百多人,到了三甲屯,说是要给韩老六报仇,屯里的人都乱了营啦!”赵玉林听说,搁下车,一溜烟地往工作队跑去。

赵玉林跑进小学校,肖队长正在给县里摇电话,看模样,电话线给胡子割断了,怎么也摇不通。肖队长瞅见赵玉林,说:“你来得正好,快到屯子里去,叫大伙不要惊慌,屯里不乱,来一于个胡子也攻打不下。

赵玉林走后,肖队长大声叫道:“张班长,快借一匹马,上县里去,叫他们快派兵来,来回一百里,要在八个钟头里,赶到三甲的附近。”说罢,写了一张字条,交给张班长。

张班长拿着信走后,肖队长把自卫队召集起来,叫白玉山带领一半人留在屯子里,准备防守:又嘱李大个子多加小心,好好瞅着粮户和他们的腿子。

肖队长安排完屯子里的事,就带了刘胜、小王和警卫班战士出了南门。在他们后面,赵玉林和郭全海带领一大帮子人,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洋炮、扎枪、子、锄头和棒子。

肖队长派两个战士,从道旁的庄稼地里搜索前进。自已带领大伙向前面两个小山赶,去抢占高地。忽然,前面枪响了,他侧耳听了一会,说:“还远,离这有一里多地。

“啪”的一枪,从近边苞米地里打了出来。肖队长忙指挥大家散开卧倒,忽然又一颗子弹射来,从他右手背上擦过去,擦破一块皮。小王忙给他裹伤。

肖队长占领了一个岗地,指挥大伙用砖块石头,在岗地上垒起一个调堡又叫人用锄头挖出一条条小小的壕沟,叫大伙伏在壕沟里准备进行持久的战斗。

胡子冲锋了。他们冲到岗地的脚下,肖队长一声号令,大枪小枪对准前头七八个人射击,有两个被打翻了,其余的就都退走

打第三枪的时候,头里的几个胡子慌慌张张撤走了,后面一大群胡子起初动摇观望,终于也都撤走了。

肖队长跟赵玉林、郭全海小声崂了一会,他要赵、郭两人和通讯员老万战士老金,从垄沟里爬到右边高梁地,向胡子的左翼插去。

四人接受任务后,钻进右边的高梁地,边搜索边前进。突然,赵玉林看到在一大片高梁地尽头的榛子树从里,站着韩老七。他赶忙伏下身,举枪瞄准,“当” 的一声,韩老七应声倒地。

赵玉林站起来正要继续前进,忽然前面打来一枪,赵玉林身子晃了一下跌倒在地。郭全海赶上来,跪在赵玉林跟前问:“赵主任,打在哪儿?”赵玉林睁开眼睛说:“快去摔胡子,不用管我,拿我的枪去。

郭全海眼窝着泪水,叫老万留下照顾赵玉林,捡起赵玉林的枪,怀着复仇的火焰,向前奔去。

不一会,在胡子的左翼就响起了枪声。胡子怕自己的归路被切断,又怕县上援兵来,他们的长短枪,齐向枪声发生的方向,当当地射击。

到黄昏时,胡子后阵忽然大乱。稠密的步枪声里,夹杂了机枪声。肖队长知道胡子没有机枪,准是县上的援兵到了,兴奋地喊:“同志们,咱们的援兵到,了,冲啊!

正当人们喊杀连天的时候,在深红色的高梁穗子的下边,露出了民主联军的队伍,其中一个人摆手喊道:“同志们,不要打枪了,咱们早把胡子围住了,咱们捉活的。

元茂屯军民的枪声停下了。残匪被逼进一个小泥洼子里,一个一个的,双手把枪举在头顶上,跪在泥水里,哀求饶命。

战斗结束后,清点俘虏,一共活捉了三十七人。韩长脖和李青山都在混战中被打死了。乡亲们拥着民主联军的战士,一定要他们进屯去休息。部队因另有任务,辞谢了乡亲们的好意,押着俘虏回县里去了。

肖队长回到屯里,才获悉赵玉林、郭全海先后负伤,由老万、老孙头护送到县医院去了。他忙打电话给县委,要求县委通知县医院,好好护理赵玉林和郭全海。

第二天,屯子里像过年过节一样的热闹,人们敲锣打鼓庆祝胜利。正在这时,老孙头回来了,他一见肖队长,还没开口,眼泪就尚下来了:“赵主任他……· 他昨晚……….去世了。”

人们听到这消息,锣鼓声和喇叭声都突然咽住了。一会,八个人抬着一口白木棺材进了屯,大伙都迎上去,围着棺材站立着,摘下草帽毡帽默不岐声

赵大嫂带着锁住和由她抚养的小猪来了。她走到棺材前,就放声大哭小猪信和锁住也跪下哭泣着。在场的人,想到赵玉林为大伙栖牲,想到他平时的好心眼,都掉下了眼泪。

肖队长用全力压制住自已的悲哀,召集小王和刘胜,在白杨树下开了个支委会,讨论追认赵玉林同志为中共正式党员的问题。随即跟县委通了电话,县委同意他们的意见。

随后,肖队长等来到灵前,举行追悼仪式。在场的人,都恭敬地行了三个鞠礼。接着,就一个接一个地到灵前讲演,赞颂赵玉林的功劳和提出种种纪念他的办法。

肖队长沉重地迈到灵前:“赵玉林是咱元茂屯的好领头人,咱们要学习他大公无私,勇敢牺牲的精神,用办好农会,挖尽坏根的行动来纪念他!”接着宣布了经中共尚志县委批准,追认赵玉林为中共正式党员的决定。

全屯的男女老少,都参加了送殡。喇叭吹起了哀乐,红绸旗子在头里飘动人们都高叫口号:“学习赵玉林,为老百姓尽忠!”“打倒蒋介石反动派,为赵玉林报仇!

安葬了赵玉林以后,代理农会主任白玉山接受了百十来户小户加人农会的要求。好多人去找肖队长,坚决要求参加中国共产党。

郭全海治好伤,从县里回来后不几天,肖队长接到县委要调动他的通知。他连夜跟郭全海、白玉山和李常有开会,合计这个屯子的往后部署

决定要走的头天晚上,肖队长到农会去看望郭全海,又去看望老田头、白玉山、李常有和赵大嫂子。从赵大嫂子家出来,回到小学校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第二天,是一个特别清新的初秋的清早。小学校操场里停着一挂四马拉的大车,小王和警卫班战士装好行李后,肖队长催促:“快走,老孙头,回头老百姓又来送行了。

车子往西门跑去,屯子里的老百姓还是赶来了。他们赶出西门,把他们送给肖队长的青苞米、山丁子、山里红和黄菇尽往车上塞

“你们再搁,马拉不动了。”老孙头说着,连忙挥动大鞭子,赶着马飞跑肖队长回头望着元茂屯的西门外,黑鸦鸦的一大群人还停在那儿,着他们越走越快的大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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