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0日中午,文强和舒适存接到了杜聿明打来的电话,语气中多有抱怨,问:“两位老兄不在前线在南京,是否清楚前线的情况啊?两位一同来吧,有许多话要说。”
文强急忙辩解说:“我们两个是向刘老总请了假的,到上海安排完家眷去台湾,马上就要回徐州的。”
杜聿明没有再说什么,命令他们赶到前进指挥部南京办事处,说有要事相商。
等文强、舒适存匆匆赶到前进指挥部南京办事处时,从徐州“剿总”派出的两批幕僚早已集中在那里了。文强知道,出发的时间到了。
过了不大一会,杜聿明匆匆从黄埔路总统官邸会议散会回来,让已经准备好了的众人,立即出发,到明故宫机场集合,当晚即赴徐州报到,言语间,坚定而威严。
心情并不如杜聿明的文强和舒适存上了杜聿明的新专车,一路往明故宫机场驶去。一路上,杜聿明略带兴奋地告诉他们:“这一次好了,总统亲自制定了徐蚌会战计划,任命我为徐州‘剿总’副总司令兼前进指挥部主任,全权指挥徐州‘剿总’全部兵力作战。目前,虽说出现一些小的差错,第三绥靖区的张克侠、何基沣叛变了,带走了一部人马,黄百韬暂时被围在碾庄圩一带,但总体上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我们动用邱、李、孙三个兵团,采取灵活多变的战术,先把黄百韬的围给解了,然后再和共军决一死战。”
由于这些日子,舒适存和文强并没有过于关心徐州方面的战事,因此对杜聿明的说法,也只能附和,没有提出什么具体意见。好在,机场很快便到了。
明故宫机场,天色阴沉昏暗,寒风凛凛,蒋介石夫妇的专机美龄号已经停放在跑道上。国民党大员林蔚亲自前来送行,杜聿明略略一看,人员都到齐了,也不客气,便和林蔚挥手告别。
飞机上,略显疲惫的杜聿明斜躺在座椅上,和文强、舒适存讲着锦州、沈阳失败的经过,又大骂了中将参军罗泽闿的无知与卑鄙,言语中多有不屑。而谈及徐州方面作战时,又对他的王牌第5军充满着莫名的自信……
或许这就是杜聿明,一个把自己内心的恐惧、无奈、怨气、惊悚默默隐藏起来的男人,展现在人面前的永远是自信、刚毅、坚韧。
外面的天空,更暗了,没有月亮,也看不见星斗,飞机如同游走的混沌之中,无始无终,无上无下,无东无西,除了颤动的声音,如同进入了死亡的天际……
舒适存不停地看着手表,从南京到徐州这趟航班,他们坐过多次,按时间,早该到了。
就在人们惊鄂之时,飞机缓缓地下行了,人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徐州到了。无论是战场,还是坟墓,但那脚下所踏的,毕竟是一片土地,一片在黑暗中显现着光明的土地。然而,飞机却又猛地一下子仰起了头,向着黑暗的天际冲去,直到地上的亮光,慢慢地远去了,飞机重新进入了黑暗之中。
前面的飞行员传来话语:“杜长官,我们误航了,刚才的灯火,是济南机场的跑道,我们已经快过黄河了,现在,正在返航,向徐州方向,向徐州方向……”
微弱的灯光下,众人的脸色,一个个如同死灰一般,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脚下,是什么地方,甚至不知道,徐州,在哪个方向。杜聿明微微闭上了眼睛,或许这就是天意,人的命运,在天意面前,是那么的缈小而脆弱。
飞行员没有关闭的报话器里,传来焦急的对话声:
“油料,油料怎么样?”
“还可以续航一个小时左右,我们再努力一下,不行的话,必须向南京方向返航了。”
“看,那里,有炮火,有炮火,应该就在徐州附近,我们,应该就在徐州上空,徐州城,肯定停电了,肯定停电了。”
“是的,是的,就是徐州的样子,我看到运河了,天啊,我看到运河了,那里,那里,对,就是响起炮声的那里,四十五度转弯,四十五度转弯,就能看到机场了。”
“对,对,对,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有灯光,有灯光,准备降落,准备降落……”
或许这个航班的飞行人员,有的是夜间飞行的经验,或许是运河边的枪炮发出的光芒指引了他们,也或许是他的运气不错,在刘峙指使人,用数千盏微弱的马灯摆列的指示信号指引下,飞机还是安全而平稳地降落了。
寒风里等候了许久的人们,也一下子拥到航梯旁,军乐队的欢迎乐曲,依旧是那种欢快的调子,在黑夜的寒风中,发出并不般配的声音,如同墓地的婚礼乐章,听上去有些刺耳。
刘峙激动得已经老泪纵横了,上前去一把握着杜聿明的手,晃动着,晃动着,嘴里不住地说道:“光亭,你回来了,就有办法,你回来了,就有办法。”
此时,并没有人注意到,在欢迎杜聿明的人群后面,冯治安无语地站在那里,他不是来欢迎杜聿明的,而是乘坐飞机回南京接受处罚的,此地的欢迎仪式,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