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人：陈斯文

1992年，35岁的《管理世界》副主编陈东升，做了一个决定：辞职。

当时的陈东升大概没有想到，因为这个决定，中国从此少了一位学者，却多了一位掌管世界500强企业的企业家。

【1】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副主编陈东升一直在专心策划一个评价体系：

仿照美国《财富》杂志的模型，搞一个中国500家大企业的排行榜。

1987年，这个排行榜评了出来，但称得上“大”的企业，只有100家。前五位依次是大庆石油管理局、鞍钢、武钢、上海石油化工总厂和燕山石化。

细心的陈东升数了一下，排行榜中，有67家是采矿和冶金企业。唯一的一家集体所有制企业，是广东的万宝电器。

这让陈东升得到了一个结论：中国的工业主体结构，还处在工业化的初级阶段。

因为有接触海外数据之便，陈东升还顺便做了个对比，世界500强企业里，美国有160多家，日本有110家。

这些数据和对比，给陈东升带来的冲击不浅。很多年后，他在自己的《战略决定一切》里仍然念念不忘：

“一个国家经济的强弱，和该国拥有的500强企业多少是正相关的，没有一定数量的世界级大企业，国家的富强就无从谈起。”

虽然已有信念，但当时的现实环境却不支持。就在这时，国家体改委出台了《股份有限公司规范意见》、《有限责任公司规范意见》。

这两个规范意见的出台，成为了中国企业发生真正变革的转折点。陈东升后来回忆说：

“当时想创立企业，可是不知道资本从哪来，有了这两个文件后，就可以去募集资金，可以去依据一种商业模式寻找投资人来投资。”

而后的故事便耳熟能详，辞职下海的陈东升在1993年创立了嘉德，是中国拍卖行业的拓荒者和最早一批建立的股份制企业。

1996年，他创办了泰康人寿保险公司，2018年，泰康成为《财富》世界500强。到2024年已经连续七年上榜。

从评选“中国500大”，到亲手做成“世界500强”，这像是缘分奇妙，又像是走过了一个循环。

但真实发生的故事是，以泰康为代表的一批中国企业，在短短三十多年里，跨越了多个阶段。特别是从2020年开始，中国公司在《财富》500强中的数量达到124家，历史上第一次超过美国。

更重要的是，多年以来，各发达国家的世界500强企业数量都在减少，只有中国企业在不断增加。

这就是改革开放四十余年的伟大成就，也是中国企业的成长史。

【2】

在创立泰康之初，陈东升曾经有一个信念：

以世界级大企业为龙头，带动中国百业振兴，为国家、为社会创造财富。

如今，泰康用连续七年上榜世界500强的荣誉，大健康产业头部企业的定位，保险支付+医养服务+投资的多板块业务，践行了陈东升当年的信念。

但这并不是陈东升和泰康创造的全部财富，也不是各行业龙头所创造的全部财富。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诞生了一大批优秀企业，伴随这些企业同行的，是各类事功：

这些企业，有的填补了行业空白，有的打破了国外封锁，有的引领全球，有的突破尖端，有的补齐了工业门类；有的串联起上游下游。

即便用这样概要的方式做总结，仍然遗漏了一类重要的财富：

企业家智慧。

从改革开放中走出的中国企业家，本身就处于一个独一无二的特定时代，面对的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巨型试验场，走过了许多发达国家大型企业没有机会走过的路。

在他们做创业选择的时代，一无风投机构，二无咨询公司，“做什么”、“如何着手”，往往是第一道难题。

他们需要面对特殊发展阶段之下的诸多难题，有时甚至远远超出企业经营范围之外；他们中的一些人，从企业诞生开始，就需要与国内外大企业同场竞技；当他们的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又因为当时的市场环境，使得他们在各自的行业内，无法找到完全对标的现成学习模版与灯塔，只能依靠自己摸索。

他们的起步点有时很低，以至于甚至无法得到基本的创业启动资金；他们的天花板有时又很高，以中国的市场之大，人口之众，会带来超越当时能力的财富与用户。

这些中国企业的时间跨度普遍不长，最多的也不过40余年，但他们所跨越的代际又很大，比如泰康所在领域，就从“人找人、面对面”办保险的时代，横跨到今天的移动互联、AI时代。

这些国内外环境、竞争、技术带来的种种差异、困难、挑战、机会，最终都会演化成一道又一道难题，送交到中国企业家的案头。

在大多数时候，解决它们的唯一办法，只有企业家智慧。

在陈东升的《战略决定一切》中，可以看到很多类似的案例。

陈东升曾经回忆：在体改委发布《股份有限公司规范意见》、《有限责任公司规范意见》时，他已经在筹备申请创办嘉德拍卖公司。

但他心里清楚的是，拍卖行业是小众行业，不能承载自己创办一家世界500强企业的梦想。

这种对于“做什么生意”的选择，最终演变成了关于赛道选择的企业家智慧——一定要选一个大产业、好产业，天花板要足够高，赛道要足够长，才有可能做成大企业。

这种企业家智慧，有时还体现在宏观经济的观察能力上。

作为经济学博士，陈东升曾经受教于多位经济学巨擘，这使得他对于宏观经济的洞察，总能超然于同业。

比如他在书中提到，泰康正是在17年前看到了老龄化一定会在中国发生，坚定在老龄化道路上长期耕耘，才有了今日泰康的养老事业版图。

这又进一步凝聚为“企业发展一定要符合国家、社会、人类发展的方向，才能有流光溢彩的远大前程。”

这种企业家智慧，在很多时候体现为战略的聚焦能力。

所谓聚焦，就是把资源和精力投入到最重要的事情上。在陈东升看来，战略从长远到眼前，从抽象到具体的过程，就是聚焦的过程。

在坚守定位，聚焦主业，在自己的赛道上做精做深的同时，这种聚焦，还必须下沉到客户一需求的层面。

比如泰康发展的第一波，抓住了中产人群崛起后对人寿保险的需求，第二波抓住了人口老龄化的趋势。从初期“融入21世纪大众生活”的愿景到现在“成为人们幸福生活的一部分”的愿景，泰康的聚焦点从来没有离开过中产人群及其家庭

这种企业家智慧，还包括对治理结构的设计。

在陈东升眼中，好的治理结构是战略的制度保证，组织保证和人才保证。

在今天的泰康，已经形成了“核心大股东领衔、外资股东和中小股东共同发展”的稳定股权结构；建立了一流的董事会，把决策中心设在董事会，遵循透明原则、阳光原则，通过集体决策对大股东、CEO形成有效制约；建立了企业创始人、核心股东、经营者和创新推动者四个角色合而为一的“四位一体”治理结构模式。

但在泰康的实践中，这样的结构却来之不易。

在中国的当代商业史中，因为产权、股权、治理结构不明晰而导致问题的企业，不在少数，最后导致企业一蹶不振的也不鲜见。在这样事关企业发展的大问题上，正是企业家智慧发挥作用的场景。

在《战略决定一切》中，诸如此类的企业家智慧，比比皆是。相比陈东升与泰康创造的物质财富，这笔由智慧凝结出来的财富并不显著，但它的意义，却可能比前者更大。

如同很多领域一样，后来者的成就，往往建立在前人的经验、智慧、成果、教训之上。商业也并不特殊。

在很多时候，商业的成功，可以靠天马行空的架空想象，也可以靠颠覆式的创新，它可以靠资本下场的实力，也可以靠突飞猛进的尖端科技。

但在这些要素发挥完自己的“跃迁”作用之后，企业终究要回归到一个稳定的常态轨道，这时，优秀企业家的智慧，就是后来者最好的教科书与指引。

以陈东升为代表的那一代企业家，经历过最不平凡的时代，也因此拥有了最丰富的企业家智慧。

这是时代留给中国商业界的财富，在这一点上，无论是陈东升，还是84派、92派，乃至于互联网时代的新企业家们，都既是企业家智慧财富的创造者，也是财富的受益者。

如今，伴随着《战略决定一切》的出版，陈东升又增加了一个身份：财富的传承者，智慧的记录者。

这些熠熠生辉的中国智慧、中国财富，都凝聚在这本著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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