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南邵阳市的一些宣传里,在提到邵阳历史时,总是喜欢用“白公筑城,召伯布政”来做开头。
虽然我老家就是邵阳,但是看到这样的宣传不得不站出来说,不要把传说当正史,历史有明确记载的“白公筑城”不在邵阳,召伯也从来没有来过邵阳布政。硬把其他地方的历史栽倒自己头上,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我们先来说说“白公筑城”。
所谓的“白公筑城”指的是春秋时期楚国的贵族白善修城。我敢讲,明朝以前的任何史书,都没有提到白善在邵阳修城。白善家族居住澧水流域,白公胜族兄白公善家居澧阳(即今澧县)。现在唯一有确切依据的“白公城”,位于慈利县零阳镇笔架路东端零溪河畔。2015年,在慈利县的考古发掘,让白公城的地址得到了确切证实。
无论从时间,地点,还是考古发掘来说,慈利县的白公城都跟历史非常吻合。
有人根据明清时期某部史书的只言片语,就说邵阳源于白公筑城,这完全是没有史实根据的话说八道。因为明清时期写史的人特别多,又喜欢以讹传讹,有些人为了所谓家乡自豪感,就把邵阳的历史上溯到“白公筑城”。有人还杜撰出了,白公在湖南征战,筑了很多城,邵阳自然也有。这完全是胡说八道,白善退守澧水流域筑城种菜是为了自保,他哪有功夫到处筑城?即使是提出“白善在邵阳筑城”说法的人,也提供不了白善在湘南活动的任何正史上的文字记载。
在春秋战国时期,乃至秦汉,邵阳地区的开发一直是接受湘江流域的辐射。因为资江水急,且受湘中“梅山蛮”阻隔,资江流域的中游没有“王化”,上游的邵阳地区,并没有和洞庭湖区有太多交流,反而一直都归属于湘江流域的长沙国和零陵郡管辖。所以,邵阳的开发的顺序是从东向西,先东部的邵东再往西边推移。一直到西汉,邵阳才开始建立有了昭阳侯国和承阳等县,它们都位于邵东。为什么?因为昭阳侯国的东面离长沙国近,而承阳县则是接受了南面湘江流域零陵郡的辐射而成县。
直到三国时期,昭陵县城移到邵阳市区,设置了昭陵郡,邵阳市区才开始建城。春秋时期,邵阳还是妥妥的蛮荒之地,白善在澧水流域是为了自保而筑城,他干嘛要垮过沅江和资江来邵阳筑城?如果真有筑城,为什么邵阳的历史中间又出现几百年的空白?
我再说一点,白善的故事发生于春秋时期,而一百年之后的战国初期,楚国的势力在南边也只拓展到澧水流域,在澧水流域筑城才合理。邵阳那时候离楚国的边界都还远着呢!
还有人说自己年轻时见过一些房子,是秦汉建筑样式,应该是白公城遗址,这完全是历史盲才能说出的话。所谓白公城的事迹是春秋晚期,有谁见过2500年前修的房子?
我们再来说说邵阳有“召伯布政”(也有说听政)的历史,这更是让人笑的肚子疼。
“昭伯布政”,历史上很有名的典故。召伯是周文王姬昌的庶子,周武王姬发、周公姬旦的异母兄弟。召伯一心一意辅助年幼的侄子周成王,为了体察民情,召伯经常步行于洛阳乡间体察民情,广施惠政,在甘棠树下处理民间诉讼,调解民间纠纷,深受百姓爱戴。
关于“昭伯布政”,《诗经》里是这样说的: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
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
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说。
大家注意了,甘棠是一棵树,那么,历史上的这棵甘棠树在哪?
在西周都城洛邑的郊区,今天的河南省宜阳县香鹿山镇甘棠村,这是史学界所公认的。该村现在还立有一个清朝的大石碑:召伯听政处。
召伯布政怎么就成了邵阳的光荣历史了?
这个笑话的诞生才一百多年时间。
清朝光绪年间,有个好事者,听说邵阳市东南部有个甘棠渡,写下了这么一句话:“甘棠渡在邵阳县东南,相传为召伯听政之地。”有些“家乡自豪感”极强的邵阳人,如获至宝,自觉忽略了“相传”两个字,立即就把这个反复传抄,于是,邵阳的甘棠渡称为“召伯听政”之处。
这个也太离谱了,召伯布政是西周初年的事情。注意了,这是西周初年!那时候,长江之南都没怎么开发,西周分封诸侯基本都没有过长江,召伯有可能到南方来听取发展大计吗?召伯如果从河南,穿湖北,过长江,再到邵阳来听政,这一来一回不得走好几年,他还要不要辅助年幼的周成王了?再说了,跟这里的化外野民交谈,他听得懂吗?这种连基本常识都讲不通的事情,怎么也有那么多人信?
河南的召伯听政处,现在已经是文物保护单位了。我们邵阳再来一个“召伯在甘棠渡听政”,传到河南,真的会被人笑死。
咱们讲历史,就老老实实以信史为准,不要把“相传”的事情跟真实历史混在一块,给自己强行戴高帽。说邵阳的历史,咱们就老老实实从西汉的承阳县和昭陵侯国说起,不要再吹什么“白公筑城,召伯布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