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詹小注:
杨乔曾经写过《我的邻居汪曾祺》,
她写文章,总喜欢一弄就是三篇。
现在开始刊载杨乔的另两篇文章。
今天这篇,说的是邻居杨洁张莉。
杨洁是老詹杨乔经济日报的同事,
分房时我们两家合住一套两居室。
从此以后,两家人变成了一家人,
这故事既温馨又感人值得看一看。
这样的日子回忆起来也格外甜蜜。
八十年代,令人难以忘怀的岁月!
与杨洁、张莉做邻居的日子
杨乔
与杨洁、张莉成为邻居是1984年。
1983年冬,承蒙报社领导关心,结束了我们一家长期牛郎织女的痛苦分离,我从四川调到首都,调入报社。第二年秋天,又解决了我们的最大困难——住房问题,地点在朝阳区红庙北里96号楼601,与人合住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当时,先生的父亲刚过世,婆婆随我们一起来到北京。一家三代四口人,住带阳台稍大一点的那间,另一间,分给当时在群工部当记者的杨洁。
在这之前,就听人说过杨洁这人不错,他爱人张莉长得挺漂亮,仅此而已。在这以后的相处日子里,就不仅仅是"不错"与"漂亮"了。
那天我同先生、婆婆冒着冷嗖嗖的秋风,扛着新买来的扫帚、簸箕、抹布去打扫新居。进了601,杨洁已先我们一步,将过厅、厕所,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我们只需打扫属于我们的那间屋了。
看到屋里收拾得这样干净,内心便油然产生一股感激之情。当时,杨洁正身着工作服,用小刮刀在铲除沉积在他们房间的石灰块。看见我们来了,他便主动过来打招呼。那时,因两家合住情况特殊,所以报社后勤部门因怕出现矛盾,对居住者作出了细致规定:住大间带阳台的,条件较好,就不再使用门厅;住小间又背阴的,可使用门厅和门厅上的吊柜;厨房厕所,两家公用。
杨洁对我先生说:国枢,你家人多,东西多,就放在门厅吧。厅上的吊柜,我已放了一部份书,还有一半地方,你们也可放些东西;厨房放酱油的柜,我们只放了几瓶酱油醋,咱们公用吧!以后有什么事,尽管给我说。
听了杨洁这番话.我们一下觉得轻松多了,也亲近多了。当时,我们的家俱结实而老式,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坛坛罐罐全是从四川金沙江边托运来的,多而杂,几乎把门厅全塞满了。而扬洁他们除了自己的房间外,其余地方几乎没放什么东西。
就在那年冬天,杨洁在家里复习功课,因房间见不到阳光,冻得直抖。为此我们除了感动,便是过意不去,总想为他们做点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两家慢慢地由相识、熟悉,到亲近、和谐。
杨洁的爱人张莉当时在首钢医院当大夫,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美丽、文静;时间长了,你会感到她心地善良、随和,不计较小事;再处长些,你又会发现她很活泼,很单纯。由于我也具有单纯、心地善良和活泼的特点,我们常在一块说笑,先生不止一次地说:你们俩呀,真象童年时候的小伙伴。
当时 首钢的福利条件比较好,她下班总会捎点东西回来,如红虾酥糖,5毛钱一斤,她回来时总捎上两袋,一家一袋。
张莉从小在北京长大,声音听起来特别好听,甜甜的,慢慢的。每当她回来一进门,便十分亲热地叫一声:小杨(儿),奶奶!直甜到人的心底去了。尤其是我婆婆,刚刚失去老伴,悲痛还一直沉浸在心中,加上我们上班是早出晚归,她老人家一个人整天呆在6楼那间小屋里,如同关禁闭一样。一听见张莉的叫声,她老人家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忙着给人烧开水,哪怕是正端着饭碗吃饭,也要起身去烧水。
在老人心里,这个张大夫真是万能,只要有病,都要向她倾诉。那时张莉正怀孕,每天挺着个大肚子,从首钢挤车回来,已经很累了,但是只要奶奶有求于她,必应。看舌苔,号脉、听诊、量血压,讲哪种药好,那种药不适宜老人,从心理上就给老人及我们全家减轻了不少负担。
由于两家合用一个厨房,厨房很小,只能容纳一个人操作。总不能老先让我们做饭。于是,我在厨房做饭时,常做两份菜,比如我做麻婆豆腐,也给他们来一份。我喜欢买一斤左右的小仔鸡,剁成小块,用油炸,放葱、姜、蒜、绿红海椒、花椒,一炒,色香味俱全!一家一盘,自得其乐。张莉原来一点辣味不沾,几年下来,竟成了半个四川人了。
85年春节,报社发给每个职工牛羊肉15斤,因当时没有冰箱,我和先生两份,一时没地方放,杨洁他们又不会做,我准备将我们的和他们的牛肉都做成麻辣牛肉条。先将牛肉洗净煮熟,切条,用油炸,放花椒、干辣椒、酱油、味精,这几十斤牛肉,作成后已经快深夜一点了。多年后回忆起这件事,那麻辣味还在口中和心中回荡。即使后来我们两家已不在一块住了,偶而去看他们,我还坚持给烧盘豆瓣鱼.或回锅肉捎去,大家吃起来回味无穷。
那时我家的客人真多呀,为此我自称为"四川驻京办事处主任"。其苦、其累,只有自己才清楚。有时杨洁出差.张莉就叫我到她家去休息,互相聊点轻松话题,让紧张情绪逐渐得以缓解。那时,我和先生两人的工资还不到100元,来的客人多,而我们又出不起旅馆费。尤其是有一次,远在重庆的姨妈、姨爹来了,只好在张莉他们的房间门口过厅放了一个单人床,那小小的门厅,本来就放了我家的碗柜,再加上单人床、整个将门厅挤得满满的,进门过路都要小心又小心。这时,杨洁和张莉就常常回玉泉路部队大院父母家里去住,让我们更方便些。这种场面维持了近半个月,杨洁、张莉没有丝毫怨言。
而就在我们楼下的501,两家的关系却极紧张,一家占厨房,另一家占厕所,各自为阵、互不往来。结果是占厨房的那家只好到大街上公共厕所;占厕所那家就在门口放个蜂窝炉,一做饭,那油烟,那煤味,顺风飘到各家.熏得左邻右舍不得安宁。
后来,张莉有了孩子,因两家合住实在不方便,他们只好将孩子寄放在奶奶家。张莉想孩子时,就常带我儿子詹越玩,那时我儿子才9岁。她们常去楼下,在一块破水泥板上横放一排砖作栏网,打乒乓球,或给他讲故事 讲习题。张莉还教会我儿子用大头针的针头,沾上蓝墨水,勾画出一幅幅苍松翠竹。记得儿子刚刚学会以后,兴奋不已,在那一年三八节时,送我一幅彩色画:一边是一片绿色的竹子,旁边是一个笨拙的大熊猫,怀里坐着一个可爱的小熊猫,上面写着:"送给妈妈,节日快乐,我是妈妈怀里的小熊。"这张画我一直保存至今。
几年后,我们两家都各自分了新房,我们住回中,他们住西三环,不再是邻居了,但友谊依然。尽管张莉那时工作环境已发生很大变化.但我们在一块时,仍然同过去一样,平等、开心。所不同的是,我遇上不合理的或丑恶的事时,会嫉恶如仇,说"咋个搞起的嘛!"或"干嘛呀!"而她遇到同样的事.就会用她那特有的声调说:"怎么回事儿呀?"此话乍一听起来有点故作惊讶,与年龄不大相称,但仔细一想,还是她这样对,凡事不能太较真,这样的结果是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最终是自己惩罚自己。她这种口气听起来轻松,其结果也轻松,后来,我有意无意地受了这种影响,效果蛮不错呢,看来多一点童心,多一分轻松,此话不假。
一次,张莉去四川重庆出差,她问我需要什么,我顺手指着她装大衣的手提袋说;就用它装点四川的新鲜蔬菜吧。结果她去了重庆两天,余下半天时间,人家问她怎么安排?她说:去农贸市场买新鲜蔬菜。回京后,她叫杨洁用那个手提袋装了满满一袋各种新鲜蔬菜,其中有嫩蚕豆、菜豌豆、豌豆尖、油菜苔,可她自己一点都没留,看见这情意无价象征生命的绿色植物时.那种心情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体会出来。
在多年的相处中.张莉给我提出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要求,是代她到报社附近的王府井东风市场买一卷钓鱼的鱼线,她要用来穿珠子。而她给我的,却是好多,好多。
世事沧桑,日月如梭,一晃,我们与杨洁一家做邻居的日子已过去十多年……,去年春节,收到杨洁寄来的一张十分精美的贺年片,上面写着:"小杨、国枢,十分思念我们邻里的日子。"
(原载《经济报人》1995年第五期)
张莉与杨乔。 老詹 摄
杨洁与老詹。 杨乔 摄
修改于2024年08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