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周彤，一名大学生。今年中秋和国庆连在一起，假期足足有9天，我很早就买好了回家的火车票，没想到却在今天接到了“姐姐”的电话。
打来的是一个陌生号码，我没有提防，谁知接起来却是姐姐的声音。
“如果你不回来的话，我就只能......”
虽然正值中午，我仍被这句话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坐在椅子上，半天喘不过气来。
不对，不可能是姐姐，一定是诈骗电话，用了ai变声！这些诈骗犯太可恶了！竟然用我去世的姐姐来骗人，简直丧尽良心！可怜我刚用一年的手机就这么报废了，绝对不能忍！
我气不打一处来，从水里捞起手机，去校门口的派出所报案。
警察叔叔很快同意帮我查通话记录，查到的信息却显示我的号码今天中午没有接到电话。
他们以为我报假警，教育了我半天，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感觉到脊背发凉。
难道真的是“姐姐”？
可是姐姐怎么可能对我说出威胁的话？
我们一家人感情很好，当初奶奶看见生了两个女儿，还建议给我们取名叫什么“盼男”“招娣”，爸爸在产房里就跟她翻了脸。
姐姐对我尤其好，去年我刚入学，她竟然提前偷跑到我的学校来假扮迎接新生的玩偶熊吉祥物，到处派发小礼品，发到我时猛地一下子抱住我。我被吓得不知所措，她才摘掉玩偶熊头罩。后来她被保安赶出去，还在校门口得意洋洋地跟我吹嘘，夸自己特别机智，遇见学生会说自己是辅导员派来的，遇见辅导员又说自己是学生会的，这才一路蒙混过关来到我面前......
谁能想到仅仅几天以后，她就在回自己学校的路上出车祸了。
我很懊悔，如果姐姐没有专程跑这一趟，也许就不会出事。
就在这时，本已经报废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是微信消息。
我赶紧打开查看，是妈妈发来的：
“彤彤，今年要早点回家过节呀！”
下面附了一张照片，是去年过中秋时我们全家人一起照的，上面还有姐姐。
最后是一个比耶的表情包。
我愣住了，这个表情我太熟悉了，姐姐和我聊天的时候说十句话能发五个“耶”，虽然妈妈不是绝对不会用这个表情，可此时此地，从浸水报废的手机屏幕里看见这个表情，我的脑门上还是冷汗直冒。
我颤抖着在聊天框里敲下“你是谁”三个字，正准备发出去，手机断电了，再也无法启动。
2.
今天是23号，距离回家的日子还有5天。到底要不要回家，我的心中一团乱麻。
说来奇怪，姐姐明明是我最亲近的人，为什么我却在害怕她？
我花了好多钱修好手机，打开微信，发现和妈妈的聊天记录还在。
我又在聊天框里输入“你是谁”三个字，犹豫了很长时间，还是删掉了，转而拨通妈妈的电话。
妈妈很快接起电话，问：“怎么啦彤彤，有什么事突然打电话过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松了一口气，说：“妈，刚才的微信是你给我发的吗？”
“对啊，不是我还能是谁，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你到底回不回来？”
听起来似乎挺正常的，我现在还不打算把姐姐的事告诉爸妈。
“没事，妈，我过几天就回来。”
挂断电话，我稍稍安心了一些。
过了两分钟，妈妈又从微信给我发了一条语音消息：“你这孩子，怎么老是说两句就挂电话，刚才还没跟你说，记得带两盒你们那边特产的蛋黄月饼回来。”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蛋黄月饼是姐姐最爱吃的，难道这也是巧合？
我发消息问：“妈，蛋黄月饼是你和爸爸吃吗？”
妈妈回复：“谁吃不一样？我说你这孩子今天怎么总问些奇怪问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和你爸啊？处对象了?”
我赶紧把手机锁屏。
妈妈的口气听起来挺正常，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到底该怎么做？
我坐在桌前心神不宁，室友小A走进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甩给我一张票：“晚上逛庙会，去不去？听说还有游神呢！我还从来没见过，该说不说，咱这边的节日搞得真不错呀！”
游神是这边的民俗传统，指节日里到神庙将行身神像请进神轿里，抬出庙宇游境，接受民众的香火膜拜，寓意神明降落民间，保佑平安。
但我这会儿哪有心思逛街？
我把票还给她：“不去，我要在宿舍躺尸！”
“你太扫兴了吧，周彤？这还是咱们来这边上学后第一次过中秋，听说庙会上好多好玩的好吃的呢，比如这边特产的蛋黄月饼......”
“蛋黄月饼？”我脑袋里灵光乍现，“你说神庙里有没有卖特殊月饼的，开光的那种？”
我不懂灵异的讲究，但如果面对的真是鬼魂，那庙里开过光的东西多少有点用吧？我想先准备一点能辟邪的东西。
“有毛病吧？”小A瞪大眼睛，“哪有人给月饼开光？你想给自己的嘴上buff啊？”
“你就说有没有？”
小A嘟嘴：“我哪知道？不过既然有你这么怪的顾客，应该也有怪怪的人会卖这种东西吧？反正庙会上五花八门的干什么的都有。”
我跳起来高兴地挽住小A的胳膊：“好！咱去逛逛！”
“有毛病。”小A挠头。
3.
游神的地点叫“万福境”，位于古镇中心。太阳落山后，大神殿张灯结彩，青石街灯笼高挂，会场亮如白昼，游人多如潮水。
我和小A好不容易挤到大神殿前，正好赶上各路游神队伍轮流进殿拜主神，殿外有传统鼓板队敲锣打鼓，鼓声震天。
小A附在我的耳边大声喊：“...马上要来啦！”
“什么，谁来了？”我听不清。
“光华大帝！主神！”小A声嘶力竭。
话音刚落，大神殿的赭黄帘幕徐徐敞开，殿外金狮大将分列两旁，一尊散发金光的神像浮在人潮之上被“抬”了出来，那就是光华大帝，相传光华大帝斩妖除魔，能够逆转时空。
神像身穿绣金龙的大红袍，头戴束发紫金冠，五官雕刻得栩栩如生。主神出场，礼炮鞭炮炸响，游人的欢呼声和卖力的锣鼓声几乎要震碎耳膜，小A兴奋地蹦来蹦去，举着手机拍照。
但我紧紧盯着光华大帝的眼睛，仿佛有股神秘力量拽着我的眼球不放，冷汗顺着我的脊背直流。
热火朝天的人群中，只有我一个人如坠冰窟。
神像从我面前经过，头“咔嚓”一声，朝侧方转过来，两颗漆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倒抽一口冷气，两腿发软。
“神像的头会动吗？”我弱弱地去拉小A的手，却摸到一根木头。
“小A？”
我回头一看，小A不见了，那里站着和她很像的木偶。不只是小A，周围密密麻麻的人都变成了纹丝不动的木偶，躁动的声音也早就停了，可我却没发现。
天上出现一轮还不够圆的月亮，巨大得遮蔽了小半个夜空。
月光洒在光华大帝的神像上，“他”从神座上站起来了。
我向后跌，推倒一大片木偶。
三米高的神像甩开金红长袖走向我，迈着僵硬的步伐从木偶头上越过，我连滚带爬朝小巷里跑去。
这里我不熟，跑着跑着就撞进死胡同。神像渐渐逼近，我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墙缝里。
红袍的阴影掠过我的头顶，脚步声渐远。
我想站起来开溜，只听“轰”一声，身边的墙爆裂开来，从灰土中探出一把巨大的金枪，光华大帝阔步走出，挺枪刺向我。
就在这时，月光唰地投射在我身上，一只白兔子从我面前跑过。
我一慌神，再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仍站在狂热的人潮之中，眼前灯火辉煌，耳边响声雷动。
光华大帝的神像已经被欢呼的人群抬着走远了，消失在长街尽头。
刚才那是幻觉？
“怎么样！好玩吧？”小A大力拍着我的肩膀，“我说你刚才愣什么啊，叫你都没反应，看呆了？”
“嗯，嗯。”我心不在焉地应付几句，想从包里拿水杯，却碰到一个硬硬的异物。
“对了，你不是要买什么开光月饼吗？咱们再去庙里看看。”小A拽着我往神殿里走。
“不，别，我不舒服，要不今晚就算了吧。”我赶紧后撤。
小A拉下脸：“周彤！你又扫兴！难道你怕我借钱？”
“不是不是，那我想先上个厕所。”
小A指我：“你最好是真想上厕所！”
“好好好。”我一路小跑进卫生间隔间，锁上门，打开包拿出那个异物，发现是一尊骑黑虎的兔儿爷。
请兔儿爷是中秋的传统，有镇宅平安，健康有寿之意，据说瓷像请来满一年后就要摔碎，让里面的兔儿爷回天上述职，这又是谁塞给我的？
4.
小A拉着我在神殿里左逛右逛，看什么都新鲜，我心神不宁，只想早早回宿舍。
“你看你看，那边有求签的，咱也去求一签吧！”小A不等我回答就跑过去了。
祭司说“无事不占”，让我们在心中默想自己的问题，然后再抽签。
小A抽了一支上上签，开心得不行。
我在心中默想：“姐姐真的变成鬼了吗？”
双手合十后抽签，打开一看，竟然是下下签，签文写着“油煎火烹”。
祭司和小A的脸色都很难看，我生气了，在心中默想：“这次中秋可以平安度过吗？”又抽了一支签，打开再看，还是下下签，签文写着“险象环生”。
“你们这放的都是什么签啊？”小A对祭司怒目而视，丢下签对我说，“走，咱们不抽了，真膈应人。”
“不行，我就要抽。”
我上头了，这次问的是：“我会死吗？”
我抄起签筒摇了好多下，从中抽出一根来，居然还是下下签，签文是“人鬼途殊”。
小A厉声对祭司喊：“你们怎么回事？过中秋节为什么要在签筒里放这些晦气东西！怕我们玩得开心吗？”
祭司脸色很难看：“不知道是哪个小孩捣乱的，实在对不起！我们这就换签。”
我拦住祭司：“您说光华大帝有生气的时候吗？”
祭司很迷茫：“啊？也许会吧，一般神只会对鬼怪发怒吧，对坏人可能也会？我也不太懂。这样，您去别处逛逛，我先换签去。”
祭司抱着签筒走了，
我琢磨他的话，可我什么都没做呀。
抽完签后我和小A没有了游玩的兴致，匆匆返回寝室。
熄灯后，小A对我说：“你别往心里去啊。”
我躺在床上盯着那尊突然出现的兔儿爷，赌气说：“哼，我才不信它呢！都是假的！”
小A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还想和你一起出去玩。”
“去呗。”我有点惊讶，“我像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么？咱俩以后出去的机会多着呢。”
“嗯，那晚安。”小A说完这句话后睡了。
我睡不着，手里的兔儿爷快被盘包浆了。
突然，我的电话铃声响了，真烦，谁大半夜打电话吵人睡觉！
还好小A没被吵醒，我赶紧接起电话，对方一声不吭。
我看了一眼电话号码，顿时头皮发麻，又是姐姐的电话！
姐姐不说话，我既不敢挂，也不敢出声，真希望小A被吵醒，可她睡得太香了，我也不敢大声叫她。
我怀里有什么东西在颤动，低头一看，兔儿爷在散发微光。
嗯？这东西还能是夜光的？
兔儿爷突然变烫，像刚烧出来的陶瓷，我被烫得跳起来，手机和兔儿爷都扔飞出去，二者滚到一起，电话里传来一声尖叫，挂断了。
我蹲坐在床上，心惊肉跳，小A仍在睡，只是翻了个身。
兔儿爷不发光了，我试着触碰它，触感冰凉。原来这个神秘的兔儿爷竟然是可以辟邪的吗？难道昨夜的神灵们真的听到我的呼唤了吗？
我顿时有了极大的安全感。
但又很难过，曾经和我最亲的姐姐，现在我却下意识极力驱赶她。
第二天，我改签了高价火车票，打包好行李立刻回家，兔儿爷一直被我放在衣服口袋里。
爸爸妈妈对我提前回来很吃惊，问我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随便编了个谎话应付，他们没有追问，去忙各自的事了。我没有买蛋黄月饼，但他们似乎也没记起来这件事。
在家待了一下午，我感到很不适应。
客厅的柜子上摆着那张有姐姐的全家福，我拿起来问妈妈：“今年咱们不是重新照了一张吗？您还说摆这张看着伤心。”
“啊？啊对，我忙过头了，搞错了。”妈妈抢过全家福，拿着在客厅里绕了一圈，放哪都觉得不合适，最后又放回原来的位置，说，“其实这张也挺好的吧。”
阳台晾衣架上挂满了刚洗的衣服，但是其中竟然有一件姐姐的裙子，我问爸爸：“姐姐的衣服不是都锁在柜子里吗？怎么也洗了？”
爸爸正在喝茶，听到后从沙发上唰地站起来，然后又坐下，说：“旧衣服拿出来洗洗，防止发霉的。”
他把姐姐的裙子拿下来，挂到姐姐生前的卧室去了。
他们似乎有事情瞒着我。
中秋节的前一天，奶奶来家里帮忙，爸爸说：“妈，你怎么不打个招呼就来了？”
奶奶说：“你不想让我来？”
爸爸走进厨房：“不是，我是打算去接你。”
奶奶没吱声，去屋里收拾东西了。
半夜，我起床上厕所，听见爸爸和奶奶在房间里说话。
奶奶说：“那人到了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事，不结婚能行吗？”
爸爸提高声音打断她：“我迟早有天被你逼死！”
奶奶赶紧压低声音：“你小声点，孩子回来了！”
我悄悄返回屋里，拿出那尊神秘的兔儿爷，它又发出了淡淡的光，通体温热。
忽然，窗帘上投射出一道椭圆的黑影，兔儿爷变亮，黑影倏地消失。
我的心被吊了起来，肯定马上就会有事情发生。
5.
第二天晚上，爸爸妈妈奶奶和我在家里吃团圆饭。
桌前的凳子多了一张，谁也没指出来，我看到妈妈偷偷在厨房里摆了一副碗筷。
四个人端着碗默默吃东西，话很少。
我说：“最近我梦到姐姐了。”
爸爸放下筷子，奶奶喝了一整杯饮料，妈妈把碗咣一声砸在桌上。
妈妈冷冷地说：“我也梦见了，你俩肯定没梦见。”
妈妈以前从来不会这样说话。
爸爸说：“吃饭吧，吃饭吧。”
妈妈重新端起碗：“是啊，多吃点，可得吃饱了。”
奶奶站起来，说：“我吃饱了，去洗锅。”
我问：“你们到底怎么了？”
妈妈转过头来拉住我的手，说：“彤彤，我和你爸准备离婚，你跟我走。”
啊？我彻底愣住了，为什么会突然成这样？
奶奶站在一边不说话，爸爸拍桌子怒吼：“你非得在今天提这个事？”
妈妈瞪着眼睛抬起胳膊，刚准备说什么，门铃响了。
妈妈放下手，爸爸起身去开门。
我不经意间注意到，天花板上有一块墙皮迅速发黄干裂，疏疏往下掉灰。
我不由得腾地站起来，妈妈问我怎么了，我说想回房间休息一下，妈妈默许了。
进屋前，我看到门外是两个男人，一个老一个年轻，手里大包小包提着东西，可爸爸丝毫没有让他们进来的意思。
我躲进屋里悄悄锁上门，飞快地翻找出兔儿爷，一拿出来就被烫了手。兔儿爷金光四射，不停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从中破壳而出。
客厅传来争吵的声音，那个陌生人高声说：“亲家，你这样可就……”
爸爸暴喝打断：“滚出去！”
我刚想出门，门缝突然变得漆黑，客厅的灯关了？
争吵声也戛然而止，四周一片死寂，身后的兔儿爷越来越亮，我的手颤巍巍地从门把手上挪开了。
外面发生什么了？
过了几分钟，客厅的灯又亮了，妈妈喊我：“彤彤，快出来吧，一会儿电视上有中秋晚会。”
我回头看了看兔儿爷，它依然滚烫发亮。
客厅里传来杯子相碰的声音，爸爸和那两个陌生男人的笑声此起彼伏。
这时有脚步声悄悄走到我的门前。
我深吸一口气，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竟然听到了门那边传来低沉的呜咽声，和指甲划门的声音。
是姐姐！
我立即从门边跳开，跌倒在床上，把滚烫的兔儿爷紧紧抱在怀里。
门外又变得十分寂静，灯光也黑了。
我惊恐地盯着门，门外响起凄厉的尖叫：“开门！开门！开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