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隐居十六观” 源自明代画家陈洪绶晚年的极品之作《隐居十六观》。
这部作品以简洁的白描手法,描绘了隐士生活中的十六个观照,每一个观照都有其独特的意象和寓意。
其中,“味象” 在古人隐居生活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
南朝画论家宗炳在《画山水序》中说:“圣人含道映物,贤者澄怀味象。”
“味象” 指品味由老庄之道所显现的物象,即味道。
故味老庄之道必须 “澄怀”,老子称之为 “涤除玄览”,庄子称为 “斋以静心”。
宗炳画论处处闪现道家思想的智慧光芒,他绝意仕途,一生好游山水,“每游山水,动辄忘归”,是真正的隐士。
在陈洪绶的《隐居十六观》中,“味象” 的画面是赏画之人在青石旁专心赏味,仿佛精神已随着画卷行游其中,而对周遭事务无所感知。
他手中的画卷绘了何种景致,外人无从得知,此时的 “象”,只有他自己体会。
古人隐居十六雅事,是对自然、人生的深刻感悟和追求。
而 “味象” 则是在这一追求中,对内心世界的深度探索和品味。
通过 “味象”,古人能够荡涤胸中俗念,内心净澈,纯然无杂欲,从而更好地体味观照眼中的自然景象。
这种对自然和内心的感悟,不仅是古人隐居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也为我们现代人提供了一种反思和借鉴。
在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我们也可以尝试 “澄怀味象”,放下繁琐的事务,静下心来,品味自然之美,感悟人生之道。
二、味象的内涵阐释(一)澄怀之境“澄怀” 是味象的前提,要求审美主体涤除俗念,拥有纯净无瑕的审美心胸。
倪瓒,元末明初杰出的画家、诗人,其作品深刻地体现了澄明虚静的胸怀。
倪瓒一生坚守 “澄怀味象” 的哲学宗旨,“好山水,爱远游”。
他的画作常常以简洁的笔触勾勒出自然山水的宁静与空灵,如《桐露清琴图》,画面中留白之处给人以无尽的遐想空间,仿佛是画家内心纯净世界的外在呈现。
倪瓒通过对自然山水的描绘,表达了自己远离尘嚣、追求内心宁静的人生态度。
这种澄明虚静的胸怀,正是 “澄怀” 之境的体现。
(二)象与道的交织“味象” 之 “象” 源自易学,它既是具象的自然物象,又是抽象的精神意象,是具象与抽象的综合体。
石涛以黄山之象化为抽象意象进行创作,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石涛的山水画,早期受梅清的影响,景物奇秀,用笔方折居多,皴法纠结,景色苍浑。
他以大自然为师,游历名山大川,从黄山的奇松怪石、云海日出等自然景观中汲取灵感,将黄山之象转化为独特的艺术语言。
石涛的作品中,黄山不再仅仅是一座具体的山,而是承载了他对宇宙人生的思考和感悟的抽象意象。
而观道之 “道” 孕育自老庄,是宇宙的规律和本质。
宗炳的 “澄怀观道”,强调通过欣赏山水画以涤除心胸之垢,进入平和无我的高尚境界。
“夫圣人以神法道,而贤者通;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 山水以其形态蕴含着 “道”,贤者通过品味山水之象,体悟 “道” 的存在。
在古人的隐居生活中,“味象” 不仅仅是对自然物象的欣赏,更是对 “道” 的追寻和感悟。
通过 “味象”,古人试图在自然景象中领悟宇宙的规律和人生的真谛,实现内心的升华和超越。
三、古人味象的表现(一)赏画之专注如陈老莲画中赏画之人在青石旁专心赏味,精神随画卷行游,体现对自然景象的体味观照。
赏画之人沉浸在画卷之中,忘却了周围的一切,这种专注是对自然之象的深度感悟。
他们在赏画的过程中,仿佛与画家一同穿越时空,领略自然的美妙与神秘。这种专注不仅仅是视觉上的投入,更是心灵的交融。
赏画者通过画面中的色彩、线条和构图,感受画家所传达的情感和意境,进而引发自己对自然的思考和感悟。
(二)书法之感悟在书法欣赏中,以 “澄怀味象” 的心境品味书法作品内部深层的情趣、内涵、精神。
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有 “味”,这种 “味” 是书法艺术的灵魂。
当我们以纯净的心境去欣赏书法作品时,能感受到线条的韵味、字体的美感和章法的和谐。
苏轼在书法批评中引入了 “味” 的范畴,以饮食之 “味” 譬喻书法之 “味”。
他认为书法的意与韵需要靠内在的味道来显露,要求书法形式之外要富含韵味。
例如,他用 “东晋风味” 形容秦少游的草书作品,以 “味” 来论书,体现了书法的独特魅力。
(三)女性之特质以杨贵妃为例,天真无邪、善解人意、文艺特长等表现也可视为一种古人味象在女性身上的体现。
杨贵妃内心透明,不参与人际纠纷,保持着天真无邪的本性。
她善解人意,能体贴唐玄宗的需求,给予心理抚慰。
同时,她的文艺特长更是令人赞叹,容貌美艳出众,擅长歌舞,通音律。
在宫廷中,她积极参与音乐沙龙和演奏会,展现出对艺术的热爱和追求。
杨贵妃的这些特质,体现了她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美的感悟,与古人味象的精神相契合。
(四)画师之气质如庄子笔下 “解衣般礴” 的画师,通过笔墨丹青抒发对生命与自然的理解,体现写意精神,也是一种味象的表现。
庄子用国君的口吻,道出了中国绘画乃至中国艺术的内在气质。
在庄子看来,包括绘画在内的艺术创作,应该是精神力量的抒发。
“解衣般礴” 的画师不受他人要求的束缚,将自己对生命与自然的理解跃然纸上。
中国绘画在 “形似” 与 “神似” 之间更青睐后者,注重主观精神的豁达贯通和主观意念的抒发。
这种写意精神要求画家超越现象,体悟道的存在,达成返璞归真的艺术境界。
四、古人进行味象的方式(一)直觉感悟直觉感悟式思维在古人味象中占据重要地位。
宗炳所提出的 “澄怀观道”“澄怀味象”,本质上就是一种直觉感悟式的思维方式。
在这种思维的引导下,古人面对自然万物时,内心进行深层次的直觉体验和感悟,而非进行逻辑严谨的理性分析和表达。
书家在创作书法作品时,也常常处于一种虚静、气和的精神状态。
东汉蔡邕在《笔论》中提到:“夫书,先默坐静思,随意所适,言不出口,气不盈息,沉密神采,如对至尊,则无不善矣。”
唐虞世南在《笔髓论》中也说:“欲书之时,当收视返听,绝虑凝神,心正气和,则契于妙。”
书家们在这样的状态下,抛弃杂念,力求接近最理想的书法创作状态,从自然物象中悟出笔法的奥妙。
比如张旭见担夫与公主争道和公孙大娘舞剑,怀素观夏云多奇峰,雷简夫闻江爆涨声,从中领悟笔法之玄机奥妙,皆书艺大进。
这种直觉感悟并非玄虚的浅层感觉,而是借助于过去经验、知识的积累以及思维训练作为产生直觉感悟的必要前提。
艺术作品的审美意境不是用逻辑分析和理性推理所能够表达和言说清楚的,而是通过直觉感悟式的思维和言说来传递的。
这是一种提示诱导式的美感传达,而非教条讲述式的生硬表达。
(二)取象比类中国古人认识世界的方式独特,他们通过事物之间的相互感悟和体验来把握状态内涵,以取象比类的思维方式认识世界。
在书论中,“取象喻书” 便是这种思维方式的典型体现。
在中国古人眼中,世界是一个生生不息、天人合一的整体,万事万物之间存在着神秘的联系和相似点,人与万物之间冥冥之中有一种心灵的相互感应。
这种思维方式更能够表现语言的亲历性,内涵的生动性,使概念变得具体可感。
《周易・系辞传上》曰:“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天下之能事毕矣。” 充分阐述了类比式思维的重要作用。
例如,儒家多以自然之物来类比君子的人格。
在书法批评中,也有很多直觉感悟式思维的描述,如古代书家从自然物象中悟出笔法的奥妙,通过对自然的观察和感悟,将其融入书法创作中。
又如刘刚纪先生在书法美学中提出的 “比象论”,晋代卫氏家族之卫恒将书法比作龙腾于川、雨坠于天等自然景象,卫夫人将笔画分析如 “千里阵云”“高山坠石” 等,都是通过取象比类的方式来阐释书法之美。
取象比类的思维方式让古人在味象的过程中,能够更加深入地理解自然与艺术的关系,从自然中汲取灵感,创造出富有内涵和神韵的艺术作品。
五、味象的价值与意义“味象” 在古人隐居生活中具有多方面的重大价值与意义。
首先,“味象” 作为一种审美体验,为古人提供了精神的寄托与慰藉。
在隐居的生活中,古人远离尘世的喧嚣与纷扰,通过品味自然之象,感悟老庄之道所显现的物象,荡涤胸中俗念,让内心回归纯净无瑕的状态。
这种审美体验如同心灵的避风港,使他们在宁静的自然中找到内心的安宁与满足。
例如,王维隐居辋川,以山水为友,通过 “味象” 领略自然的美妙,创作出许多意境深远的山水诗篇,这些作品不仅是他审美体验的结晶,更是他内心世界的写照。
其次,“味象” 是古人追求生命自由境界的重要方式。
在品味自然之象的过程中,古人摆脱了世俗的束缚和功利的追求,以一种自由洒脱的心态去感受自然、体悟人生。
他们与自然融为一体,将自己的生命融入到山水之间,实现了生命的超越与升华。
正如陶渊明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他在隐居生活中通过 “味象”,找到了生命的自由境界,摆脱了官场的羁绊,回归到自然的怀抱。
此外,“味象” 还促进了古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
古人在品味自然之象的同时,也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自然的伟大与神秘,从而对自然产生敬畏之情。
他们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共同构成了一个美好的生态环境。
例如,古代的隐士们常常在山林中搭建茅屋,过着简朴的生活,他们不破坏自然环境,而是与自然融为一体,共同演绎着生命的和谐乐章。
总之,“味象” 在古人隐居生活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与意义。
它不仅是一种审美体验,更是古人追求生命自由境界、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方式。
在当今社会,我们也可以从古人的 “味象” 中汲取智慧,学会放下繁琐的事务,用心去品味自然之美,感悟人生之道,追求内心的宁静与自由,实现与自然的和谐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