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员生活在海上可以很愉快,也可以很痛苦。要是一艘船上,所有人都非常的友好,那么这艘船上的生活氛围会非常舒服,甚至船上船员的工作日常也会非常的有序。相反,船上船员的关系要是非常紧张,那么船员的日子会过得非常的煎熬,甚至有些船员抑郁后想跳海的心都有。
无论是船上船员关系好与坏,上了船都是需要面对的,想要逃避都是不现实。船员圈子里常说:“跑船是一个坑,只要上了船就等于在坑里,至于怎么挣扎,没等合同到期,想要下船是不现实的。”
没错的,上了贼船想要再下船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2017年,我就上了一艘贼船,也算是航海这么多年了,日子过的最痛苦的一次。这一次的经历,全船的人差点没有疯,要不是船长把船员逼到最后,我相信大家也不至于做到那么绝。
当时,我们船上22个人,我是这些人中晚一两个月上船的新船员。刚上船的时候,船员们的气氛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船长给我的印象非常不错。
通常情况下,船上有新船员上船,船长都会组织全船的人加个餐,欢迎我们这些新人上船。没错,这一次也是如此,只是和往常有些不同。
这一次,我们上船的时候是最后一个港口上的,上完船,货物也差不多装卸得差不多了。装完货,我们很快就启航离开了。
从日本开出来,我们的航线是前往美国的几大港口卸货。也就说,从日本开出来就开始放大洋了。放大洋对于我们船员来说再高兴不过的事,全体船员都很放松,毕竟船要在海上航行一个月,每天也只需要正常干活八个小时,晚上不上班,该吃吃,该喝喝,玩玩牌,日子也过得非常不错的。
船长说了,只要大家玩开心了,工作做好了,什么事也没有。从日本开出来的当天晚上,我们船上就举办了一次加餐,由船长自己做东,表示欢迎我们这些新上船的人,希望大家在海上能够同舟共济。
没错,这样的氛围是很好的,当晚,船员们吃得非常乐呵,我因为是二副的身份,晚上十二点还要起来上班,所以没有喝多,一瓶的量就早早地离开了现场,回房间睡觉了。
等晚上十一点四十分醒来的时候,外面依然很热闹。看着船员们喝醉后的样子也是参差不齐,有些人躺在过道上睡着了,有些人躺在房间地板上睡着了,有些人的脖子直接挂在卫生间马桶上睡着了。
反正各种姿势的都有,一看就知道大家晚上喝得不错,这样的氛围其实在船上是很正常的,也就说船员在船上生活的氛围还是很不错的。
当我凌晨四点下班回到生活区的时候,大伙儿也回归了房间睡觉,一片祥和的环境又回来了。平日里,大家都忙着工作,周一到周五都很忙,也没空这么乐呵,周末吃好喝好,早上还可以睡大觉,没人会管,整体感觉跑船还是很不错的。
这大概是船上普遍的生活状态,船上有这样的状态,那就说明遇上了对的船长,对的船员,否则不可能。没错,这样的好景不长啊,我倒是希望这样的状态能够撑到我休假回家啊,可现实并没有那么如愿。
当我们船刚到巴拿马的时候,船长收到了公司的船员休假的信息,也就是说,等过了巴拿马后,我们的船员就可以准备准备休假了。
当时,我看休假名单上有船长的身影,也就是说,船长这一次也要在美国休假。那么接下来的生活环境就要大变天了,船上要来一名新船长,全船的人都不认识,让我们感到很着急。
一个陌生的船长上船,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个压力,如果是友好的船长,那么生活会越过越好,如果是不好的船长,那生活简直度日如年。没错,这一次,我们就遇上了后者船长,从此,我们船上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此我们船员的生活区再无生气,每天走在生活区过道上就犹如走进了幽林中,幽深,寂静,好不是滋味。这到底怎么回事呢?
过了巴拿马运河,我们一路北上,接下来我们在美国靠泊的港口有杰克逊威尔,威明顿,巴尔的摩,纽约这四个港口卸货。按照计划,我们在巴尔的摩上新船长,老船长在纽约港下船。
对于我们船员来说,新船长是令人好奇又期待的人,老船长是令人不舍又无奈的人,跑船就是这样,该走的还是要走,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未来不再相聚。
靠泊第一个港口的时候,我们还在说呢,船长要不要给自己加个餐,送个行呢。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船长本来想要在巴尔的摩加餐的,没想到我们船刚从杰克逊威尔开出来,公司就来新的邮件了,说新的船长要在威明顿上船,老船长会在巴尔的摩下船。
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也就没有时间加餐了,只能说,这一次就这样遗憾离开。
到达美国威明顿港口当天早上,我们远远地就看到了新船长以及别的船员已经等候在码头上,我们刚靠好码头,他们就上船了。
新上船的人都在紧锣密鼓的和要回家的船员们进行交接班,希望趁他们要下去的时候,能把一些疑问解决清楚。这一次,比较匆忙,除了船长,其余船员都在当天当港就下去了,而船长的换班就在下一个港口结束。
新船长当天上船那天,船员们因为和他都不熟悉,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也没有吭声,各自吃好就回房间了。
晚上,我们船从威明顿离开,前往巴尔的摩,这是一个狭长的航道航行,船长们都很忙,晚饭吃饭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真的晚饭不好吃还是怎么回事?老船长带着新船长刚到餐厅,没吃两口呢,新船长就说道“这菜是那个地方的大厨做的,味道真难吃啊。”
船长这样说话有些不可思议,一看就是不懂我们公司文化的人。老船长当时只是笑了笑,说道“山东大厨,我觉得味道挺不错的啊。”
因为当时引航员还在船上,所以大家吃了尽快离开餐厅里,船长也不例外,赶紧吃完就走了。
不过,这事似乎从这一刻就没有再停止。回到生活区的船员们开始纷纷聊了起来,尤其是大厨,很生气,非常生气,在生活区就口出狂言,说道“爱吃不吃,大家都没嫌弃不好吃,怎么就他刚上船就来找事了,这是什么垃圾公司的船长跑到我们公司来了。”
大厨的话有些刺耳,大家听了心里多少有些跟风了,从此船长的形象种进了每个船员的心里。
当天晚上各自散去,第二天上午我们到达了巴尔的摩。船刚靠好呢,来接老船长的车就到船边了,大家出于对老船长的不舍,都去送了船长一趟。
从此,我们船上再无那么友好的船长,接下来的生活是好是坏就要看新船长的管理水平了。
新船长是上海人,他姓陈,上船第一天手里就爱叼着一根雪茄,总是让人感觉高高在上的感觉。船员们一开始不以为然,到了后来,这样的现象越来越明显,偶尔还能听到船长在别的新船员面前吹吹牛,说自己的雪茄是古巴版的,价格多贵的。
新船员嘛,和他上船就认识,所以熟悉更快,而我们这些老船员在船上还需要一个过程,自然也是心理上的考验。
忙碌的靠泊作业,大家也没空打理人际关系,巴尔的摩结束就是要去纽约港卸货,途中虽然还有些时间相处,但是船员们似乎并不愿意和这种人相处,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船长嫌弃大厨做的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靠泊这些天,船员们都不待见船长,和船长的关系只是淡淡的交往,大家出于礼貌,见到船长打个招呼罢了。
其实,这个时候船上的氛围已经出现了异常,往日熙熙攘攘的和谐气氛早已散去,留下的就是船员们的絮絮叨叨。
船员们虽然还不了解船长,但是有些船员已经在群里带动气氛了,这就导致接下来船员们在船上的日子变得异常起来。
也许船长多少是有意识的,他感觉船员们和他的融入感不高,所以在美国纽约港开出来,马上就举行了一次聚餐,希望能够通过聚餐增进大家的关系。
当时,我们船在美国最后一个港口纽约港卸完货后,新的计划航线是前往欧洲装货,也就是接下来要走大西洋航行。
又是一个大洋航行,船员们的日子当然希望是轻松的。
从港口开出来,当天晚上船长就让大厨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晚餐上,船长请客,拿出了酒库里的白酒,啤酒,香烟,邀请大家共享。船长还主动邀请大家共进一杯,希望带动一下氛围。
当晚的氛围还算能接受,虽然没有之前的好,但是氛围还是有所缓和的,同事们也会主动的敬船长酒,大家吃吃喝喝,也算是尴尬的完成了一次聚餐。
这样的活动,船上举办一下活动确实不错,至少船员们身心疲惫的时候,喝两杯,心情都会好很多。
只是这样的缓和机会船长没有抓住,反而再次将我们船员的情绪带入了深渊,从此再也没有起头。
从美国开出来后,我们船员的工作状态也进入了正常化。平日里,放大洋航行的话,甲板上的船员们就是对船舶进行简单的维护保养,比如洗甲板,敲锈,打油漆,加润滑油等等杂活。
船上的活也进入到了正常状态,大家吃吃晚饭,逛逛甲板看看日落,玩玩牌,日子也能过得去。
海上的日子,时间长了也无聊,船员们白天在甲板上干活,工作量也不大,反正干多干少都是一天,所以大家表现出来的工作状态都不是非常的上进。船长偶尔上驾驶台用望远镜看看大家的工作状态,就在有一天的中午,大概是我的班次,船长来驾驶台用望远镜看到了同事们因为热躲在阴凉处干活,甚至还有船员偷懒。
这样的状态被船长看到后,船长没有和大副说,晚饭吃饭的时候,他突然和大副说道“这天气热,该干活的时候还是要干,不要因为热就不躲起来不干活,或者偷懒啊。大副,你这边要好好监督,老轨那边也是如此。既然大家上船了,都拿着公司的工资了,公司的工资也不是白给了,那就一定要好好干。”
这话虽然是说给老轨和大副听了的,实际上,明里暗里都在向我们的普通船员发出提醒,甚至是警告。
船员们没有人吭声,大副只是一句“好的”,老轨是资深的老轨,硬了一句“这么热,差不多就好,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干着就行了。”
大伙儿听了船长的话可不得劲了,这样的一席话,让船员们都有了想法。在这如此闭塞的环境下,船员们的性子很容易被引燃,一旦船员们性子暴躁起来,那船上的氛围就变差了,后续就会出很大的问题。
船员们吃完晚饭,各自回到了生活区。当我回到生活区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氛围不对劲,他们开始聊着船长的为人和脾气,水头还说了,你们大家干活悠着点,不要再被他看到,否则后面就更多麻烦。
其实,那些老船员压根不怕事,水头这么说了,更是要做给船长看。
接下来的日常工作中,船员们依然是按部就班的敲锈,打油漆,船长依旧上驾驶台观察大家的干活情况。
船长这个人真是差不多得了,我在船上这么多年了,从没有像这个船长一样,每天叼着一根雪茄上驾驶台的,而且上驾驶台就上来吧,还需要在驾驶台吹牛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吹牛也无所谓,总是喜欢盯着船员看,只要看到哪个船员偷懒了,那他就必须提出来,在驾驶台好好骂一顿。
我的班已经出现好几次了,因为下午的太阳比较大,船长每次上驾驶台都能看到船员偷懒的现象,这就导致船长在驾驶台出口大骂。有一天看到了老水手老刘躲在阴凉处休息了半个小时也不干活,很生气,当场和我说道“现在的中国船员真是职业素质低,拿着那么高的工资,却在偷懒,看看那些国外船员,公司低,干的活比我们还多,还积极。”
船长这话我是不认同的,我只是没吭声。我也和外国人同过船,他们干活的德性根本没有我们中国人好,我们中国船员干活算是很拼命的,尤其是和菲律宾船员相比,他们才是上船度假的。
船长一直盯着甲板上的船员们看,表现得很生气,而且还看到别的船员也在偷懒。这就让船长开始怀疑机舱的船员也在偷懒。为了去查看真相,船长亲自上了一趟机舱。
当他去了一趟机舱回来,再次进入到驾驶台,整个人都不好了,向我问道“二副,你们之前的船长管理是有多差吗?没想到全船的人干活都是这个态度,真是要我好好整顿整顿了。”
这事我还真的第一次见,船长接下来的奇葩做法,真正激怒了船员,让船员们忍无可忍。
事发当天晚上,全换的船员都睡觉去了。晚上也不知道是船长抽风了还是怎么的,突然跑来驾驶台拿起广播就说话,要求全体船员起来干活,甲板的继续敲锈,机舱的继续保养。
这样的事我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做法我也是第一次遇上。船长这是嫌弃大家太清闲了吗?才凌晨十二点半啊,自己不想睡觉,也不能让别人起来干活啊。
船员们一开始还以为船长在说梦话呢,没想到船长亲自叫起了大副和轮机长,把白天看到的情况如实的汇报了一番。轮机长脾气很大,没有吩咐大家干活,大副年纪小,只能让他们去干活。
这就好了,引起公愤了,一时间船员们非常不爽,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航海。那些老船员很生气,干着干着,生气了,直接将手里的工具丢海里去了。
这样的事情要是只发生了一天,大家消消气也就算了。可是,船长第二天中午就在餐厅里说了,白天大家觉得热,喜欢偷懒,那晚上不热了吧,晚上起来干活。
这样的黑白不分的船长,一时间把全船的船员都惹怒了。大副也带头开始造反,白天继续干活,晚上无论广播不广播,也没人起来。船长自己不想广播,就让我广播,明显是想要嫁祸在我的身上。
第一天我还挺听话的,进行了一番广播后遭到了全船的围攻,后来,船长再让我广播,我也不理会了。
如此一来,船长在船上的威信越来越差,而我们船员生活在船上的氛围越来越差。看着每天船员的氛围很差,我总感觉船上需要出点人命了。大家的气势都很大,脾气都很暴躁,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和谐气氛。
船员们很不爽,生活区里连空气里都是弥漫着硝烟味,就等待着有一个人引燃,能让全船进入到紧张的状态。
有一个早上,天气热,机舱温度达到了51摄氏度,轮机长找船长要一箱水,却遭到了船长一口拒绝。从此,船上的火苗开始引燃。
当天中午吃饭,大厨还在厨房炒最后一道菜,正准备端出来的时候,船长来了一句“这鱼这么好,怎么煮成这样,大副,你要好好教教大厨呀。”
不料,这话正好被端着菜出来的大厨听到了。大厨急性子,当场将一旁青菜浇在船长的身上,从此船上的氛围被点燃,船员们纷纷起哄,当天,船长遭到了全船船员的拳头。
船长倒好,以为自己一权在手,可以掌控我们船员,他当天就给公司打了电话,说要解雇全船的人。公司对船长的要求有些不能苟同,于是私下找到轮机长问了问情况,得知情况后,又问了问大副,以及普通船员。
当公司那边了解到情况后,一时间也没有了后续。船员们为了让船长离开,一点也不客气,直接联名上书,由全体船员发起,每个人偷偷地签字,拍照发给公司。
公司方面一直没有做出回应,船员们纷纷往群里发,全公司的船员们得知原因后都感到非常的气氛,纷纷做出表态,说要开除这个人,否则以后和他同船也是遭殃。这事一下子全公司都传开了了,难以抵挡舆论的压力,公司才给我们船长发了一封邮件,邮件内容是:“鉴于公司的发展需要,船长岗位的调整,船长将于欧洲第一个港口休假回家,请船长做好下船准备。”
那一刻,船员总算心情舒畅了,公司算是平息了怒火,静等船长到了第一个港口后离船。自从得知船长要回家,大家的眼里早已没有了船长的存在,只是我们几个高级船员依然还在遵守着船舶安全航行条例。
那些天,船长是尴尬的,他心里比谁都知道这样的结果。有一天,船长还在驾驶台自言自语感叹道“这样的公司不久矣!”
船长无非就是在发泄自己的情绪,想要在最后表达一下自己的管理水平是很好的。
没办法,这样的船长我太少见了。本来当初的一顿聚餐已经缓和了船员们的情绪,没想到自认为自己的管理水平高,把自己葬送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