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浒传》众多女性形象中,阎婆惜是极具典型的。站在当时社会现状的角度,出现在以男人为主的小说架构里的阎婆惜,她败坏门风,影响社会风气,无疑会和潘金莲一样成为千古淫妇的代名词。而站在现代爱情的角度,阎婆惜追求自己的理想爱情并没有错,可是,社会现状并没有给她机会,而是跟古代其她女子一样,经历着超乎常人的无奈、压抑和挣扎,让读者看到了从阎婆惜的“情变”折射出的古代社会女子婚姻像。
|畸形的婚姻,是阎婆惜“情变”的最初设定
“花容袅娜,金莲窄窄,湘裙微露不胜情,玉笋纤纤,翠袖半笼无限意,酥胸真是截肪”
这是对阎婆惜刚出场时的描写,即便是在烟花巷里卖唱,却没有一丝风尘味,她就是年方十八、聪明伶俐、容貌姣好的清纯少女,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愿望和归宿。对于这一点,但凡古今的女子都是一样的。
可是,在当时封建礼教的统治下,古代社会女子的这些美好愿望,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因为男尊女卑的戒条,女人是完全没有社会地位的,男人可以“一夫多妻”,而女人就只能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安排了。阎婆惜当然也无法逃脱这样的命运,所以,小说从她一出现就设定好了她的婚姻路线。
小说以阎婆惜一家生活不济,投奔官人为诱因,来到了宋江的地盘郓城县,让二人有了碰撞的机会。而安排阎公的死,却是直接决定阎婆惜命运的导火线。
宋江在郓城县可谓小有名气,家庭殷实,为人正直,还乐善好施,就是这些因素把宋江推上了一场他看不上的婚姻。阎公病死郓城,阎婆母女无钱安葬,此事一传到宋江耳朵里,立即就赞助了一口棺材,十两银子,还亲自帮忙料理后事,这样的人品,阎婆都看在眼里,她除了感激,还另有打算。
阎婆的打算就是自己老公死后得找个依靠,那个人自然就是宋江。于是,在没有跟阎婆惜商量的情况下,她以报恩为名自作主张要将阎婆惜嫁给宋江。在媒人的再三撮合下,这事还成功了。
然而,这是一场畸形的婚姻,注定走不长远。阎婆惜如花似玉,宋江又黑又矮;阎婆惜年方十八,正值妙龄,宋江三旬有多,已过而立;一个长于烟花柳巷,一个出生孝义之门。这不管从那个方面讲,两个人之间都存在着不可逾越的代沟,只是一个出于感恩,一个出于济贫的结合,没有丝毫的爱情基础。可见,如此尴尬的结合,如何滋生出共同的语言、共同的爱好去长久生活呢?
所以,古代社会女子但凡遭遇了这样的婚姻,要么就遵从以夫权为核心,温顺、贤惠、隐忍地过一辈子;要么就像阎婆惜、潘金莲和潘巧云她们一样,用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外在表现,去追求婚姻以外的补偿。
|封建家长式婚姻与小女生的爱情观相抵触,是阎婆惜情变的转折点
在古代,女子除了不能自由选择结婚的对象外,在婚姻的名分上也是没有选择权的,它是要根据男权社会的等级划分来判定的。像阎婆惜这种长于烟花柳巷的女子,在婚姻里连做妾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正室了。
“在县西巷内,讨了一座楼房,置办了房屋家私,安顿了阎婆母女两个在那里居住,没半月时间,打扮得阎婆惜满头珠翠,遍体绫罗。”
从小说的这句话,我们可以看出宋江虽然没有妻室,但是因为阎婆惜的出生属于社会的低层,他不愿意给她名分,只是草草租个房子,养在外面而已,说白了,那就是衣食无忧的包养罢了。
而在古代,无论贫穷还是富贵,名分都是女子最看重的东西,阎婆惜跟着宋江既没名也没分,即便是出于报恩隐忍,却不代表她没有埋怨,这也是导致她情变的因素之一。
而另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就是宋江本人,都说婚姻并不是男人女人在一起吃饭睡觉就够了的,它还需要爱情和精神来支撑,需要两个人共同来经营的。拥有少女心的阎婆惜虽然嫁给了没有爱情的婚姻,但她还是期待着宋江能给她烟火气的生活,疼她,爱她,这是一个妙龄女子对爱情的正常渴望。然而宋江从一开始就看不上婆惜的出生,让他没有了这方面的意识,他出门就是忙工作,回家就是练功,对家中的美娇娘却视而不见,于是,面对不解风情的宋江,婆惜心里苦闷:
“虽嫁了这个宋郎,鲁莽有余,温存不足,哪晓嘲风弄月,岂知惜玉怜香!”
宋江的不解风情自然让夫妻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慢慢就冷淡了。这句话让读者清晰地看到了阎婆惜从认命到情变的转折。
纵观古代社会女子的婚姻,那一个不受家族力量、宗教礼法、嫡庶尊卑、妻妾之别的人设命运所安排呢?
|现实的逼迫导致教条婚姻的破裂,让阎婆惜踏上了”情变“之路
虽然古代社会女子的犯错成本是很高的,但还是有众多古代社会女子不断地去挑战“不循规蹈矩”,对于这种风险,她们还是会飞蛾扑火般地去体验。
张文远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飘蓬浮荡,学得一身风流俊俏,更兼品竹调丝,无有不会。
小说在张文远一出场,就跟宋江来了个对比,显然这才是小女生一见钟情的模样。虽然张文远在名望和财势上都不及宋江,但阎婆惜在他身上领略到了男女之间的鱼水之欢,还有情投意合的爱情模式,阎婆惜自然就走心了。
而这高风险的走心带给女人的便是良人和淫妇的距离,对于这一点,阎婆惜还是犹豫过的。当阎婆把许久不来的宋江诓来时,婆惜起初是坚持自己的立场的,对宋江是不欢迎、不待见的,可阎婆这个封建礼教的代言人却步步紧逼,硬是把婆惜拉回到了现实,经过复杂的思想斗争后,阎婆惜的内心还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爬上楼来,见那宋江低着头不做声,女儿也别转着脸弄裙子。这婆子哈哈地笑道:"你两个又不是泥塑的,做甚么都不做声?押司,你不合是个男子汉,只得装些温柔,说些风话儿耍。"
好一个弄裙子,这说明婆惜又回到了对现实的认可,并付诸于行动了,而这个时候的宋江要是哄哄她,说些暖心的话,婆惜自然也会冰释前嫌了。可宋江出于当时社会赋予男人的婚姻观,让他懒得去解这种风情,甚至连婆惜的出轨,他都置若罔闻,连那顶绿帽子也不在乎,这只会加剧阎婆惜的逆反心理,再一次将她推向了张文远。
自此,阎婆惜对宋江的情思就陷入了永不可回升的低俗,正式踏上了”情变“的道路。而在这条路上,同样淹没过更多像阎婆惜这样的古代社会女子。
|爱情和幸福,是阎婆惜“情变”的最终目的
俗话说:“夫者,妇之天也。”在封建社会里,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一个出嫁的女子,她的全部感情以及自己生命的意义都会转移到自己丈夫的身上,丈夫就是她的天。可是宋江给她的,除了包养外,就一无所有,连夫妻之间最起码的寒暄也没有。而张文远却给到了婆惜要想的平常夫妻之间的温情,所以她连人带心都给了张文远。
阎婆惜开始了她对爱情和幸福的大胆追求,宋江虽然在郓城财势喜人,但阎婆惜却不在乎,她想要的是有烟火气的生活,所以,张文远才是她心中的三郎,才是她择偶的标准,她认定了和张文远在一起才叫爱情。
当宋江把銮带遗忘在她那里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老娘且捉了,把来与张三系。”这才是婆惜的爱情,充满了生活的味道。当她又翻到宋江銮带中有金子时,不自觉地笑到:“天教我和张三买些物事吃,这几日我见张三瘦了,我也正要买些东西和他将息。”这字字句句当中,都是婆惜对张文远恋人式的所谈所思,俨然恋爱中的小女生。
而这一切,都是宋江给不到的,所以,婆惜痛快地跟宋江决裂,不曾有半点迟疑和留恋,而这一切都是被现实所逼迫的,以至于后来,到死也在为她和张三的未来打算。
所以,阎婆惜的情变,并不是她本性的淫荡,而是一个普通女子对爱情和幸福的美好追求。
由此可见,从阎婆惜的出场到退场,我们并没有看到行为不俭、浪荡成性的女人形象,而是看到了一个有思想、有感情,重情重义的小女人,她因报恩而嫁,因爱情和幸福而挣扎,这又何尝不是古代社会女子婚姻的缩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