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嫁给顾南译的第四年我确诊心衰竭,正巧,他的白月光回国了。
我不甘心自己四年的陪伴给他们俩人做嫁衣,于是我假装没发现,推掉活命的机会来赌他是否爱我。
后来我输的彻底,选择离去。
他却疯了般满世界寻我。
1
坐在医院门口,我一只手颤抖着轻抚我的心脏,想给顾南译打电话。
手机页面刚打开又被我按灭。
正犹豫着还没拨,他倒是先打了过来。
顾南译的声音依旧清冷淡漠,只有在我应声后才稍稍缓和些:
「轻轻,我最近有点忙,可能不回来了,你不用等我,早些睡吧。」
我喉咙一紧,满腔肺腑都化为一句艰涩简短的话。
「……嗯。」
是他一直以来的通知语气。
电话被挂断,我手上的诊断书从手中飘落,荡在泛暖的夕阳下。
我喜欢了顾南译十年。
而今年是我和他结婚的四年。
顾南译被家里催着联姻,他不愿,正巧碰上了我,条件方面也可以,就商量着把证领了。
我们是协议婚姻,等他的白月光回来,也就是我离婚的时候。
他性格淡漠,少言寡语,孤僻又没什么情绪。
我腆着脸捂了两年,终于等来了冰山初融。
他对我的态度变得温和,即使不像正常夫妻,那也不再是以前的相敬如宾,他一点点被磨成我心目中的模样。
只是如今,这个刚开始多久的梦还是要碎了。
就在今天,我被确诊了心脏衰竭晚期。
我原有一线生机,只要我出国做心脏移植手术。
可我放弃了,我孤注一掷拿命来赌,赌顾南译心中有我。
因为今天,也是他的白月光陆晚晚回国的日子。
他所谓的忙,不过是忙着接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罢了。
我没有吃饭,关了灯,在餐桌旁等了他很久。
直到日月交替,夜色由深黑变为泛白,门被打开了,吱呀一声,我也从朦胧睡意中惊醒。
顾南译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打开微黄暖灯,与睁开眼睛的我对上视线。
他似乎毫不意外,只是语气微缓,蹙着眉问我:「你一整晚都在这?」
「没有,只在这坐了会。」
我笑弯了眼睛,「刚刚听见声音了,就没走。」
顾南译点点头,面色冷淡。
我上前为他脱下外套,刺鼻的玫瑰花香混杂着烟草味,直冲我鼻腔,我想打喷嚏,却硬生生忍住了。
这是陆晚晚最爱用的香水味。
在我确诊心衰竭的当天,用命做赌的第一场,我输得彻底。
我想开口问他,可嘴巴微张,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是协议婚姻,我没资格问的。
最终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切如常。
第二天也没睡多久。我还是起了个大早,一如既往地去厨房给他做早饭。
顾南译嘴挑,又有胃病。
最严重的一次,是他在医院住了小半个月,我就推了工作一直陪他。
护士和家人都夸他找了个好老婆,说是家世好又贤惠。
顾南译就坐在病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直到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时才开了口。
「你不用这样,这种事情找护工就可以了。」
我倒水的动作一滞,杯口满出了许多,他的目光放在我身上许久,才补上一句:
「这样你也会轻松很多。」
「护工总有照顾不周的时候。」
2
其实人都会有这样的时候。
只是我想要有个理由可以亲力亲为照顾他,毕竟是自己爱的人,总会比较上心的。
「什么时候?」
我摇摇头,把水果喂在他嘴边,答非所问。
「我是你的妻子。」
他着急工作,住院不久就出来了,胃病也没根治。
顾南译忙起事来总忘记吃饭,加上嘴挑的毛病,总让胃病反复。
我就辞了职去学厨,只为能做出合他胃口的养胃餐,每天都起一大早来给他做早餐。
有空了还会送到他单位上去,偶尔忙,也会在饭点准时提醒他。
一晃四年,早已成了深入骨髓的习惯。
顾南译堪堪入睡几小时就又起,我只刚整顿好,他就匆匆接过饭盒往外走。
要关门时,他脚步微顿,回头看着站在餐桌前的我,面色稍缓,像冰雪初融,春意盎然。
「我出门了。」
「……注意安全。」
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一般。
今天会去顾南译公司,也不过是我临时起意。
我没和他说,前台的妹子也和我熟,笑着打了招呼就放我进去了。
我来过他的公司挺多次。
顾南译也不遮遮掩掩,搂着向所有人介绍,「这是我妻子。」
正式又带了些别的韵味,让我恍惚间想象到那浪漫不渝的绵长情意。
我甚至以为,我们会这么一直走下去。
不是协议婚姻,更不是毫无感情。
可人生总是爱开玩笑。
先赐你贪痴,再把它打碎。
比如现在。
我所挚爱的丈夫,正和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谈笑风生。
而白月光手上拿的,可不就是我花费心思做的饭盒?
时光像是在陆晚晚身上停止了,她还是大学时的模样,黑长直披在肩头,笑起来像是纯净白莲,干净又柔弱。
「果然还是我们顾总的饭最好吃了!」
顾南译轻嗯一声,收起饭盒。
此刻的他是在我面前从未有过的活力。
陆晚晚还想说话,却瞥到门边的我,眼睛骤然一亮。
「轻轻姐?!」
她扬着灿烂的笑着冲过来,想抓住我的手却突然一怔,惊诧道,「哎?顾南译的早饭不会是你给他做的吧?」
「抱歉啊,我来的时候没吃早餐,顾南译就塞给我吃了,早知道我就不该吃!」
她神色懊恼,十分抱歉地冲我笑,「刚刚还想夸这个厨子手艺不错呢。都怪我,轻轻姐,不好意思啊。」
好啊,能不好吗?
为了让符合顾南译的胃口,我四处学厨,一点点锻炼出这样的厨艺。
一直到现在手指都还有小刀或油溅留下的伤疤。
这一切他都是知道的。
可我没有立场去指责,只好不在意地笑笑,垂在长袖里的手指嵌入肉中,一时不知道痛的到底是手还是心脏。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好不甘心。
于是我便想着,用余下生命来最后一场豪赌。
顾南译不会出轨。
可我们本就是因为陆晚晚才有的协议婚姻。
我竭力扮演好一个贤惠的妻子。
愧疚感和心中的犹豫不决会将他捆绑,就是不知道是他先提离婚,还是我先死。
3
回来的时候,顾南译给我带了礼物。
项链在灯光下反射蓝色流光,精致的设计一看就千金难得。
无可挑剔。
可我不喜欢。
我不爱带饰品,这是最初协议时和他互相说明的,这么多年也只有必须出场的宴会上,我才会隆装出行。
我知道,他送我这个礼物,无非就是要我忘记早上那件事。
就算心中百般肺腑,可我还是笑着戴上了。
顾南译去了书房,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提离婚的事,不敢深想,也没有底气去问。
我把项链摘下来放进抽屉里,先一步上了床,却是一直无眠。
啪嗒一声,我身边床榻下来一阵,熟悉的烟草味袭入我的鼻腔,他小心翼翼地将我环在怀里。
身旁人的重量微微依靠在我身上,我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一直到耳边传来熟睡的呼吸声,我依旧毫无睡意。
脸上有一丝冰凉,我睁开眼。
心脏的不适感愈发严重。
一缕月光透过窗洒在我身边,触手可及。
嗡嗡的轰鸣声在耳边炸响,我像是被抛弃在世界末端。
这时候我才恍恍惚惚想起来。
我快死了。
今天是妈妈的忌日,我永远不会忘的。
把顾南译送走之后,手机的闹钟响起,它提醒我该去看妈妈了。
我从小是被妈妈带大的,爸爸不爱我,更不爱我妈,他和妈妈离婚的时候,早有了别的孩子,年龄比我还大几岁。
妈妈一天干好几份工交我上学,所以我很少就懂得学习和钱的重要性。
可惜我性格内向,身上穿的也旧,成了被小团体孤立的对象。
她们神出鬼没,有时候或下课,或放学,我总在突然间被他们堵在角落,厕所里,拳打脚踢,恶语相向。
我妈很辛苦,我不敢和她说,老师也管不着,有一次我反抗了,她们却更兴奋,所以我只敢默默忍受,期待时间早些过去。
那次,她们要当街扒我衣服的时候,我就存了死志,兜里的美术刀捏的紧紧地,让我有一丝安全感。
为首的女生步步向我逼近,眼看着我的刀就要掏出来时。
顾南译出现了。
他双商很高,细想便知道这事情肯定不止发生过一次。
在那之后,我被庇护在他的羽翼下,他有意无意的维护让我之后三年的生活又重新回归了平静。
可他不知道的是,我的心里由此有了一束光,一束名为顾南译的光。
我义无反顾追随着他的身影,考上他的大学,创造出和他一样的高分,只为了能与他并肩。
但我还是来晚了。
就像他是我的白月光一样,顾南译也有他的朱砂痣。
陆晚晚。
我那个跟着爸爸义无反顾离开的双胞胎妹妹。
我给妈妈扫了墓,带了一堆东西过去祭拜。即使顾南译曾说过以后会陪着我来祭拜我妈,但他诺言从未实现过,我也只听着就过去了。
坐在墓前,我絮絮叨叨和妈妈说了很多,天色渐晚我才和她告了别。
回了家,刚到小区门口,不曾想我会看见那一幕。
我想过顾南译忙,有工作的事情,却没想过他会在我妈妈忌日这天,带着白月光回家过他们的二人世界。
4
门口,顾南译将陆晚晚送出来,看样子估计是在家坐了有一段时间了。
他们面对面站着,不知道说了什么,我看见对我一向面无表情地顾南译抿着唇笑了,眉眼弯弯的,神情柔软又温情。
我止了脚步,再不敢上前。
陆晚晚笑得大声,传进了我耳朵里来。就见她身后不知哪儿闯出一只漆黑的猫儿,冲着他们瞎叫唤。
陆晚晚吱唔一声,蹲下来想摸摸它,猫儿龇牙咧嘴地亮了爪,她手破了皮,整个人就抖着往顾南译怀里扑。
顾南译紧张地搂着她,刚轻声问有没有事,话语就突地一顿,和站在不远处的我对上了视线。
「轻轻?」
我呆呆地走过去,他有些紧张地松开了手,陆晚晚嘴巴微张,「我们……」
「我要养它。」我打断了陆晚晚的话。
我抱起那只猫崽,刚刚还很凶的猫儿在我怀里却可怜得紧,急急地在我怀里蹭。
气氛一时有些冷凝。
「顾南译,」我淡淡地笑着,「我必须要养它。」
即使顾南译不爱我,但在这个家,我还是有一言之地的。
他陪着我去了宠物医院,离开前,我看见陆晚晚的脸色很差。
猫儿的毛病很多,毛发下是横亘整个肚皮的伤疤,肋骨也断了几根。
为了更好的治疗,我把猫儿放医院了,还给它取了个名字——「乐乐」。
一路直到回家,他什么话也没说,我们就这样僵持着。
顾南译不开口,我也就保持沉默。
一直到卧室,暖黄的灯光铺满这片区域,才感觉气氛变得温馨起来。
我半躺在床上,看顾南译换上睡衣朝我走来。
「顾南译。」我忽然叫他。
眼前的人怔了怔,好一会才嗯了一声。
暖色的灯光像是把他冷硬的眉眼也柔和了。
他在我面前少有情绪,即使偶尔见他笑,也只是轻勾唇角,很快又摊平下来,冷着眼看我。
我一直知道顾南译从来不爱我。可这么些年,他对我稍加缓和的态度让我以为可以与他相伴到老。
只是陆晚晚回国后,我就知道这终究是我的浮生一梦。
「顾南译。」我又唤他一声。
这次引来了他的注目,眸中更显冷漠。
「你还记得你和我说过的话吗?」
「什么?」
「你说——」
「以后妈妈的每个忌日,你都会陪我去祭奠她。」
顾南译垂下眸,声音淡淡道:「自然。」
我笑了。
「那你知道,今天是我妈的忌日吗?」
心脏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胸腔的呼吸好像更困难了,连着身上都抽抽地疼。
「抱歉。」
他回答的那一瞬间,房间里陷入了黑暗。
「早点睡吧,晚安。」
熟悉的气息又将我包围,他把我搂进怀里,在我额头落下一吻。
头顶的人气息趋于平缓,我睁开眼,透过月光,看见眼前人清晰的下颚线。
我伸手,小心翼翼地描绘着顾南译的脸,这是我无数次的午夜梦回。
都说薄情的人嘴唇很薄,可顾南译却不会。
他虽也是薄唇,却处处念着顾晚晚,从四年前,再到现在。那纸合约在时刻提醒着我,顾南译不爱我。
我开始在想,我们之间,到底会是我先等来离婚,还是他先等来我的死亡?
我死后,他会难过吗?
5
得知我心脏衰竭的那天,我坐在门口想了好久好久,混乱的思绪搅乱成毛团。
医生的话仿佛还在我耳边,我问他,我还有救吗的时候,他叹了口气:
「心脏移植,必须找到和你匹配的心脏,目前国内技术还不发达,你得出国做手术,但你要做好准备,这个手术,成功率也只有百分之五十。」
知道我生病的还有闺蜜许昕,在得知我拒绝手术后狠狠骂了我,又锲而不舍地去给我找心脏源。
那天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死后顾南译会怎么做呢。
可能在我死之前就收到他的离婚协议书了吧,我死了一了百了,他能一身轻地去和陆晚晚结婚。
也没关系,我好歹拥有过他,可以放心地去做手术了。
可却不是现在。
我反悔了,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