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季枝遥从出生起便是个不起眼的草芥,谁都能来踩她一脚。不起眼到前朝覆灭,宫人落荒而逃时也不带她。
听留下的宫婢说,新帝阴鸷残暴,只在宫中待了一夜,苑中侍从便无人生还,全部惨死。
她徇徇度日,如履如临,却还是没逃过被抓去太极宫当侍女。日子过得慌乱,新朝建立不过数月便再度岌岌可危,季枝遥不得不跟着他离开皇宫,过上隐姓埋名的生活。
一日,地痞流氓趁她不备冲进院中,一群人生拉硬拽要将人抢走。她虽学了些绣花拳脚,却敌不过人多势众。
绝望之际,院门被人从外推开,一阵冷风卷入,吹至宫殿的各个角落。禁卫将偌大的庭院封锁,截断任何能逃跑的通道。那群人眼见身着墨色蟒袍的男人不疾不徐走到她身前,丢下一柄长剑。
嘭一声落地,满院的人吓得直接跪地,瑟瑟发抖地看着那块标致至尊之位的令牌。
可季枝遥却不知道他会做什么,昨夜他们大吵一架不欢而散,想来他很乐意置自己于死地。
然而死寂须臾,所有人都在等下一步,却只见他蹲下与两眼微红的人平视,语声温和,拉过她的手,让她握紧剑柄。“孤今日教你杀人。”
他给她荣华富贵,给她身份地位,可写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出逃的三月后,他卸下伪装,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无论如何都要将人强行带回上京。
意识到这一点后,季枝遥双眼空洞又绝望,一柄长簪毫不犹豫指向了自己的喉咙。当看到眼前男人满面慌张,
变得毫无底线时,她就知道自己赌对了。这条命,就是她能和他叫板的、最简单的东西。
片段:
崇恩这话一出,陈柏在后面已经握紧剑柄,随时准备动手。
可被指责的人并没有过多的反应,听完他说的,裴煦的目光更是直接落在季枝遥身上,“公主与你是旧识,既是私交,理应让你们叙叙旧。只不过宫中能伺候的人不多,对公主的安全疏于保护才出此意外。你这话说的,倒像是孤将她推下去的。”
崇恩冷笑一声:“是与不是,又有谁知道呢?”
季枝遥立刻站起身,在陈柏上前之前先挡在崇恩跟前,随后才低声对他解释:“那日确是我失足落水,这院子里好像有不少蛇,当日受了惊吓才不慎跌进湖中,莫要冤枉他崇恩听后半信半疑,没再多说什么。
原以为裴煦来这一趟受气便会离开,不想他直接命人多摆了一份茶具,径自在他们方才坐的桌旁也坐下,看上去是要一起用茶的意思。
季枝遥并不想和他有过多的接触,若是他随便找个借口将她带回长门宫,那她便不会好过了。
见裴煦坐下,崇恩也走到桌旁坐下。只有季枝遥迟迟未动,抬眼只看了他一眼,便对上他点漆般的眸子。
尽管好似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季枝遥也不愿意在此处多待。
“既然陛下来了,我便不到扰你们商讨两国事宜,先行……”
裴煦没等她说完,伸手将她方才位置前的杯盏拿起来,低头皱了下眉,将茶水倒掉,随后再将自己冲泡的茶汤倒进她杯中。“孤不在此久留,且坐下一同用茶。”
这话直接冲着她内心所想,看来他自己也知道季枝遥不想他多待。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季枝遥再离开也不合适,便只好走回来坐下,下意识要伸手端茶杯。
裴煦和崇恩几乎是同时伸出手要按住她的手腕,生怕她被滚烫的热茶烫到。但到底崇恩离她近些,裴煦的手只在半空中滞了滞,便缓缓收回。
崇恩:“刚才已经被烫了一次,可要当心些。
她抬了抬手臂,崇恩低头立刻将自己手收回去,低声道了句抱歉。
季枝遥浅笑了一下,低声道:“无妨,你说的我自会留心。”
裴煦:…...
一阵沉,季枝遥也不敢再多讲。只平静地自己喝茶,一会儿是崇恩提着自己的壶给自己斟,一会儿是裴煦的。左右两边交替着给她灌不同品类的茶,最后她因为胃有些疼不得不停了下来。此事裴煦已经开始和他说正事,道近日会派遣使臣前去西澜拜见他们的国君。
“西澜与东栎接壤,从前又有商业往来,若是利用好此优势大力发展,对两国都有好处。”
裴煦点了下头,“孤知晓。”他看似在认真地听,其实早已心不在意地留意着季枝遥的一举一动。
前几日因为她没有表示不乐意和亲,裴煦的确是不高兴了,但下令让她离开长门宫却不是一时兴起。
到底是他自己封的公主,尊为公主之人与旁人共享宫殿多少有些荒唐。而且她在自己身边不自在,裴煦不是看不出来,只是碍于私心一直不想让她走罢了。
但落水一事,他在后半夜知晓,长门宫的人都被他的震怒波及,一夜没有人敢合眼,伺候起来也比往日更加小心谨慎,稍有差池便会没了命。
陈柏和陈钧都有劝过要不要去看看公主,但裴煦想到季枝遥如今和她心悦之人在一起,应当不会想见到自己。最后只吩咐让下人好生照料,心中甚是挂念也没有去探望一次。
眼下好不容易两人碰上面,裴煦却始终找不到机会同她说两句。
“陛下?”
崇恩的手在眼前晃了晃,裴煦猛然回神,随后立即有些不耐地抬眸凝着他。
陛下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崇恩笑了笑,道,“说是商量两国国事,却一直盯着阿遥。”
方才走神时,季枝遥已经借故离开,溜回自己宫中。左右只剩他们二人,裴煦更懒得装,警告道:“孤劝你将自己的花花肠子收着些,此处是孤的地界,若是你敢对她做什么,孤不介意背上斩杀来使的骂名。”
崇恩被他说的话震惊到,“你宁可用成为千古罪人也不想让阿遥跟我回西澜?”他没说话,眼中却十分笃定。
看他这样,崇恩没忍住低笑出声:“少装了。”“你若是真的对她有情,为何开国时便将她封为公主?自始至终你不过想羞.辱她,你的情与爱,不过是建立在她为求自保的乖顺之下。你以为她不敢反抗你,就是真的喜欢你吗?骗骗自己就算了,旁人的双眼是雪亮的。”
这次来东栎,西澜臣子都劝崇恩不要亲自前去,作为一国储君,若是出了差池,无异于毁了西澜的前程。可崇恩丝毫不怕,为的就是要从这个恶魔手中将阿遥解救。
当初听闻她被如此羞.辱却还要在他身边行宫妃之实,崇恩整整月余无法入睡,这便是他有意推动西澜使臣出使东栎的理由之崇恩的嘲讽和蔑视如此明显,屏退宫人的院中一片死。裴煦没回答,崇恩也不着急再说什么,他们互相对视,身后却像各自燃着猛烈的火焰,各有各的愤怒和言不由衷。
“总之,孤不会让她走。”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自欺欺人。”
不再与他废话,崇恩起身往房中走。临关门前,他回头看一眼,裴煦还坐在那儿,双眼中只余冷淡和麻木。
“从前你起码是个磊落之人,如今想要什么,竟然都只能靠抢,你太失败了。”
陈柏在一旁拔了剑,说的每一句话都足够让他动手:“你放肆!竟敢如此侮.辱陛下!季枝遥本就是捡了一条命,陛下慈悲留她在身边已是开恩,季枝遥敢踏出宫门一步,忘恩负义的骂名便在身上重一分。”
“命是她自己挣的,你们别将自己想得太高尚。在本王看来,你与强盗山匪无二区别崇恩话音落下,裴煦起身拂袖。瞬时四周埋伏的禁卫翻入围墙,每一个都拿着武器,直指殿门前的人。
西澜人自小习武,崇恩武功高强。只是再高强的武功,也难敌人多势众。一帮人得令,三两下就将周围西澜的侍卫迷倒,只剩崇恩一个。
他用力握了握自己的长鞭,甩到地上,回响巨大。
“看来旁人说的不错,你确是个卑劣的小人,真有本事,我们光明正大比一场——”
裴煦往回走,根本不顾他说的。禁卫一拥而上,却无人拔刀。出于自保,崇恩用力甩鞭,将周围一圈人都往回赶。然而他们似是没有痛感,每人都落了伤疤,却没有人往后推半步。
看似势头很足地要将崇恩包围,他们都不拔刀攻击,一下让崇恩摸不着头脑。
就在他疑惑地挥下第三鞭,准备抬手下第四鞭时,禁卫却极快地往各个方向躲,速度极快地翻身出院,仿佛他们根本没有出来过一样。
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是,方才还在远处的裴煦突然上前,不偏不倚被他落下的第四鞭抽了个正着,脖子上赫然一道狭长的伤口,狰狞地向外喷血。“崇恩!你住手!!”
远处传来一道焦急的女声,她急忙跑过来,什么都不顾,撕下袖下布料用力捂紧伤裴煦顺势倒在她肩头,重重压着,语气却还在安慰:“不怕,只是小伤。”
季枝遥许久没见过这么多血,犯着难忍的恶心回头大喊:“快传太医!传太医!!”
鲜红的血染红了她浅色的襦裙,裴煦靠在她肩上,手顺势握着她捂紧自己伤处的手。崇恩就在他们跟前,手中的鞭子随之落地,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急忙想和她解释,可季枝遥这时候根本不想听他狡辩。
再往她怀中看,对上的那双眼睛,哪里有受伤后痛苦的半分神色。那双暗含笑意的眼,分明是在挑衅。
从崇恩那一鞭子下来后,季枝遥就一直待在自己身边,着急却冷静地一直张罗太医宫女来伺候他。
崇恩的那根鞭子上淬了毒,颈部的伤口火辣辣的,用上好的药酒药材处理过后仍然红的疹人。
更让季枝遥担心的是,日哺之后裴煦突发高热,宫女前前后后进来换了三次床单锦被,汗涔涔的人像从浴桶捞出来一般。
季枝遥:“怎么回事?纵使是鞭伤,也不至于让陛下突然这样严重。从前与他在江南一带,他也受过伤,我从没见过他这样!”陈柏和太医显然也不太清楚,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跪在裴煦床侧,一个接一个地替他诊脉,却都犹犹豫豫不敢用药下针。
“再这样犹豫下去,陛下身体真出问题了你们便脱不了干系!”
其中一位太医十分为难,跪在地上道:
“公主殿下,微臣也想救治陛下,可……可他身上中了西澜的毒,微臣行医数年从未见过,只怕一时情急下误诊,反而不利于陛下身体啊!”
季枝遥想了想,也知他们不易,遂平和下情绪后说:“如今陛下高热不退,你们且先开退热快的方子来,解毒之事可稍延缓,眼下自然是保命要紧。”
“是!”
一众人又慌慌张张地出去,推开门踏出去后,每个人都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劫后余生一般。而长门宫中,季枝遥还坐在他的床侧,用冷巾一遍遍地擦拭他的额头。
裴煦睡了会儿,身子却越发困重。睁眼时,只觉浑身软得很。季枝遥还在一旁守着,只是因为太累,不小心靠着床睡着了。
今日落在崇恩鞭下,是他有意为之。在察觉季枝遥在往回走时,他不仅故意让崇恩的鞭子打到自己,还选择了出血非常丰富的脖颈。那里很致命,比寻常位置的伤口特殊得多。
而这受伤后的代价,也超出了他的预料。西澜人并不以制毒闻名,东栎很少和他们交战,所以并不止他们喜欢往武器上淬毒。
他自己探了探脉搏,便知此毒并不容易解。只是眼下也不重要,他的目的达成了,总不是白受了这伤。
“你醒了?”无意碰到触碰到她脸颊,床侧的人迷迷糊糊撑起身子,看向还是有些虚弱的人,“陛下可有感觉好一些?”
裴煦尚未来得及开口,她便抬手过来探自己的前额,“比开始时好多了,李太医的方子果然管用。”“李太医?”裴煦微偏头,有意无意用侧脸贴上她随意放在床侧的手,“孤怎么不记得宫中有姓李的太医?”
季枝遥看了他一眼,没好声起道:“之前陛下新定医官考核,许多浑水摸鱼的人被逐出宫去,走的人多了,自然要招新人,这李太医便是新近招进来的。”
她说完好一会儿才想到自己又在同他讲宫中琐碎事务,忙及时打断,回到正题:“陛下,崇恩今日怎么同你打起来了?”
裴煦有些无辜道:“这些时日你都同他一起,孤许久未见你便想来看看。不过是喝杯茶的时间,崇恩觉得不悦,一气之下便出手打了孤。”
季枝遥听这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实在没忍住低头笑出声:“陛下,你何时这样脾气好了?陈柏也没能及时护住你么。”
他微顿:“毕竟是西澜王子,孤纵使有气,也不能不顾大局与他对打。他年纪小孤一些,孤自然不能同他计较。”“这怎么行!他都打人了,况且太医还说陛下中了毒,只有西澜人知道如何解。不赔礼道歉并切奉上解药,这事便不能过去!”
裴煦唇角似有若无地向上扬了些,差点被人看出端倪。很快调整过来后,他摇摇头:
“自然是要追究,只是毕竟是受人景仰的三王子,从轻发落便是了。”
季枝遥叹了一口气,“只能这样了。”“之前和他一起时,他分明很有耐心,没
想到他也有这样的一面。那鞭子…….光想想就疼。”说着,季枝遥带着心疼的眼神便落在他伤处。
裴煦顺势伸手轻轻握住她手腕,低声道:“不回去他那边了好不好,留下来陪陪孤。”
眼前的人却突然愣住了,裴煦一瞬间以为她看出了什么,心跳快了些。
片刻,她开口:“我自然是要留下来的,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难道还要赶我走吗?”
“孤自是不舍……”他低声道。不舍….
季枝遥看着他的双眼,恍然反应过来腕上的温度源自谁。可一瞬慌张后,却没有像从前那样推开他。只微微垂首,目光落在他漂亮的手上。
过了很久,裴煦觉得饿了,便想传膳。季枝遥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跟玉檀吩咐了几句,她便小跑着往后院去。一盏茶后,膳食送到。五味品相精美的菜端上桌,却只有一副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