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倒霉的新娘子。
成亲当天,当今天子带兵砸了我的喜宴。
囚了我的夫君。
他阴鸷的眸子里翻涌着愠怒与占有欲,“昭昭,我同你讲过吧。”
“等我回来娶你。”
“你怎么这样,不听话呢。”
被绑去皇宫的一路上我仔细回想了下。
他未曾如此讲过。
他同我说得最多的分明是,“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请自重”“我无心情爱”。
既然无心情爱,那为何要毁了我的喜宴,搅乱我这一颗早就平淡无波的心。
回到皇宫,他亲手替我剥了我满怀欣喜绣好的嫁衣,承诺我这天下最华贵的凤冠霞帔。
他一根一根替我卸去夫君亲手替我簪上的发钗,轻柔地抚着我的头发,“孤会给你最好的。”
可他的凤冠霞帔来得太迟,早已比不上他人倾心相赠的一只银钗。
“我已经不爱你了。”
他抚着我头发的动作顿了顿,“没关系。我们时间还长,丢掉的东西。”
“孤会一样一样地替你找回来。”
他贴近我的脸,轻轻吮吻着我的耳垂,语速放得极慢,像是承诺,又像是命令。
“再过两天,你就是孤的皇后。”
我将藏好的匕首送入他的胸膛,冷着脸道,“做梦。”
他先是惊愕了一瞬,而后神色莫名地低头轻笑。
“你是大夫,应该知道捅哪里最致命。”烛光摇曳,他一半的脸隐在阴暗里,有种沉溺至死而不悔的阴冷。
他握住我想要缩回去的手,用力再往心口捅了一些,我奋力甩开他的手,“疯子!”
“杀不死我,那就只能乖乖嫁给孤了。”他箍住我的手腕,神色疯狂。
完全失去了初见时风光霁月,高岭之花的模样。
我心下一横,齿间用了点力道便被他钳制住下颚,“想死?不管你那个在牢里发着高烧还唤你名字的梁景了?”
阿景?
我无助地松了口,转而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真可笑,当今天子居然需要用一个女人丈夫的命来胁迫她嫁给自己。”
看我没有再伤害自己的想法,他满意地摸了摸我的头,“那又如何,只要昭昭你还是我的,那就够了。”
离开前,他吻了吻我的脸颊,笑得餍足。
“还有,昭昭别忘了。你同梁景,堂还没有拜完,不算夫妻。”
“孤,才是你可以仰赖的夫君。”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瘫倒在地上,吃吃地笑了起来,愈笑愈悲凉。
是否天下感情都是如此。
爱与恨都只堪堪差了一步。
我爱他的时候他弃若敝屣。
等我心如死灰另嫁他人,他却开始表现得深情不悔。
2
我叫宋昭昭。
从小跟着我爹学习医术。
愿望就是能像话本里一样捡一个英俊的落难公子回来,然后暗生情愫,送入洞房。
第一回手气不好,捡了个爱欺负人的青梅竹马回来。
不过一回生,两回熟。
我趁着朝廷剿匪这一阵在后山荡来荡去,总算给我蹲到了受伤的公子。
第二次我的手气就好了许多。
捡到一个货真价实的英俊公子。
面如水月观音,眉如山峰棱角,气质冷然。
千山寂寞雪如何,百里皎洁月如何。
都不及他半分清冷风姿。
就是有点脏现在。
浑身是伤,白衣染血,不过倒有一番破碎的美感。
我心动如鹿,赶紧把他背了回来救治。
等他悠悠转醒,那双凤眸睁开的一瞬间,我的心脏都要停跳了。
和他讲了下现在的情况,并且着重凸出了自己的功劳,他礼貌的一拜,道了声谢。
“此处是…”他四下望了望,眼中生出些警惕来。
“这里是白云村。我是个大夫,我叫宋昭昭。”
思咐半晌,他便询问可否留下养伤。
我求之不得。
从此我就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
给美男脱衣服…敷药。
美男也委婉地表示过可以让我爹来。
“我爹年纪大了,手抖得厉害。”
我爹有点不服,但不多。
毕竟我掌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
给美男喂饭。
当然他是严词拒绝了的。
“男女授受不亲。”
我总不能说他自己手抖吧。
毕竟人伤的是腿。
怕美男无聊,给美男讲话本子听。
只是讲着讲着,男女主牵手,我也有点忍不住。
他立刻贞洁烈男般抽回手,“姑娘请自重。”
抱歉抱歉。
害,人家话本子里明明说了。
救了之后就酱酱酿酿了呀。
不然就是以身相许。
我委婉和他提过一嘴。
他却以为我是趁机要回报,把身上的玉佩解了给我,并且承诺被家人找到后会重金酬谢。
我压根不是这个意思啊喂!
害,坐在门槛上叹气,相遇是话本子里的相遇,美男比话本子里的还要英俊。
只是,故事发展怎么完全和话本子背道而驰呀?
3
美男中的箭上有毒。
比较麻烦。
需要很稀有的一种草药,幸运的是后山就有。
不幸的是它长在最陡峭的那一面。
我爹都很少爬。
但是,美男没有这味药也许会瘸腿。
呜呜呜,我不要瘸腿相公。
咬了咬牙,我哆哆嗦嗦地开始爬。
幸运的是,我采到了。
不幸的是,我掉下去了。
摔得龇牙咧嘴。
扭了扭屁股,勉强能走。
我蹒跚着回到家,发现美男正站在门前等我。
他身上穿的是我用小半积蓄去集市最好的布料店给他做的衣裳。
白色皎洁,最是称他。
眼前人身姿毓秀颀长,一身白衣在晚风下微微翻动,夕阳打在他半侧的脸颊上,一半华贵,一半出尘。
姿容潋滟,孤霜雪资。
他身上没有话本里常描写的冰山之巅的寒气,反倒是矜贵到一定的疏离与淡漠。
眼前这幅画面,叫我称作一声九天下凡的男神仙也不为过。
见他望过来,我赶紧挺直刚刚被地上的石子硌痛的腰板,自觉袅娜多姿地走了过去。
他好看的眉拧了拧,“听宋大夫说你去很高的山上为我找草药了。是不是受伤了?”
他在关心我!
好吧,我不医自愈了。
“我好得很!”卖力地扭了扭身子,腰闪了。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等我回去,必定重谢姑娘。”
我摆了摆手,我要得又不是这个。
刚要同他解释,外面却熙熙攘攘的一阵吵闹。
往外看了一眼,居然是官兵模样的人。
我爹上去询问,为首的官兵掏出了个画像,画上竟正好是容桉的脸。
我瞳孔一缩,赶紧拽着容桉进了屋子,他倒也上道,一个轻功贴在了房梁上。
官兵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换衣服,香肩半露。
我见了他,立马惊慌失措地拢好了衣襟,“你做什么。”
他结结巴巴别过脸说是搜查二皇子要的朝廷要犯。
我只能穿好衣服叫他进来,他匆忙搜了搜便走了。
不知那些人通缉容桉做什么,我只知道他的眼神很不善。
容桉说此恩无以为报,我委婉地说我现在还没嫁出去。
他立马答应说等他回去了给我找个好人家。
“姑娘如此善良,一定能寻到良人。”
我哀怨地看了眼他清冷的侧脸。
漂亮倒是漂亮。
可惜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我气急了叫他现在就报恩。
报恩的内容就是不许再叫我姑娘,要叫我昭昭。
他张了张嘴,停滞许久,一声昭昭才堪堪唤出。
我凑上去夸了他一下,“你唤的昭昭真好听。”
他眉心一拧,“姑娘莫要如此…”
见我眼色不好,他赶紧改口。
“昭昭莫要…”半晌又似乎觉察到换了个称呼,这话就变得太过亲昵,便索性闭了嘴撇过头去。
调戏这件事要循序渐进。
我见好就收。
徐徐图之,方有大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