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叫我的小名了。

痴梦看人啊 2024-09-14 01:18:53

和同学聚餐,一个同学叫另一个同学的小名。被叫的同学无比惊讶:怎么,你还知道我的小名?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关于“小名”的话题。

同学们的小名千奇百怪,充满了源自生活的幽默感和亲切感。小名叫“铁蛋”的同学因为从小爱生病,父母希望他身体能棒一些,于是取名“铁蛋”;小名叫“拴住”的同学,因为头一个孩子不幸夭折,父母希望能留住他,于是取名“拴住”;小名叫“米粒儿”的同学,因为她出生那年粮食大丰收,父母希望她的人生像米粒儿一样圆润美好,所以取名“米粒儿”。

一个同学兴致勃勃问我的小名,我摇摇头。外面华灯初上,这城市很快将灯火通明,无论发生什么,时间之河都会无法阻止地向前流淌……

我是有小名的,我的小名只有一个人叫,他是我的父亲。十年前,他离开了我,从此再也没有人叫我的小名了。

我的小名叫“燕国”,只因为父亲喜欢看历史书,只因为生我那天,《战国七雄》这本书他碰巧看到介绍燕国那章,于是他随性给我起了“燕国”这个小名,我的小名并没有太实际的意义。

母亲管我叫老儿子,哥哥姐姐管我叫老弟,她们都不叫我的小名,说不顺口,只有父亲叫,他固执地认为我的小名其实很好听。

小时候,贪玩的黄昏,父亲的呼唤兜兜转转,绕过一间间炊烟袅袅的房屋,绕过倦鸟晚唱的树林,飘到我和小伙伴痴恋的小山坡:燕国儿,回家啦……我会放下所有的不舍,一溜烟跑回家。

有一次,父亲带我去看轰动全国的电影《少林寺》,由于看电影的人太多,我和父亲走散了。

正迷茫之即,父亲的喊声从前方传来,短促、急迫:燕国、燕国……一抬头,父亲正站在前面更高的台阶上四下张望。我向他挥手,他也看见了我,脸上绽开了温和的笑。

我15岁时,正叛逆期,因为一件小事我和父亲大吵了一架,我决定离家出走。

车站,我手拿着车票正在检票口排队,我只向前看,不想回头看一眼,在我年轻的心中,我生活过的世界是如此不堪,我要抓紧时间逃离。

“燕国……燕国……”熟悉的声音,穿透了车站大厅的喧嚣倔强地钻入我的耳鼓,那声音缓慢而有力,触动到了我心底最柔软的部分,所有想像的坚决轰然倒塌,我情不自禁的回过头。

他正在东张西看,脸上的表情焦急而又慌张,仿佛他丢失了身上最宝贵的东西。

他的衣服破旧,头发凌乱,佝偻着背,是车站里最普通的一个人,没有人在意他,可他却是我的父亲!我顾不上擦掉眼中的泪水,向他挥手,挥手……他看见了我,欣喜若狂,大步流星,拉住了我的手,继而把我抱了起来!好像只有抱着我,我才不会消失。

上大学,来到千里之外的异地,每个月我都会和父亲通电话。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燕国吗?是你吗?”那熟悉的厚重亲切的乡音通过温暖的电波传入我的心里,赶走了思乡的孤寂。

参加工作两年后,我和女友的爱情进入到了疲倦期,女友对我死心塌地,而我却有些心猿意马。父亲对我女友的印象很好,他曾对我说,这个姑娘老实本分,一看就是能过日子的人,你千万要珍惜。

他大概是从姐姐那里知道我要和女友分手的消息,给我打了电话,只说了三个字:“燕国……唉……”

沉重的带着失望的叹息唤醒了我一意孤行的执迷,父亲好像什么也没说却已经说出了万语千言。最终,经过慎重思考,我没有和女友分手。

结婚后,身处异乡,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忙了大半年才想起,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和家联系了。

记得是初秋,街边的白杨掉下了第一片树叶,冷风中,手机响起,是父亲。

“燕国啊……”父亲的尾音拉得很长,似乎有很多话要对我说,当时我只是以为父亲想我了,便告诉父亲,不用惦记我,过年我就回家了,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大年三十,走进熟悉的院落却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推开门,迎接我的母亲脸上没有笑容,眼睛里带着浓浓的哀伤。父亲斜躺在炕上,脸色腊黄,一年不见,父亲就像变了一个人!

他想开口和我说话,却没有力气,手举起又放下。

母亲说,父亲已病了大半年了,起初,母亲央求他去医院,他却说小毛病不用看。拖到后来,到了不得不去医院的时候,父亲的病已失去了治疗的价值……母亲想通知我回来,父亲不让,他怕耽误我工作,反正,过年我都是要回家的!

我终于明白初冬父亲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了,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欲言又止了!

我真的很后悔,如果我当时多和父亲聊几句,是不是他就会告诉我实情?是不是我就能帮他争取到更多存活的机会?

亲人之间的无意忽略不仅仅是遗憾,更应该是残忍的!

父亲走了,临走时,他盯着我,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然而我却听到了!他在叫“燕国……”这最后的呼唤超越了生与死的距离,震撼了我的灵魂!

以后很多个思念成疾的日子,我恍惚中会听到父亲叫我的小名,然而一回头,却,空、空、空。

世界上叫我小名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然而,我还在!

十年之后,岁月变迁,我那应该被尘封的名字又在记忆中鲜活了,我却悲伤,因为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叫我的小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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