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知名影人说,不带着作品来上海这个“码头”,难以真正在全国市场上立足。导演徐浩峰把他备受期待的新片《门前宝地》放在上海国际电影节举行首映,6月12日,他又带着一众主创来到上海文联的“门前宝地”,在上海文艺会堂参加上海电影家协会“海上电影论坛”活动。
和徐浩峰之前的作品《师父》一样,《门前宝地》特别强调传统行当中的礼仪和规矩。这位说话温文尔雅,重规矩的导演,用与上海影人、观众一个多小时的深入交流,向上海这座中国电影的源头和初心地致敬。
武行电影
《门前宝地》讲述1920年代发生在天津“武行”中的故事,武馆老馆长生前为了让儿子沈岸(向佐饰)脱离武行,为其谋了一份银行的差事,决定让大弟子齐铨(安志杰饰)接班。不料齐铨的种种新做法破了武行的规矩,引起骚乱。老一辈们请沈岸回来,意图用比武的方式逼齐铨退出武行。
电影花了大量篇幅展现师兄弟之间的打戏,但并不会让观众感到武戏太多而审美疲劳。影片中没有挑战牛顿定理的反人类操作和华而不实的转圈圈,出手利落干脆,一招一式都是为了攻其要害。
相比功夫片、武侠片,徐浩峰更愿意把他的创作称为武行电影。“武林这个词是模仿文人的,包括天津武林的好多规矩的建设,其实模仿的是私塾和学院。‘林’这个词会有一种文化阶层的象征,像是写诗词会称‘词林’,武林其实是在武侠小说里拔高武术人的社会地位,但是在民间,他们因为知道自己不够有文化,羞于自称为武林,都是称武行的。”
从《师父》《箭士柳白猿》等一系列创作中,能看出徐浩峰是懂武学且有“真功夫”的。2006年,徐浩峰创作纪实文学小说《逝去的武林》,该书以七十余年的武术实践向读者口述武林故事,由于做口述历史时采访的民国武林人物主要活动地在天津,当时天津也是全国武术的中心,《师父》《门前宝地》关注的都是天津的武行传奇。
影片总制片人、领衔主演向佐介绍,为拍摄《门前宝地》,他特意向叶问弟子梁绍鸿学了八斩刀,剑法则是徐浩峰传授的形意剑。“有一场打戏用到的长棍是我家乡的蔡莫棍,这是徐导挖掘出来的,我父亲也来现场指点了两下。”
八斩刀也出现在《师父》中,当时的八斩刀是徐浩峰靠梁绍鸿传授的理念“猜”的,而在《门前宝地》里的是“真”的。“这一次是梁师父想要公开八斩刀,所以他传给徐导,也传给了我。我们把它拍了出来,这两把刀从头到尾贯穿在电影中。”向佐透露,和电影中一样,八斩刀背后有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是师父“收回来”的。
影片中有一种半截藏在袖子里,头上有弯钩的竹制武器,很像金庸小说中虚构出来的奇人兵器,现场担任主持人的导演郑大圣也不免好奇其虚实。徐浩峰科普,这种武器是真实存在的,名叫“锐”,“那种竹子做过特殊处理,它比铁轻,硬得跟铁一样,它是可以接刀接枪的。”
夹在传统和当下的楔子
看徐浩峰的电影,在享受酣畅打戏之余,总会有武学境界得到提升的幻觉。
头发花白的徐浩峰身上有很重的传统文人感,总是和蔼地笑着,不皱眉,也不带一点肃杀之气,和他的电影形成鲜明反差。他讲话节奏很慢,很文雅,有时言简意赅,像是在传授武功秘籍,点到为止,要靠自己去领悟其背后的道理。
《门前宝地》领衔主演唐诗逸和特别演出江铸久此前都不会功夫,一个是舞蹈艺术家,一位是职业围棋棋手,在电影中,他们献上了极为精彩的武打表演,一招一式毫无露怯。
江铸久介绍,他在拍摄前和梁绍鸿学了三个月功夫,唐诗逸则是他的“师姐”。“表演时,导演反复告诉我,不要演,就把自己拿出来。你在围棋界什么样,你就演什么样”,这给了江铸久很大的启发,他在练武和拍摄中悟到围棋与武学的相通之处,“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在精神层面是相通的,越到后面高手间越是惺惺相惜。你期待有个强大的对手来磨炼你,到最后你会发现,真正厉害的人实际上是很平和的。”
电影中有一段江铸久特别喜欢的台词,直到前一天聚会时,向佐才告诉他,这是导演特地为他写的:“武行是个小木片,是夹在大梁和大柱之间,起减压作用的楔子”。如今他经常在围棋课堂上引用这段话,“围棋九段其实就是夹在传统文化和当下孩子们中间的楔子,在传承文化时,能够起到让大家快乐一点的作用,我最大的目的就达到了。”
正如电影海报上写的“门前百米,有不平事,出门要管”,徐浩峰构建的电影世界并非想象的江湖,影片里的人和事也很难用传统的是非和黑白定义,但有着另一种真实的魅力。
有观众觉得,影片拍的不是过去,而是现在。影片最后,守着传统规矩的师弟赢了想破规矩自立新武行的师兄。
记者好奇徐浩峰是否在用那场大战隐喻新媒体对传统媒体的冲击,并问他如何看待剧本杀、沉浸式戏剧对电影艺术的挑战,会不会做这类IP开发?徐浩峰笑了笑,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讲了一个故事。
“我最早是学美术出身,在美院附中读高中时,中央美院是新潮和现代艺术的集中地,我接触到这些,对现实主义画法是抵触的。等我到电影学院,受的是现实主义训练,发现现实主义这套怎么在电影上这么有魅力。当时,我就立下志向,以后拍电影要以这种艺术审美为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