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先前的一篇文章里提到过,改革开放以后,我的父亲突然跟我说起了我们祖上的一些事情。
根据父亲说的,我知道了我们的祖上是大户人家,到我太爷爷那一辈儿,都还是货真价实,够一定档次的大户。
家里还有近百亩田地,还有不少房屋,特别是我的太爷爷除了有一房正室以外,还有两房小妾,共有七儿五女十二个孩子。
这不就是一个妥妥的地主形象吗!
通过我刨根问底儿的问父亲,我才弄明白了,祖上那些田地和房屋,不是通过歪门邪道弄来的,是经过几辈人辛苦打拼,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平时,除了那些田地和房屋以外,手里并没有多少银两,日子过得也很普通,一点都不像是大户人家,遇到老天不给力,田地歉收了,照样要付给长工和短工工钱的。太爷爷的两房小妾,也不是使手段抢男霸女得到的,全都是自愿的。
到了全国解放的前夕,家里几乎不剩啥了,家道已经中落了。原因是太爷爷那辈儿人出了败家子儿,好上了嫖和赌,家里的田地和房屋基本上都顶了赌债,太爷爷气的一病不起,生生的被他的一个爹,不同妈的一个哥哥,两个弟弟给气死了。
解放以后,爷爷他们哥兄弟一分家,跟当时那些一贫如洗的农民是没啥区别的,可还是受到了以前大户人家名声的影响,给我爷爷定了个上中农的成分。
我父亲是五几年从老家四川到东北当兵,转业来到了大兴安岭林区当了一名伐木工人,算是离开了农家,其余的人都老老实实的留在了农村,当了农民。
从父亲口里得知,父亲他们兄妹一共七个,大爷二大爷和我父亲三兄弟是一个妈的,奶奶因病去世以后,爷爷又续了一房,生了四个孩子:三个叔叔,最小一个是女娃,我唯一的一个姑姑。
我对他们有点印象,但很模糊,因为只在我小的时候跟着父亲母亲回去过三次,每次也只有半个月左右,记忆里,感觉时间都不是太长。
后来就再也没有回过老家了。
再后来有了老式手机了,我就央求我父亲给老家写信(那时候还时兴通信呢),以获取老家人的一些信息。
后来,一个叔叔家的堂弟给我们回了信,回信里附上了他的手机号码,从此,过年过节的时候,我就用手机跟我这个堂弟联系(那个时候通话费很贵的,而且是双向收费)。
我父亲是二零零八年三月份离世的,第二年,我安排了一次旅行,目的地:我的老家四川。
买票上车,直奔我那个经常联系的堂弟而去。
小时候回老家的时候应该是见过,但彼此都没有什么印象了,一来是见面的时候我们都很小,二来时间也太久了,早已记不得了。
令我感到很欣慰的是,堂弟对我还是很亲热的,问起了他三爸(我的父亲,我们老家那里,管大爷叔叔都称呼为爸,大爸二爸三爸的这样叫)的情况,我说我父亲已经没了,走了,上山了,结果堂弟听不大懂,我又用老家人的说法说了一遍,他才搞明白,明白了以后,很伤感的跟我小声说道:我们的爸爸也不在了。
毕竟我们的亲人已经不在了,不一会儿,欢快的情绪就又回来了。
堂弟跟我说,就住屋里头,屋头宽的很,媳妇乖得很,两个娃娃也乖的很。
堂弟此言果然不虚,晚上,堂弟的媳妇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手脚麻利的做出了六(堂弟他们发音同陆)个菜,媳妇,一个女娃一个男娃,我们五个人一起上桌,很开心的吃了我到老家的第一顿饭,晚饭,堂弟我们俩还喝了一杯酒,吃完饭,堂弟跟我摆起了龙门阵,这一摆就摆到了十一点多了。
堂弟说,明天开车带我挨个见我那些堂哥堂姐堂弟堂妹们。
这是我第四次回老家农村,前三次我太小,啥也记不得了,这一次可什么都忘不了了,我也要借此机会,搞明白一些我想知道的事情。
第二天吃过早饭以后,堂弟就开车带我出去了。
路上,我说,堂弟你行呀,都开起车了。
做生意挣了几个钱,开车也是为了做生意方便。
堂弟的车不是轿子,是小型客货两用车。
临近中午的时候,已经见到了一个堂哥,两个堂弟,一个堂妹。
都是普通农民,憨厚老实,不会说不会道的,死命的拽着我的手不让走,说啥要留我吃饭,一看就是真心实意的。
最后,我和堂弟留在了最后一个见面的堂妹家里吃的饭,之所以留在了这个堂妹家里吃饭,我感觉这个堂妹人很机灵,也比较能说。
吃饭的时候,我才了解到,在我所有的堂兄弟姐妹里,我这个堂妹学历最高,上了高中的,开车拉我转悠的这个堂弟是初中毕业,据我这个堂妹讲,她这个堂哥脑瓜很聪明,又问我:哥,你是啥子毕业?
我没好意思说我是大学毕业,随口说了一句:跟你一样,高中。
堂妹听了以后,很自豪的说:那我跟哥哥就是我们家族里头的大学生了,来,哥哥,我们两个干一杯。
堂弟开车,没有喝酒,我没少喝,堂妹也没少喝,堂妹夫光顾着给我夹菜了,但也没少陪我喝。
走的时候,我很高兴,也很开心,我跟堂妹两口子说,过两天我们再聚。
堂妹的家在另外一个村子,她是嫁到这个村儿的。
第四天的时候,我租了一辆中巴,把所有的堂兄弟姐妹都拉上,到了镇上,找了一家我觉得还算是有一定档次的餐馆,我们开开心心的聚了一次。
人太多,娃娃们,无论是大娃娃,还是小娃娃,我一个给了一百块钱,没带他们一起去。
在餐桌上,我了解到了以下这些信息:
我父亲他们兄妹七人,如今只有最小的姑姑还在,我们共有堂兄弟姐妹二十六个,其中有一个堂姐,一个堂妹,两个堂哥,一个堂弟,已经离世了,还在的就我们这二十一个了,再去掉没跟我一起回来的我的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到场的一共十八个,加上另一半,总共三十六人,搞了两大桌儿,喝的很是热闹开心,他们把我当有钱人了,我也顺其自然,不猜穿,难得相聚,难得高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了。
心里还是有些伤感的,我们这辈人里,已经有五个早逝的了。
我还了解到两个数字:一是我爷爷那一辈人的平均寿命不到六十岁,我父亲他们哥六个的平均寿命也才六十五左右。
这不免让我越发的伤感了起来,难道人的寿命也遗传吗!
从此,在我的心里就留下了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我有点担心,也有一点害怕。
我跟开车的这个堂弟说,我想到爷爷奶奶(两个奶奶)的坟上去祭拜一下,一是替父亲,二也是我这个当孙子的晚辈的一个意思。
买了贡品,一束鲜花,来到了爷爷奶奶的坟前,跪下,摆好贡品,摆上鲜花,双手合十,心里准备好的话,默念的时候已忘言,只有眼泪无声的流着……
眼前只是一个小土堆,坟头不大,杂草也好像很久没有清理了。
从我这些堂兄弟姐妹的身上,从爷爷奶奶的坟头,看不到任何我们的祖上是大户人家的痕迹,全都是极其普通的普通人,农民的后代。
我父亲这一枝儿算是离开了农村,我们兄妹四个也不过是工人的后代,仍然是极其普通的普通人。
最后一站,买了很多礼物,去拜见我的小姑姑,路上想象着姑姑的模样,小时候见过她,她那时也只是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女娃娃,想着姑姑的模样,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见到我的小姑姑,我一愣,她也一愣,当我说出了我是谁以后,她很感意外,忙拉起我的手,还是有点愣愣的上下看着我,说道:三哥的儿子都这么大了。
可不是,我都四十九了。
这是二零零九年的事儿,姑姑当时也才将近六十岁的样子。
我使劲儿的看着姑姑,试图把她的容颜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因为这次见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虽然姑姑跟我父亲不是一个妈生的,但从姑姑的脸上还是看出了我父亲的影子,我感到亲的不得了。
在姑姑家待了一个多小时,姑父都已经在做饭了,我说啥也没在姑姑家吃,就此跟姑姑别过,如果还有机会,那就再见,如果没有机会了,此时姑姑留在我记忆深处的容颜,就永远都是年轻的,成为我最美好的记忆。
接下来的一天,堂弟又拉着我,在老家的农村转了转,充分感受了一下农村的田园风光和气息。
转天,买票(堂弟死活给我买的),返程,结束了此次旅行。
在返程的列车上,这些天的一切,就像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又放映了一遍,堂哥堂弟堂姐堂妹们朴实而鲜活的面容,仿佛还在眼前,小姑姑拉着我的手,愣住的样子,感觉姑姑那双手的温度还没有散去。
还有,长满杂草的爷爷奶奶的坟头。
这是我在这年的秋天,给自己安排的一次特殊的旅行,老家农村的秋天,是火红火热的……